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千言>第106章 炼狱

  凛冬寒夜,阴云遮过天幕,北风呼啸而过偶有一两丝清冷的月光漏下,落在寂静无人的街巷上。瑟瑟夜风刮在脸上宛若细薄的刀子,刺透皮肤,直戳人心。

  那萧声从镇子西北方向传来,曲调悠扬婉转,丝丝缕缕飘散在夜风中,遥遥听起来居然有那么些沁人心脾的愉悦意味。

  百里冥彦紧跟着千羽寒的脚步,飞速穿梭在这座小镇子的街头巷尾,他们二人都没有选择屋顶最近的直线距离,而是选择从地上迂回靠近吹奏者,地上速度虽慢但可以完美隐藏身形在适当的距离出其不意。

  可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二人居然没有看到一个被操纵的‘病人’,正当疑惑之际百里冥彦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十分嘈杂就像是一群野兽在撕扯刚刚捕获的猎物血肉,若是仔细听居然还能听到好似吞咽的声音。就在百里冥彦仔细辨认的时候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得百里冥彦头皮一阵发麻,而这个声音居然是从客栈方向传来的。

  前面的千羽寒停下脚步,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奇怪的声音,仔细分辨片刻后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百里冥彦低声道。

  千羽寒握紧了手中的沉鱼,缓缓道:“感觉不妙。”

  闻言,百里冥彦眉头皱得更深,半晌之后他对千羽寒道:“小寒,你先去制服吹奏者,我返回查看,若有必要得保护客栈的人撤离。”

  千羽寒看了一眼百里冥彦,想否决却找不出理由。这座小镇里真正拥有战斗力的只有他们二人,要认真比起来他的爆发力的确比冥彦更胜一筹,由他去制服吹奏者从源头上一举切断,最合适不过。而此刻他们听到的奇异声音包括他心中不好的猜想也必须去验证,林晃是他们关于林家旧事的唯一线索,林晃绝不能死。

  略一思索,千羽寒便点头答应下来:“好,你万分小心。”

  百里冥彦重重点了点头直接跃上屋顶化作一阵夜风往客栈奔去,距离逐渐靠近,那好似咀嚼的声音几乎贴在了耳边,伴随着一下接一下撕扯的声音,百里冥彦虽未直观却已经可以确定那究竟是做什么而发出的声音了。

  跳过最后一个屋脊,百里冥彦终于看到了客栈的那条街。只是当他站在屋脊上看到街道的全貌时顿时呆立当场,片刻之后一阵恶心从肺腑涌上,若不是他立刻蹲下缓解恐怕此刻已经呕吐了出来。

  百里冥彦以为七年前的沧云台就已经是人间炼狱,没想到比起眼前这幅场景记忆里的沧云台也不过是寥寥一笔带过,不足为惧。

  目光所及,整条街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仿佛一夜之间镇子里失踪的人全部出现了,他们全都聚集在客栈门前的这条街上。可百里冥彦却没有丝毫欣喜,因为眼前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满街的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在撕扯斗殴。可这些动作都不是没来由的,直白的说他们都在进行着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进食’。

  不错,他们都在喝血,在喝他们同胞的血。

  大人在喝小孩的血,男人在喝女人的血,强者在喝弱者血……百里冥彦所看到的是一场毫无人性的残酷掠食。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冥彦大脑一片空白,大片大片刺目的猩红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一点都不真实,他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下胸腔之中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击打着薄弱的灵魂,以至于他手渐渐开始颤抖险些握不住弦月。

  人的本能总是先于理智做出反应,几秒之后百里冥彦开始不可自控的干呕,他缓缓跪下浑身颤抖却做不出任何动作,他看到客栈的门被数十个丧心病狂的掠食者围堵撞击,却不敢提起弦月上去为客栈里的生者劈出一条生路。

  足足半刻钟,百里冥彦才勉强拉回理智,忍住身体的不良反应开始迅速分析眼前的状况。很明显导致‘病人’掠食的原因必定是血咒灵蛊,而让他们突然发狂攻击同胞必定是夜风中的笛音所为。

  想到这里,百里冥彦回头望了眼西北方,微微舒了一口气,还好最可怕的在他这边。

  而正当百里冥彦这样想的时候,千羽寒面对眼前的三人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还好百里冥彦不在这边。

  果真如他们所料吹箫之人确是萧锦乐,多日不见他居然一反常态没有穿得花枝招展,简简单单一身天青色缎衫长身立于屋脊之上,夜风吹拂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远远看去竟有些形销骨立。或许是因为伤势未好全,萧锦乐双手持玉箫,似乎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朦胧的月光下脸色显得尤为苍白。

  萧锦乐丝毫未遮掩身份,就这么大大方方出现在千羽寒的视野中,饶是千羽寒破空而来也没有抬一下眼皮,依旧专心吹奏。

  千羽寒没有因为对方的镇定自若而停顿,直接拔出沉鱼裹挟着凛冽的杀气挥砍过去,在接近萧锦乐的前一秒猛然被一道剑光击退。

  在看到那把熟悉的剑时千羽寒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他就继续攻向萧锦乐。无痕剑再度迎上沉鱼刀,一刀一剑在寒冷的夜空中多番碰撞,擦出夺目的火花,对方一招一式都极尽杀意,千羽寒无法尽全力。

  饶是无痕剑再度出现,他也不能完全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霍云起。对百里冥彦说得板上钉钉,其实他自己内心无法下定论。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谁都不会像他一样在鬼门关走一遭还能顺顺利利回来,这个蒙面黑衣人除了一把无痕剑,武功招式都与霍云起大相径庭,很大可能是别人使用了霍云起的佩剑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扰乱心神。可千羽寒总是有一种直觉,眼前的黑衣人就是霍云起。

  千羽寒只是一瞬的走神就被剑锋划破了衣袖,剑刃银锋折射月光投在黑衣人的双眸上,千羽寒猛然一震旋即后撤数步稳稳落在屋脊最后一片薄瓦上。

  “云起……”千羽寒突然开口叫出了那个压在他心底的名字。

  黑衣人提着无痕飞速而来,脚步一秒也未停。

  千羽寒双眸宛如深井,波澜不惊,却在无痕剑刃落在鼻尖的最后一秒突然开口大喊一声:“霍!云!起——”

  无痕剑尖悬停在鼻尖上方,眼前的黑衣人突然顿住了。

  千羽寒一怔,下一秒激动心情几乎要从心底冲出来,他难以置信的继续问:“云起,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可还未等他再多问一句话,空中突然飘来一阵奇怪的笛音,那不是萧锦乐的萧声,而是一旁一直作壁上观的第四个人。

  也正是在笛音响起的几秒钟后,眼前的人突然又动了起来,举着无痕毫不犹豫的朝千羽寒刺去。就是在这一瞬千羽寒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他拼命向后退去试图躲避无痕剑的攻击,可饶是他全盛时期面对无痕剑也无法在近在眼前的剑势下全省而退。

  “咣当——”

  突然飞来的物体猛然击落了无痕剑,千羽寒一愣下意识的朝那物体看去,只见那黑色的浑圆物体在击落无痕剑之后顺着房顶咕噜噜滚了下去,随即物体落地发出‘啪啦’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

  那竟然是一只小酒坛!

  看清了酒坛,千羽寒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谁。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千阁主,功力有所退步啊,连个只会吹箫的花架子都擒不住。”

  那位被称为‘花架子’的人也在这一瞬突然顿住,一时间萧锦乐悠扬婉转的萧声消散,只剩下那奇怪低哑的粗糙笛音。

  趁着这一瞬的打断,千羽寒已经更换姿势将沉鱼格挡在身前时刻提防眼前黑衣人的进一步攻击,而黑衣人的动作也印证了千羽寒的想法。察觉武器失手之后的黑衣人迅速从袖口掏出短匕继续攻向千羽寒。

  而失去无痕剑的黑衣人显然不如手持沉鱼的千羽寒,饶是未尽全力千羽寒也很快将黑衣人逼入绝境。无痕剑则被后来居上的谷上清随手捡起,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似乎是分外趁手,他一边走着一边把玩手里的剑几乎没作停顿也没和千羽寒有一句交流就突然加速攻向萧锦乐。

  谷上清的突然出现早就已经让萧锦乐陷入难以冷静的状态,此时见谷上清突然攻上甚至来不及掏出武器就被逼的不得不用手中玉箫格挡,可无痕剑是何等武器,岂是一支脆弱的玉箫可以阻拦的,而谷上清又着实不是一个懂得心疼宝贝的人,出手力度相当之重。无论萧锦乐如何凭借功夫招式卸力,玉箫都未能躲过最后的惨剧,不过两下萧锦乐手中的玉箫就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碎裂声,在无痕剑刃下断成两段。

  在眼看着心头至宝被谷上清斩断之后,一直平静无澜的萧锦乐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十分悲戚,仿佛凄风冷雨孤寂地淋在心头,全然不似往日里那只招摇过市阴险狡猾的花孔雀。

  “上清,你就真的这么恨我,连最后的一次机会也不给?”他仰起头闭了闭眼,旋即睁开眼睛看着谷上清指着他的剑刃,突然往前一步。

  谷上清没有后退,无痕剑就这样直直刺进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