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着沈言血的碗端送到凌惊玹面前,凌惊玹同样刺破手指,将血滴入水里。

清澈的水下,两滴血各自成型,虽然都有微微散开的红色蔓延开来,但是边际很明显。

凌惊玹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沈言还跪在地上看不见碗里的情况,但是从凌惊玹还有洛弯儿的神情中能猜到结果。

沈言不解:“不应该啊。”

一直没出声没有存在感的张华若几步走到凌惊玹旁边,拿起桌上的针刺给自己也扎了一针,鲜红的血滴入碗里,成为碗里第三滴血。

其他人拦都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滴入碗里。

看着碗里的三滴血,张华若随手将腰上绸带的边角系在手指上止血,笑道:“看来我也不是庄主的血脉,既然这样,华若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不再叨扰各位。”

凌惊玹眉头一皱,凌澈城叹口气,自觉乖乖上前,他也给自己割了一道小口子挤出血来,于是碗中的水里现在整整齐齐出现四滴血,在水中各自成血滴状,排列在一起的画面还有点好看。

凌惊玹扶额,摆摆手,让人把碗撤了下去。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谁也没有出声。

杨大宝走到张华若身边,拉着张华若回到原先的位置,他心疼地瞧着张华若手上的伤口,张华若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疼,让杨大宝不必担心。

洛弯儿剜了凌澈城一眼,凌澈城露出的表情又是无辜又是心累,这又不是他的错,如果没有张华若掺这一脚,事情就顺着洛弯儿的意发展了。

……就是不想顺着你的意啊!

凌澈城弱弱出声:“要不,我再去打碗别的地方的水?”

凌惊玹叹气:“算了。”他起身走到沈言面前,蹲下身近距离看着沈言,撩开沈言额前的碎发,仔细看着沈言的脸。

沈言的眼睛随他娘,凌惊玹透过这双眼依稀记起沈月诗的样貌,至于其他四个部分,都还是能看出凌惊玹的面部特点。

凌惊玹沉默地端详着沈言脸上每一处细节,真的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就在这个时候,凌惊玹先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着沈言口中的证人,还有一具尸体。

杨文走到凌惊玹身边,弯下腰附耳轻语了几句,凌惊玹的脸色这下黑了不少,他往洛弯儿那边看了一眼,此时洛弯儿正看着那具尸体,本就心慌,又刚好触碰到凌惊玹的视线,下意识心虚地错开凌惊玹的视线,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不安。

她努力想平复好心情,自己派出去的死士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算他们怀疑是她派出去的人,只要她不承认,这件事就不是她做的!

洛弯儿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她想到那方具有安神镇定作用的手帕,赶紧抽出来,假装擦拭脸上的污渍,实际上则是在闻上面的花香。

好像还有点用,洛弯儿觉得自己似乎不慌了。

沈言看到证人脸上有一道血痕,关心道:“舅舅?”

沈觅冲他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被剑刃擦到了一点。”

一切都跟自己之前跟凌惊玹说的一样,果然有人要在半路截杀证人,沈言问凌惊玹:“凌庄主,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凌惊玹认得这具尸体是谁,是庄里一名守卫,也认得证人是谁:“沈见?”

听到这个自己曾用过的假名字,沈觅不卑不吭地走上前,微微颔首:“难得凌庄主还记得沈某人,真是让沈某人受宠若惊。”

刚才沈言叫沈觅的那一声“舅舅”,再联想到沈觅的姓氏,凌惊玹难掩诧异:“你是沈月诗的哥哥?”

沈觅点头:“对,我不叫沈见,沈见是我那时候为了进山庄用的假名字,我的真名,是沈觅。”

说到沈觅,凌惊玹自然想起沈月诗对他说过什么,她哥哥沈觅极度痴迷萧灵灵,为了能见萧灵灵一面什么都愿意做,萧灵灵未出阁前,沈觅当了萧家守门童,就为了能偶尔见上一面萧灵灵。

沈觅转过脸,看向待在角落的张华若,张华若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沈觅的瞳孔一下子缩了一下,甩开身边的守卫,三步化作一步快步走到张华若面前:“萧……你就是她的孩子?”

张华若往杨大宝那边靠近了一点:“你就是沈觅?”

张华若在薄雾先生那里听过沈觅的事,当初沈觅也被列在杀害萧灵灵的名单上。

“真的好像,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她。”沈觅痴痴地望着张华若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爱慕,却不是对着张华若,而是因为他从张华若身上看到的萧灵灵,即使张华若和萧灵灵的外表看上去并没有沈觅说的那么相似,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沈觅的眼神太过于炽热,张华若明白这其中的爱意不是冲着自己,可现在自己的夫君就在一边,这一幕怎么看都不妥当。

现在需要有人向沈觅捷清现实,张华若正色道:“我不是她。”

沈觅回:“我知道。”

张华若再次说:“我不是。”

这次沈觅终于明白张华若话里的深意,眼底深处的狂热逐渐消退,最终化为嘴边一声轻轻的呢喃,沈觅退开几步,说了声抱歉,回到沈言身边,将一直跪在地上的沈言拉起来,解去沈言手上的束缚。

老安上前迈了一步,被凌惊玹挥手拦了回去。

沈觅收拾了一下心情,现在他要开始处理凌家的事,开始向洛弯儿发难。

一出口,便是掷地有声的发问:“戊戌年五月二十八日,洛夫人出现在梧家村附近,我记得那晚月明星稀,我暂时落脚在云来客栈,借着月光和门前的灯笼,恰好能看清夫人的面庞,当时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位颇有些眼熟的随从,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山庄那时候的前院守卫。”

洛弯儿冷着张脸,听着沈觅说着这一切。

沈觅继续说道:“当时我只是好奇,洛夫人为何深夜出现在距离山庄这么远的地方,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身边又只跟着一个随从,这一切都让我好奇,只是当时我并未想太多,现在回忆起来,如果当时我没有因为近家情怯在云来客栈浪费那些时间,或许我就能救下其他所有人。”

沈觅的语气越来越狠厉,一声声都充满对洛弯儿的恨意:“我好奇你们为何出现在那里,所以有意靠近你们看看能不能听到一点内容,我发现你自从落榻云来客栈,一直在看东边,我顺着你的视线方向看到了黑暗里的点点火光,等我意识到那个方向正是我家,等我赶到那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火势那么大,洛弯儿留守在这的那个随从不敢靠太近,一是怕火势不小心烧到他自己,二是怕万一有人注意到这边失火过来救火,会被他们看到自己,所以他待在一个偏远的无人角落,没有注意到在黑暗中独自前来的沈觅。

沈觅淋湿自己冲进火海,最终只救下被死死护在沈月诗怀里的沈言,他抱着已经有些被烧伤的沈言逃离火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就这么烟消云散。

所以,虽然他没有亲眼看着洛弯儿放火,但他绝对不信洛弯儿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洛弯儿轻笑一声,打断沈觅继续说下去:“所以说,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你一句你曾经在那附近看到我,就说我是纵火的凶手,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沈觅没有搭理洛弯儿的说词:“不知凌庄主是否还记得一个人,杨玉。”

凌惊玹没有回答,眼睛已经出卖他内心的想法: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庄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怀疑是杨玉给萧夫人下的毒,如果我跟你说,毒,的确是杨玉的,但这下毒之人另有其人。”沈觅故意抑扬顿挫地说着,吊着洛弯儿的心七上八下。

洛弯儿时不时偷瞄着凌惊玹,她很清楚一件事,但凡牵扯到萧灵灵,凌惊玹必定会加倍上心,今天她洛弯儿似乎是真的遇上劫数了。

心脏在此刻跳的厉害。

洛弯儿抬手抚上自己心脏,心烦意乱。

凌惊玹眼神锐利,直直盯着沈觅:“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沈觅没有直接回答:“杨玉这个人,没什么其他毛病,就是爱喝酒,酒量一般,酒品更一般,他喝醉了酒就什么都往外说。我知道他跟凌庄主的父亲有恩怨,凌庄主不会信杨玉说的话,但我现在说的都是我意外得到的消息,是杨玉醉酒后说的话,凌庄主信与不信,且自己判断,我不做强求。”

“当年,杨玉的确想给萧夫人下毒。”

杨玉想给萧灵灵下的毒,正是十二阴差。

这是杨玉千方百计弄到的奇毒,他用它给萧灵灵下毒就是为了报复凌家,他想看凌惊玹痛不欲生又无计可施的模样,所以带着毒来到了山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进入山庄就被凌惊玹发现踪迹,仓皇逃离时不小心遗失了十二阴差,而这份十二阴差阴差阳错被别人捡了去。

等杨玉发现自己的毒在别人手上,又恰好发现那人想拿着他的毒给萧灵灵下毒,杨玉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一想到自己不用动手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他就赶紧再“一不小心遗失”一份记录着十二阴差的毒谱,被那人捡去。

因为凌惊玹一直在严防杨玉作乱,杨玉不敢在山庄多停留,做完这一切就赶紧跑路。

等他看到山庄挂起白绫,他就知道那个人真的帮他把毒下了,而他也彻底逃脱嫌疑,导致凌惊玹虽然怀疑是杨玉下的毒,却迟迟不能直接对杨玉下追杀令,因为师出无门。

沈觅:“杨玉口中那个替他下毒的人,便是……”意有所指地看向洛弯儿。

洛弯儿拍案而起:“血口喷人!”即使内心慌得不行,洛弯儿反驳的气势依旧很足,她委屈地看向凌惊玹,“夫君,别信他的鬼话,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凌惊玹看着洛弯儿,迟疑了。

沈觅以沈见的身份,在山庄做过一阵账房先生,在那段时间凌惊玹和沈觅还算有些来往,他能感觉出沈觅不怎么待见自己,但是在处理事情方面,沈觅一直稳当,极其恪守规律和原则。

凌惊玹心里是有点愿意相信沈觅的,但是如果他信沈觅说的那些话的话,就意味着……

所以凌惊玹迟疑了。

洛弯儿不敢置信,语调微微颤抖:“你怀疑我?你怀疑我!你怀疑是我下毒毒害了萧姐姐,是我下手谋害沈月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