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嫁了个权倾朝野的病秧子>第86章 我陪你共赴黄泉

  沈执被剜心了。

  那柄匕首从胸膛刺了进去, 入肉一寸。要不是沈墨轩及时赶来,心脏就被生生挖掉了。

  即便如此,沈执仍旧是很疼的。

  蜷缩在马车里,疼得满脸大汗, 左手使劲攥紧衣领,像是心绞痛发作,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谢陵心疼得无以复加, 总想做些什么缓解他的痛苦, 可是没有用的,即便把沈执抱在怀里,还是止不住他从齿缝间溢出来的血。

  他只能抚摸着沈执的后背,一遍遍地低唤他的名字, 一遍遍地安抚他。

  沈执疼得神志不清时,忽觉得心脏狂缩, 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随后惨白着脸, 喃喃自语道:“他死了。”

  谢陵问:“谁死了?”

  “元瑾死了, 我感觉到了, 他死了。这里,疼。”沈执指了指自己胸口,无比涩然道:“我感觉到了,这里疼,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不知为何, 这原本是大仇得报,应该高兴才对,可沈执却高兴不起来,觉得很累很累了,已经没有办法开怀大笑,也没有办法再说别的话。

  他蜷缩在谢陵怀里,攥紧他的衣襟,哭得像个小孩子。

  他们又一次低估了元祁的心狠手辣,江大人在离京的第二日,突然暴毙身亡,死因不详。

  同当年谢陵的祖父发病时一模一样,悄无声息地去了,临死时抓着沈墨轩的手臂,沙哑着声道:“阿轩!我把心月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之后双眸一阖,人就去了。

  沈墨轩亦是哭得泣不成声,不知该怎么回去面对江心月。

  谢陵将阿兮等人安置妥帖,之后带着沈执回到军营。

  顾青辞说元殊也死了,死时很安详,早上士兵去给他送饭时,就见元殊坐在轮椅上,领口处沾满了鲜血。

  寄雪年纪小好奇心重,偷偷去看了一眼,回来就贴在顾青辞耳畔说:“义父,他死得好惨。”

  沈执闻言,一时有些愣然,既没觉得欣喜,也不觉得难过,命人悄悄将元殊安葬后,不日便从京城传来消息。

  先皇第九子良王殿下元瑾病逝,加封其为七珠亲王,入葬皇陵。

  傍晚时,沈执没有胃口,顶着风雪

  出去散步,站在上风口,静观风雪狂舞。

  谢陵从后面给他加了件披风,捧着他的手揉搓了几下,轻声道:“阿执,鲜血并不能化解心里的仇恨,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战乱,我和青辞也不喜欢。不管这次是输是赢,我都愿意与你一同赎罪。”

  “哥哥,鲜血的确不能化解我心里的仇恨,可我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圣人,但凡有人在我心里留下伤疤,我此生永远无法释怀。”

  沈执攥了攥右手,五根手指都不听使唤,要么就不动,那么就乱动,已经无法控制了,他的长睫低垂,被大雪一压,连声音都低了下去,“哥哥,阿执是个坏人。”

  谢陵心疼得无以复加,不明白为何天底下所有的坏事都能找到沈执头上,更不明白区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如何就背负了这么大的仇怨。

  他低头轻轻在沈执的额头落下一吻,轻得仿佛雪花,重得如同山川。

  已经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此时的心情,抱着此生唯一深爱过的少年,谢陵轻轻吐出一句:“任世间沧海桑田,我陪你共赴黄泉。”

  沈墨轩一直不敢告诉江姑娘实情,可聪慧如江姑娘又如何猜不到,若非顾及腹中怀有胎儿,怕是要香消玉损了。

  自江大人病逝后,沈执同舅舅的关系越发紧张起来,此前相见三言两语就能吵起来,后来干脆不见。

  长安二十年初,文恒帝御驾亲征,平定叛乱,与雁北军正面交锋,战事吃紧,一直打到了开春,仍旧未分胜负。

  晚间沈执率领的兵马同谢陵等人走散了,遭遇敌军袭击,沈执被部下簇拥着后退,脚下踩空摔进了废弃的战壕里,待谢陵去时,那里尸骨成山,血流漂杵。

  谢陵发了疯似的,到处扒开尸体想把沈执找回来,春雨又急,把他浑身淋得透湿,泥浆混着鲜血糊了一身。

  焉有此前半分风光霁月,原就身体不好,连月来征战沙场,咳嗽不止。

  沈墨轩怕他出事,从后面将人抱住,冲着身后的士兵低吼道:“都愣着作甚?快找啊,务必把小世子找到!”

  “你放开我,阿执,阿执!”谢陵将人推开,猛然咳嗽一阵,唇边见血,两手在地上乱扒,但凡看见穿玄色轻甲的尸体立马将人翻

  开,一次又一次,直到把十根手指磨得血肉模糊也不肯停手。

  沈墨轩抬袖狠狠擦了把眼泪,跟着谢陵一起找,从傍晚一直深夜,大雨又急,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忽听一声细微的呼声,沈墨轩忙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仔细辨别了方向,忽道:“找到了!在这里!”

  众人将尸体扒开,露出一处几乎被泥水淹没的战壕,沈执贴着墙根坐着,左手攥着剑,浑身湿漉漉的。在看见谢陵的那一刻,抬眸笑道:“哥哥,你怎么才找过来?我等了你好久。”

  “阿执!”谢陵一跃跳下战壕,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语气急切,“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没有受伤?哪里疼,快告诉我!”

  “我从上面摔了下来,左腿被剑扎通了,爬不上去,我率领的士兵为了掩护我,全部都……”说到此处,沈执哽咽了一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好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沈墨轩一把抓住沈执的佩剑,同谢陵道:“快将人抱上去!若是有追兵赶来,我们就麻烦了!”

  谢陵点头,直接打横将沈执抱了起来,才跃上战壕,果听有脚步声传来。

  沈墨轩道:“不好,有追兵追来了!谢陵,你带着阿执先走,我断后!”

  “轩哥!你也跟我们走!”

  “啰嗦!你跟谢陵先走,我很快就来!”沈墨轩推了谢陵一把,让他带着人先走,之后清点了一半残兵,迅速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沈执怕沈墨轩出事,说什么都不肯先走,谢陵知他的担忧,若沈墨轩出了任何闪失,恐怕沈执就活不成了。

  遂领着人又杀了回去,沈执再见元祁时,几乎有些认不出来了。

  元祁十五岁登基,今年不过而立之年,又生得丰神俊朗,如今发间隐隐银光流窜,竟显了几分老态。

  可仍旧剑眉星目,俊美非凡,遮掩着右眼的半块金色面具闪烁着泠泠寒光,长睫一颤,露出一抹阴寒笑意:“沈执,朕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沈执的左腿被剑扎通,走路踉踉跄跄,雪白的亵裤早被鲜血染透,闻言叩开剑鞘,冷声道:“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大雨将

  他浑身浇透,脸色越惨白越显得眼角那颗泪痣红得刺眼,元祁眯起狭长的眸子,已经准备了上千种刑具,倘若这此生擒沈执,保管三百六十五天不带重样地招呼到他的身上,不折磨至死,誓不罢休。

  沈墨轩一剑击退数名士兵,抬眸见元祁搭弓拉箭,竟是冲着沈执去的,当即大喊了一声:“阿执,小心!”

  谢陵闻言,顾不得腹背受敌,一把将人护在怀里,提剑一挡,箭羽倒飞出去。

  元祁一箭未能射中,迅速拉弓连射三箭,竟全数冲着沈墨轩而去,沈墨轩一人难敌四手,才刚挡开箭羽,迎面数十柄长矛刺了过来,顺势在地上翻滚,身后的长矛步步紧逼。

  沈执看得目眦尽裂,不顾伤腿冲了过去,谢陵一把没拽住,又被敌军缠困,元祁唇角的弧度向上一牵,搭弓拉弦。

  只听“嗖”的一声射了出去,一道身影飞速闪了过来,抱着沈执往后一翻,那箭羽不偏不倚正插在后心。

  沈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再反应过来时,冰冷的雨水混合着鲜血打湿在脸上,沈明青将他牢牢护在怀里,鲜血自口中蔓延。

  “舅舅……舅舅……”

  “阿执,听话,不要哭,都是长辈们对不起你。”沈明青忍着剧痛,将沈执护在怀里,抬手抹掉他脸上的雨水。

  沈墨轩大喊了一声:“阿爹!”迅速翻起冲了过去。

  元祁见状抬了抬手,示意弓箭手停下。

  “阿执,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沈明青缓缓抚摸着沈执的脸,“当年是我为了沈家的荣耀,才让你母亲入宫的。早知你是阿绾的儿子,舅舅一定早早把你接回沈家,必不让你在皇上手底下吃苦受罪。”

  “舅舅,你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舅舅!”沈执才要站起来,很快又跌坐回去,抱着沈明青的手臂道:“舅舅,我错了,舅舅,你不要死,好不好?舅舅!”

  沈明青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抓着沈墨轩的手放在了沈执的手背上,嘱咐道:“阿轩,你不要怪你弟弟,在这场家族恩怨中,他是最无辜的。你要好好保护他,照顾他,拿出沈家的血性来,谁敢欺负你弟弟,你就跟谁拼命!”

  沈墨轩道:“阿爹!你不要阿娘和孩儿了吗?阿爹!阿娘还在等你回去啊!”

  谢陵静立在一旁,雨水将场上每一个人淋得湿透。

  元祁哈哈大笑,抚掌道:“舅舅啊舅舅,你也有今天!”

  “你住口!疯子,疯子!”沈执破口大骂道:“元祁!你这个疯子!”

  元祁道:“疯子?你竟敢如此同朕说话?沈执,朕不妨告诉你,倘若你这次落入朕的手里,朕必定让你尝受世间至苦,让你知道你此前所受,不过就是儿戏!”

  沈执从来都知元祁的凉薄狠辣,也从来都明白自己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更清楚元祁说到做到,说三百六十五天刑罚不重样,那就是不会重样。

  当即咬紧牙关,唾骂道:“元祁,你不得好死!”

  “朕会不会不得好死,朕也不知,但你肯定死在朕的前面!”元祁抬了抬手,下令道:“生擒沈执,其余人,杀、无、赦!”

  沈明青忽然将沈执往沈墨轩怀里一推,抓着谢陵的手腕使出最后一点功力,将三人送出数丈之远,之后抓起地上长剑直冲元祁杀了过去。

  “阿爹,阿爹!”

  “舅舅,舅舅,你回来,舅舅!”

  谢陵一手抓住一个,硬生生地将二人拽走,寻了匹马先将沈执推上马,见沈墨轩要往回跑,一记手刀将人打晕,直接往马背上一放,翻身上马就跑。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谢陵,舅舅还在后面,谢陵,舅舅还在后面啊,谢陵!”沈执攥着谢陵的衣领,急声道:“舅舅还在后面,谢陵!”

  “阿执,沈大人最后一掌送我们三人离开!现在回去就白费了他的一番苦心,阿执!”谢陵厉声呵斥道:“你真的想再次落到元祁手里?你想让沈家绝后?想让沈墨轩死?”

  沈执愣了愣,忽听身后传来极凄厉的一声:“阿执,快走,别回头!”

  他突然崩不住情绪暴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昂着脸哇哇的哭。冰冷冷的雨水把他浑身上下淋得透透的,谢陵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粗重的喘着热气,伸手抚摸着沈执的脸,谢陵满脸水滞,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眼泪,但声音极哽咽了:“阿执,你不要哭,哥哥的心都快碎掉

  了。”

  沈执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军营的,又是怎么被谢陵抱回营帐的,甚至不敢去看沈夫人的脸。

  谢陵来不及换衣服,赶忙出去打盆热水来,准备帮沈执清洗伤口,回来时才一进营帐,一股浓烈的酒味钻进鼻孔。

  快走几步进去,就见沈执举着酒壶往伤口处淋,那一块皮肉都淋得发白,皮肉翻卷。

  谢陵瞳孔骤缩,大声喊道:“阿执!!!”

  沈执手里的酒壶啪嗒一声摔碎在地,神色木讷地说:“我要记得这个痛,我要一辈子记住这个教训。”

  谢陵恨不得把他捶死。

  终究是单膝跪了下来,卷起沈执的裤腿帮他清洗干净,一层层地缠上纱布,又去寻了干净衣服给他换上,之后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告诉他:“阿执,哥哥陪你沉沦,哥哥陪你赎罪!你不要一个人做傻事,听见没有,阿执!”

  沈执神色木讷,忽然推开谢陵往外跑,可他才伤了腿,一下没走稳往下一摔,谢陵手疾眼快将人抱住。

  沈执大声道:“我要去见阿娘!”

  “阿执,你先冷静一下,沈夫人暂时还不知道这事,正在前面照顾沈墨轩!你现在去了,也无济于事!”

  “哥哥!”沈执扑谢陵怀里,抱着他的脖颈嚎啕大哭,“怎么办?阿娘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她不会再要我了!哥哥,怎么办!”

  “别哭,我喊青辞过来陪你,先去前面帮你看一眼,好不好?你冷静一下,阿执别怕,不管什么苦,哥哥替你受,哪怕后半生长跪不起,哥哥也替你受!”谢陵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又唤了顾青辞过来陪着。

  寄雪缠人得紧,就跟小尾巴似的,顾青辞去哪儿,他跟到哪儿。见顾青辞抱着沈执,还拍着他的肩膀,温声细语地安抚。

  立马哼了一声,抱臂偏过脸去。

  顾青辞道:“你出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赶紧端过来,小心点,别烫着手了。”

  寄雪暗暗撇了撇嘴,下去端药了,很快又回来了。

  顾青辞问:“药呢?”

  “不小心洒了,呶,手背还被烫伤了,呼呼,好痛好痛。”寄雪忙不迭地吹着发红的手背。

  顾青辞不好责备一个小孩子,抬手贴着沈执的额

  头,触手滚烫,又急又气道:“我太没用了!连个药都看不住!二哥哥,你千万不要出事,二哥哥!”

  寄雪见状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故意弄洒二伯的药,害得义父眼眶都红了。忽然抬腿就往外冲,一头撞在了谢陵怀里。

  “小心点,撞伤没有?”谢陵将人扶稳,低声询问。

  寄雪赶紧摇了摇头。

  “兄长,前面怎么样了?沈公子醒了没有?”

  “醒了,我刚去看过了,沈墨轩没有大碍,只是……”谢陵叹了口气,从顾青辞怀里将沈执接了过来,“阿执肯定受不了。”

  顾青辞道:“兄长,此事我不知全貌,不好妄加评判,可万万不能让阿执再落到元祁手里了。阿执此生太苦了,我惟愿他今后康健,喜乐,哪怕让我去死也心甘情愿!”

  “我又何尝不盼望着他康健喜乐?”谢陵将人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轻叹道:“莫提元祁,我伤阿执也至深,倘若当初我能算到会有今日局面,我宁可抛弃一切也要带他远走高飞。”

  可当初的谢陵又如何能预测到未来?

  谢家老爷子当年倒是算到了,也一语成谶了,可还是拗不过苍天,扭转不了乾坤。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原本就不该存在于世的。没人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们能做的事,仅仅是负重前行,无惧未来。

  哪怕前方刀山火海,宇宙洪荒,总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于沈执而言,苦难的尽头是谢陵。

  曾经风雨,终见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也快完结了,番外章还挺多的,双结局,be和he都有,想看哪个看哪个,阿执最终肯定会赢的,他会当一个好皇帝。

  我还是会安排元祁重生的,我想让他弥补阿执,

  如果重生了,阿执会在另外一个时空干干净净地遇见谢陵。

  舅舅的话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怕沈执会输的一败涂地,可在危险面前,还是下意识地去保护沈执,全是他对沈执最后的关爱罢。

  嗯,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不存在be了,就当是阿执做的一场梦,在梦里梦见自己与谢陵分别的第二年就被折磨死了,然后梦见元祁重生,梦见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梦见元祁把亏欠他的兄宠补课回来,梦见自己长大后再度与谢陵重逢。

  就当是个梦中梦,虽然只是个梦,但其实多多少少能让阿执释怀。

  网上总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不幸运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我是觉得阿执此生无法原谅,能释怀就很不错了,当然,阿执的释怀不代表原谅,他只是放过自己了。

  对于阿执来说吧,苦难的尽头就是谢陵。

  其实阿执想法挺简单的,他从始至终求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谢陵,一个是元祁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