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嫁了个权倾朝野的病秧子>第72章 是哥哥没有教好你

  谢陵沉默着站在雨地里, 额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侧,手里攥着的那根生姜极为刺眼,用力一攥,姜汁刺得手指生疼生疼的。

  沈执立在帐篷门口, 同样沉默地盯着他,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

  记得以前同谢陵在一处儿时,谢陵教训他的法子很多, 有一回就定了个规矩, 让沈执跪伏在床上,谢陵站在后面,在他背上放了碗水,如果沈执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 保证滴水不洒,那么谢陵就满足沈执一个简单的要求。

  可这碗水不是那么好顶的, 沈执不仅全程紧紧绷着后背,绞紧双腿保持跪姿, 还得时时忍耐谢陵突如其来的动作。

  往往沈执只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 若是从头来过数次, 膝盖都跪麻了,腰背酸疼得跟断了几截似的。

  而作为奖励,沈执一般不敢跟谢陵提太过分的要求,多数是求他下次轻一点,或者是让谢陵抱着他揉揉腰。

  最大的要求不过就是央谢陵带他出府走一走,就是随便走一走, 简单到逛一圈就行了。

  多么简单的要求,多么容易满足的阿执。

  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孩子,现如今付出数座城池的代价,也换不回来了。

  沈执从前觉得后背顶水的一柱香时间,就已经极度难熬了。没成想亲眼看着谢陵站在雨地里淋,更觉得时间艰难漫长。

  他默默数着数,心想从一数到一千,立马就让谢陵进来,才数到二百,开始放水,十位十位数,最后百位百位数,很快就冲进雨地里,一把攥紧谢陵的手腕,将他往帐篷里一拉再一推,冷着脸道:“没有热水给你洗澡!自己去弄干净,快点,别弄脏了我的床!”

  谢陵随手掸了掸衣袖上的水珠,咳嗽了几声,哑着声儿道:“没有干净衣服。”

  “那你就别穿!你身上那一个地方我没见过哪一个地方我没吻过?怕什么羞的!去脱!”沈执没好气道,冷哼,“当初我也没有衣服换,外头冰天雪地,别人看见我都觉得冷。你也没说赏我件衣服穿,也没说给口热汤喝。我去厨房里吃饭,都是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你也没有吩咐霜七善待我,你没有!”

  谢陵沉默了,当初到

  底是怨恨沈执多些,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管,沈执一直记到了现在。

  沈执见他不说话,又道:“霜七让我去洗马骝,你还让人关我柴房。我饿了想吃饭,你骗我说请我吃肉,就是把我按倒打一顿。你认不认?”

  “认。”

  “好!认了就好!”沈执抚掌,催促谢陵去屏风后面脱衣服,自己则是满地乱转,两手乱搓,光是想想把谢陵脱得不着寸缕吊在床上抽鞭子,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屏风后面又传来几声咳嗽,沈执愣了愣,抬眸望着屏风,隐隐约约可见一道消瘦的身影,谢陵右手攥拳,抵在唇边咳嗽,即便不用亲眼去瞧,也能想象出他的脸色发红,蹙着好看的眉,精致的喉结微颤,从口中溢出几丝湿润的喘息。

  沈执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翻箱倒柜地扒拉出一套素色的衣服,可能是自己最宽大的一套了,缓步行至屏风前,默默将衣服挂了上去。

  谢陵问:“给我穿?”

  “嗯,衣不蔽体得像什么样子。”

  谢陵道了句谢,等出来时沈执回身望他,果然衣服显得有些小,遂上前揽了揽谢陵的腰,又粗略地比划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怎么了?”

  “嗯,没什么,衣服太小了。”

  沈执憋了一会儿,又去揽了揽谢陵的腰,以为自己能心领神会地明白怎么去测量对方的尺寸,结果怎么都测不好。

  他很郁闷,为什么自己这么笨。谢陵不过是抱着他睡觉,就能知道他穿衣的尺寸。不过就是喂他吃了几次,就知道他的嘴巴能容纳多大的东西。

  可自己怎么圈,怎么抱,怎么揽,就是不懂。一时间微微懊恼了,心想果然当裁缝都是要看天赋的。自己这辈子基本跟这些精细活不沾边了。

  谢陵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低笑道:“我教你。”

  他攥住沈执的手,往自己腰上一环,二人贴得紧密无间,沈执的手被谢陵带着往衣服里钻:“贴着肉丈量,这样比较精准。”

  沈执晕乎乎的,觉得手底下的皮肉烫得吓人,眯了眯眼睛:“太复杂了,我不懂。”

  “你不了解我的身体,总了解自己的吧?自己的腿有多长,你心里清

  楚么?”

  这个沈执倒是一清二楚,可这跟谢陵的腰围有什么关系?

  “想象一下,你每次两腿圈着我腰时的姿势,还有宽度,腰围就大致出来了。”谢陵语不惊人死不休。

  沈执惊了一下,忙要抽回手,谢陵按着不让他动,圈着他的肩膀,低声道:“肩围便更好测了,你的两条腿搭在我肩上时,多宽的距离,你还记得吧?”

  “!!!”

  “……至于手臂的长度,其实也不难。”谢陵将人圈紧了,哑着声儿道:“刚刚好将你圈在怀里。你看,只要你用点心,你比哥哥还厉害。”

  沈执:“……”

  原来当裁缝也不完全需要天赋,放得下身段,豁得开脸皮,摆得出姿势,效果立竿见影。

  沈执认输了,顺势翻在床上,拽着谢陵的手,催促道:“快点服侍我,我想要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点!”沈执不耐烦了,低声骂道:“做就做,不做就滚出去!磨磨蹭蹭的,一点不像个男人!”

  谢陵:“……”

  他低头瞥了眼右手,若有所思起来。

  沈执彻底没耐心了,抓过他的手就往衣服里探,谢陵再拦已经来不及了,那才绞碎过生姜的手,还残留着未干涸的姜汁,一股脑地全进去了。

  仅仅那么一瞬间,沈执疼得头皮发麻,感觉难以忍受的灼热感迅速涌了上来,他疼得双眸蒙着一层水雾,咬紧牙关地盯着谢陵。满脸委屈震怒。

  谢陵抱歉道:“我刚才就想跟你说的,可你太着急了。”

  “……”

  沈执气鼓鼓的,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下将人推开,翻身就睡下了。谢陵推了推他的肩膀。

  “阿执,哥哥真的不是有意弄疼你的。”

  “滚!”

  “阿执,你听哥哥解释,我听闻生姜能生热去寒,若是涂抹在……咳咳咳,我没想往你那处儿抹。”

  “滚啊!”沈执拿枕头砸过去,怒骂道:“早不说!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滚远点!”

  “阿执,我帮你洗洗?”

  “滚开啊,别碰我!最起码十天,你都别想碰我了!”沈执快气炸开了,那处儿火辣辣的烧着,偏偏还是他自己攥着谢陵的手戳过来的。连发火都理不直气不

  壮。

  “……好吧。”怕了怕了。

  谢陵哄不动他,翻过身躺下了。夜色很深了,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沈执疼得毫无睡意,见谢陵睡得挺香,气得抬腿踹他的后腰:“不准睡!你必须陪着我!”

  “……”

  “不准你睡!”沈执还踹他,恼道:“你就是故意欺负我的,我不准你睡!”

  谢陵无可奈何,只好将人圈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拍了拍沈执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安抚道:“好了,好了,睡觉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沈执磨了磨后槽牙,昂着头去舔舐谢陵的脖颈,在那一小片喉结周围来回撩拨,牙齿咬着一小块皮肉,或轻或重地撕咬,一阵麻酥酥的快感涌了上来,谢陵吞咽着口水,按着他的头,低声道:“别惹火了,睡觉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沈执松开嘴,嗤笑道:“你玩我的时候不分时间场合地点,想玩就玩,各种不知羞耻的姿势我都为你做了,你玩得挺开心吧?现在换我玩一玩,你就这么不乐意?”

  谢陵默然,抬了抬头,露出遍布红斑的修长脖颈,任由沈执又啃又咬,等他咬够了,又来玩弄谢陵的唇齿。

  像小猫儿一样地啃咬着,谢陵满脸克制。

  沈执知道他忍得辛苦,故意以此折磨于他,逼得他无法自持。

  哪知谢陵定力那么好,半点不为所动。

  “没意思,跟死鱼一样,动都不动一下,我去青楼寻个小倌儿都比你知情识趣。”这是从前谢陵对沈执的评价。

  沈执在床上一直都放不开,谢陵碰一下,他就动一下,姿势全是谢陵调整的,即便沈执再不愿意,也只能照做。

  两条长腿分跪在谢陵腰侧,小山丘撅得老高,腰肢绷得紧紧的,脊背弯出完美的弧度,任谁从后面一眼望去,都会觉得血脉喷张。

  可这美景至今为止只有谢陵一人独享,将沈执吃干抹净,每次不做到沈执浑身瘫软绝不停手。

  现如今倒好,谢陵连碰都不敢碰他了。

  “我渴了,想喝水。”沈执兀自去找水喝,主动扯开谢陵的束腰,时不时地抬眸,见谢陵面红耳赤,爽到极致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真的有一种亵玩神明的快感,把神明

  拉到跟自己一样的高度,沈执眯着眼睛,学着谢陵的语气问他:“哥哥,舒服么?舒不舒服?要不要我继续?”

  谢陵缓慢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粘腻的热气,哑着声儿道:“别闹了,饶了哥哥罢。”

  “你没有跟我说不的权利,你满足了,可我还没有满足。”沈执摇头,也是现在才知把唯一信奉的神明拉下神坛,居然是这么令人欢欣雀跃的一件事情。

  他不再卑微地叩拜,祈求神明垂怜,而是主动把神明拉到跟自己一般的高度,然后平视着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原来神明也不过如此。”

  看着谢陵在自己手里挣扎痛苦隐忍,沈执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快。

  谢陵曾言情债就得肉偿,沈执做到了,也任由他索取了。

  现如今命运颠倒,谢陵也得为此付出代价。

  “都是哥哥教的好,阿执在情爱方面就是一张白纸,哥哥在上面怎么画,阿执就怎么学。是你把我变成那样不堪入目的浪荡样子,你就得陪我一起沉沦。”

  沈执捧着谢陵的手背亲吻,抬起狭长阴狠的眸子,隐隐闪烁着粼粼波光,像是盛天荷塘里倒映其中的零碎月光,“哥哥,我本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是你以爱为名,硬生生地剥夺了我的能力。哥哥,你怎么弥补我?”

  他仍旧不能释怀,对二人初夜时的惊恐仍旧历历在目。

  谢陵也没有经历过风月,当初有意让沈执记一辈子,自然没有如何温柔,任由沈执流血流泪,将之按在身下,肆意索求。

  沈执也幸不辱命,一直记到了现在。

  “阿执,是哥哥错了。”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谢陵,你真的不该因为一时垂怜,就施舍我希望,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你同元祁一样,你们都是一样的。我不跟你们玩了。”

  谢陵默然。

  心想阿执现在就跟个孩子一样,要人哄,要人爱。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任性肆意。

  自己到底是没有把他教好,诚如阿执说的那样,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许了阿执一生的承诺,又在无数的欺瞒中,亲手毁得半点不剩。

  事到如今,自己又有何颜面去祈求阿执的原谅。

  这份情债从最开始就是错的。阿执对他最初的情分,该是愧疚和仰慕,是自己的失误让阿执的人生雪上加霜。

  也是自己一次次地忽视,最终酿成了苦果。

  “是哥哥没有教好你。”谢陵愧疚道:“是哥哥的错。”

  “我不想听这个,我只想玩死你。”

  沈执大为满足:“好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你我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不着急。”

  谢陵应了一声,抬眸见外头忽明忽暗,估摸着快天亮了,抬手拉过被子,合眸小憩,沈执冷哼一声,身子一翻将整条被子卷在身下,抱着手臂等着谢陵过来求饶。

  一直等到天亮,谢陵仍旧一动不动。

  沈执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起身,见谢陵还不下床做饭,抬手推了一把,催促道:“快点!我饿了!我要吃刀削面,现在就要吃!”

  谢陵没动。

  沈执又推,很不耐烦了:“快点!再磨磨蹭蹭的,后果你知!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耐心了,你别逼我!”

  谢陵仍旧没动。

  沈执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翻过身去看他,惊见谢陵双眸紧闭,眉头皱得紧紧的,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冷汗珠顺。

  “哥哥?”沈执慌了,抬手抚摸着谢陵的脸,“哥哥,你别吓我,哥哥,你是不是病了,哥哥?”

  谢陵哑着声儿道:“没事儿,我再躺一会儿,等下就去给你做刀削面。”

  “哥哥,你是不是病了?”沈执慌死了,摸索着谢陵的身体,觉得都烫手,想起昨晚谢陵一直咳嗽,还出去淋了雨,回来也没有洗澡,连口姜汤都没喝,一整晚都没盖被子,一定是生病了,忙冲着外头大喊,“来人,去熬姜汤!请大夫来,快!”

  “哥哥,哥哥,你别生病,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沈执俯在谢陵身上,埋头亲吻他修长的脖颈,低闷着声儿道:“你不舒服,你就跟我说啊,难道开口求我一下,就这么令人难以启齿么?我也经常哭着求你饶我啊。”

  沈执不明白了,两个人都亲近成这样了,谢陵为何还总拿他当个外人?

  也没有让他如同自己当初那般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也没有言辞羞辱,更加没有打骂,只是想听谢陵说“阿执,哥哥错了,你原谅哥哥罢”,怎么就

  这么难呢。

  求个原谅,对谢陵来说这么困难么?开口求一声,有那么难以启齿?

  还是说,清贵公子就是这样的,骨子里的傲气与生俱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而自己之所以会变成现如今的模样,并非是旁人的错,而是自己本身如此,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卑劣之态?

  “哥哥,在你心里,阿执是不是低人一等?”

  沈执侧躺在谢陵旁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脸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阿执的膝盖天生就是软的,脊背天生就是弯的,品性天生就是不端的,作风天生就是不雅正的?”

  谢陵哑着声道:“我从未如此想过。”

  从未如此想过,他一直都觉得阿执可以跟自己成为一样的人,自己有能力带着阿执走向光明。

  可阿执却身处黑暗,脚踩光明。

  “可我觉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我觉得在你眼里,我就是条听话可爱的小狗,一直卑躬屈膝地讨生活。”沈执抬手捏正谢陵的下巴,见他唇色发白,嘴角干裂,凑过去轻轻舔舐,将他的唇润成鲜红,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哥哥,我不喜欢那样,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阿执……”

  好像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沈执才能肆无忌惮地吐露自己的想法,才能肆无忌惮地摇头说:“我不喜欢。”

  “嘘,你闭嘴,不要反驳我,我不想听你解释。”沈执很孩子气地将谢陵的嘴捂住,往他身边挤了挤,“现在真好,你是我的了,我想把你怎么样都行。”

  “……”

  “我要把你弄得跟我一样脏,弄得跟我一样狼狈。”

  “……”

  “我要你陪我一起伤,一起痛,你不能拒绝我,因为是你先开的头!你教不好我,就是你的错!”

  “一起伤,一起痛。”

  “我要吃光你的肉,喝干你的血。”

  “好。”

  谢陵微微笑着点头道:“你喜欢就好,哥哥给你吃。”

  沈执让人煮了姜汤,将谢陵扶坐起来,怕他不舒服,塞了个金丝软枕在后背垫着,亲自喂他喝姜汤,一勺一勺吹凉了喂他喝下。

  神色极其正经,仿佛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谢陵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衣服并不合

  身,露出半截雪似的腕子,上面一圈青紫色的勒痕,厉害些的已经破皮流血了。

  这还是之前沈执动手绑的。

  “哥哥,擦点药罢。”沈执将碗放好,取了活血化瘀的伤药,小心翼翼地替谢陵上药,甚孩子气的吹着伤口处,“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谢陵忍俊不禁道:“本来就不疼。”

  扯了扯谢陵的衣袖,沈执蹙眉道:“你比我身形高大不少,我的衣服你穿着不合适,我让人给你做了,还没做好呢,你忍一忍,这几日不要出帐篷,不要让别人看见你这样。”

  就像当初在官道口,谢陵把大氅劈头盖脸砸在沈执的身上,让他把头脸包裹好了,别让人看见。

  现如今的沈执也怕别人看见谢陵的狼狈姿态。

  沈执现在甚至有点明白谢陵当初的想法了。

  无论对方有多狼狈,也永远不能让外人瞧见。

  谢陵这一病,病了许久。如今天气越发冷了起来,手底下原本不足十五万大军,现如今已经壮大至了二十多万,沈执起兵造反的突然,连棉衣都不够。

  沈执终日为了士兵们的温饱问题发愁,有心想血洗城池抢夺老百姓家中财物,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晚上想跟谢陵纠缠,见他病怏怏的,遂也不敢胡来。

  谢陵到底是谢陵,算无遗策的名声也并非浪得虚传。当即就给沈执出了个主意。

  说起来也奇怪得很,谢陵这么算无遗策,偏偏算不准心思最简单的沈执。

  沈执仿佛是谢陵命里的劫数,而谢陵却是他唯一的救赎。

  沈执甚至质问他:“哥哥的算无遗策里,为什么偏偏没有我?”

  谢陵也答不出来,含糊其辞地搪塞。

  沈执便又道:“谢陵,你对世间任何人都有怜悯心,偏偏不肯怜悯我,你伪善。”

  谢陵更答不出来了。

  教不好沈执,的确是他的过失,没能将沈执引上正途,也是他的过失。

  没什么可辩解的,事实正是如此。

  谢陵的意思是,蜀地苦寒,那里的老百姓家家户户都种植棉花,一般都是自家囤积起来用的。每年都有上供的定数,今年突发战乱,约莫还没将棉花上交京城,该是在当地官吏手中堆积。

  若是可以带兵去

  把棉花弄来,还怕不够给士兵们做棉衣?

  沈执原本就对蜀地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眼下听闻要过去一趟,也犹豫了很久。

  之后带了三千精兵,同谢陵一起连夜往蜀地去。

  蜀地远比沈执想象中的更加苦寒,风刮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令人难以忍受,黄沙大得吓死人,才进去半日,衣裳里都布满沙土。沈执吐出口热气,赶紧弄得灰头土脸的。

  无怪乎被罢黜的官员会送到此地,的确挺折磨人的。

  谢陵在此地住了三年,看样子甚熟悉地形,软硬兼施,直接从官吏手中将棉花抢了,沈执见天色暗了,思及谢陵身子不爽利,遂要在此住上一晚。

  底下的士兵询问道:“小世子,酒楼客栈全部大门紧闭,该去何处下榻?”

  沈执惆怅,这倒是个问题,思来想去偏头问谢陵:“你对这里熟,提个建议?”

  “去我那儿罢,我在此地有处宅子。”

  早先便说,谢陵当年在此寻了处宅子住下,被贬为下品官员,在此地治理。

  在沈执的想象中,那宅子就算没有谢陵在京城中的那般宽敞明亮,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到那儿才知,倒是自己想多了。

  甚普通的三进三出小宅子,站在府门口都能感觉到此处的陈旧,沈执命士兵在外把守,抬手将府门推开。

  入眼的所有景致都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景致,若不是跟着谢陵进来,沈执都要误以为来到农家小院了。

  门口的青石桌面上还摆着一套粗瓷茶具,沈执随手摸了一把,感觉粗糙得磨手,像谢陵那种金贵公子,如此粗陋的东西,如何用得习惯。当即赶紧抬眸望了望天。

  “你想睡哪屋?”谢陵回身望他一眼,征求意见,“有三间房,你睡哪间?”

  “我睡你那间,你跟我睡。”沈执如此道,快走几步跟了过去。

  谢陵颌首,将人往其中一间房里引,门口还摆着一盆君子兰,沈执见了,笑道:“谢大人倒是好生有闲情逸致,住在这种鬼地方也不忘养花侍草。果真是文人根骨,种的花花草草都有君子风骨。”

  “随便养的,回京时没能带走,居然还活着,我也觉得挺稀奇。”谢陵推开房门,侧了侧身,沈

  执灵巧地擦着他的肩膀进屋。

  “……你当年委实有些清贫。”沈执不经感慨,评价了一句。

  说好听点,屋里是简单雅致,说难听点,就是寒酸。

  什么精巧家具都没有,连床都好小一张。

  不难想象,清贵公子谢陵当初能在此下榻,定然吃了不少苦。

  无怪乎当初那么憎恨厌恶沈执,的确是因沈执之故,平白无故受了好大一番锤楚。

  谢陵当初回京时,怕是满心怨恨罢,如今回想起来,两个人从初遇一直错到了现如今。

  “阿执,你饿不饿?哥哥给你做饭吃。”

  “嗯,好啊!”沈执欣然答应,屁颠屁颠地跟谢陵往厨房去。

  眼巴巴地看着谢陵从米缸里舀了一勺米,洗干净下锅蒸煮。又眼巴巴地跟着谢陵去小菜园里摘菜。蹲在井边眼巴巴地瞅着谢陵洗菜。

  谢陵做任何事都雅得很,连洗个菜都像是舞文弄墨一般,姿态雅正得无可挑剔,将衣袖卷高,露出两截精壮白皙的手臂。连青筋都跳动的恰到好处。

  “哥哥以前也是自己做饭么?”

  “不是,我不会。”谢陵洗好菜,转身回厨房,沈执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那你平时吃什么,喝什么呢?”

  “霜七。”

  谢陵缓缓吐出二字。

  沈执一愣。

  是啊,还有霜七呢,就以霜七的脾气,可能事事都为谢陵做得妥妥贴贴,万事不让谢陵过问。

  “就你们两个人在此么?”沈执攥了攥拳,感觉一下子失去了什么,“就你们两个人吗?朝夕相处,你们两个?”

  “还有个小厮,后来我回京了,他不愿跟随,我便放了他回家。”谢陵开始切菜,抬眸瞥他一眼,“我来此地是受刑的,不是居家过日子的。你那三年过得如何?”

  话题说到这里,气氛蓦然沉重起来,沈执神色一僵,很快又抿唇笑道:“自然是极好的。在宫里锦衣玉食,没什么不好的。谁想陪你来此过苦日子。”

  谢陵笑道:“也对,谁会想过苦日子。”

  语罢,气氛沉闷起来,锅洞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谢陵翻炒着锅里的菜,沈执站边上静静盯着他看。

  见淡白的烟雾缭绕,谢陵的五官显得隐隐绰绰,微垂着眸,眼帘下藏

  着无尽的温柔,沈执爱惨他了,凑过去从背后环住谢陵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磨蹭。

  谢陵笑着推他额头:“去,这里油烟大,出去玩会儿,等下就能开饭了。”

  “我不想吃饭。”沈执啃咬谢陵的肩膀,哼哼唧唧地说,“我就想吃哥哥,哥哥让我吃。”

  “吃哥哥什么?”谢陵含笑问他,“你说清楚,别惹人误会。”

  沈执哼了一声不肯理他了,整个人挂在谢陵身上,小猪乱拱,死劲撩拨,作死撩拨,探出一条舌头舔舐着谢陵的耳垂。往他修长的颈间呼呼吐着热气。

  谢陵的身形一晃,站得不是那么稳了,将锅里的菜盛了出来,单手捏正沈执的下巴,低头就吻。

  直到吻得两个人都喘不过来气时,谢陵才将人松开,哑着声儿道:“好阿执,别闹了,先吃饭吧,冬天冷,热气散得快,凉菜吃肚子里,回头你又要胃痛了。”

  沈执道:“你也会在乎我胃痛么?”

  “自然。”

  “可以前我的胃被顶得受不了了,哭着喊疼,你也没停下来。”

  沈执以前经历了太多锤楚,体内的器官多半被打伤了,被谢陵顶到胃时,胸闷气短,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起来。有时候顶太深了,一口闷血都能当场喷出来。

  当时也是羞于启齿,一直攥拳堵住嘴,不肯露出任何一丝声响,在床上总是一副扭扭捏捏放不开的样子。

  谢陵沉默片刻:“抱歉。”

  “算了算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沈执突然释怀了,觉得也没什么,反正胃疼是老毛病了,也不是谢陵顶的,想了想又道:“你挺厉害的,真的,能同元祁相抗衡的人,自然简单不到哪里去。你却比我想象中更加厉害,并且体现在各个方面。谢陵,你好绝啊。”

  “多谢夸奖。”

  二人跟寻常小夫妻似的,坐在一处儿吃饭,沈执吃了几口,忽问:“霜七这次怎么没跟你过来?不像他的风格。”

  “他死了。”

  “死了?”沈执抬眸愕然道:“这么突然的?发病死的,还是谁下的毒手?”

  “我下的毒手。”

  “啥?你?为何?!”沈执更惊,“你不是说他对你有恩么?你怎么下的毒手?”

  谢陵抬眸,用筷子敲了

  敲沈执的碗沿:“吃饭,别问,问就是死了。”

  沈执果真没再问,低头吃饭。晚上跟谢陵挤在一张小床上,两人都长胳膊长腿的,根本没地方放。

  不是你压着我腿,就是我压着你胳膊了。

  沈执倒也不客气,直接趴在谢陵的胸膛上睡,他比谢陵矮很多,每次要亲他,还得自己垫脚,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小小的,还是个孩子模样。

  五官都没长开,稍显稚嫩,还是少年模样。

  谢陵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哄他睡觉,沈执睡不着,耳边听着一声声沉稳的心跳声,手指绕着谢陵的头发把玩。

  “哥哥,你会唱童谣么?”

  “什么?”

  “童谣,就是大人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哼的小调,你会吗?”

  “不会。”谢陵摇头,抱歉道:“我并非什么都会。”

  “我听元祁哼过的。”沈执低声道:“当时小十七还在襁褓中,元祁抱着他哄,口中就哼了几段。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哄过元瑾,我只知道他没有这么哄过我。”

  “你想听?”

  “想。”

  谢陵憋了好一会儿,绞尽脑汁地回想谢夫人是怎么哄顾青辞的,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连脸都憋红了。

  沈执笑话他:“好了,不会就是不会,算了算了,我也是一时兴起,得不到的东西,我就不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赶路。”

  哪知谢陵竟开口哼了一段。

  飞快地哼了一段,快到沈执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凑过去问:“你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谢陵一手按着他的头,温热的唇贴在他耳畔,几声轻快温柔的调子缓缓流进沈执耳中,如涓涓细流,温柔地撩拨着心弦。

  沈执猛提了口气,直到将要窒息了,才缓缓将这口气吐了出来,一双眸子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的夜下显得分外明亮。他伸手抓紧谢陵的衣襟,咬牙道:

  “哥哥,我怎么舍得对你放手!”

  小十七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从最初的神志不清,到最后连元祁都认不出来了。

  元祁听闻京溪沦陷,大动肝火,连忙派兵前去镇压,即便忙得不可开交,每日仍旧抽出时间过去探望。

  小十七缩在床角,两手抱

  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每次都是元祁抱着他,硬把汤汤水水灌进去。

  就像当初在东宫的地下行宫里,元祁抱着心如死灰的沈执,掰开他的嘴,强行把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灌下去。

  倾尽全力地挽回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让元祁恼恨的是,小十七到底不是沈执,也没有沈执的命韧,短短几日不见就形销骨立,披头散发地抱膝坐着,一言不发的样子跟沈执太像了。

  元祁满目绝望地单手扶额,不明白为何到了最后,连小十七都护不住了。

  “阿宝,你不要离开皇兄,好不好?”元祁将人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小十七的头顶,声音低沉,“父皇膝下皇子无数,现如今尚存于世的,只有你和阿瑾了。皇兄膝下无儿无女,一手把你养大并不容易。你怎能学沈执那般没有良心,竟也要离朕而去?”

  小十七毫无反应,神色木讷,已经听不懂元祁在说什么了。

  “阿宝,皇兄已经命大师在宫里做了法事,沈执若再敢过来吓唬你,朕就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元祁满脸阴狠,将人紧紧圈在怀里,“你不会有事的,朕是真龙天子,有朕在,没人伤得了你。”

  小十七低头不言不语。

  宫人见状,从旁道:“皇上,殿下怕是有些癔症了。依奴才之见,不如请前任大理寺少卿沈大人入宫陪伴。一来,沈大人此前同殿下关系甚笃,二来,有沈大人陪着,皇上也能放心地处理公务。岂不是两全其美?”

  元祁焉会没想到此法,可关键是沈墨轩不肯,以照顾妻子为由,拒不回京。

  仔细思忖一番,元祁道:“传唤顾青辞入宫,让他过来陪伴殿下。”

  待顾青辞入宫时,元祁召集了几位大臣去勤政殿商讨国事了。

  顾青辞才一踏进殿门,宫人便道:“顾大人,皇上吩咐,请顾大人过来安抚殿下。”

  早些时候,小十七同沈执私底下交好,顾青辞又同沈执交好,四舍五入,几个人私底下都有点交情。

  顾青辞点头,宫人们便都下去了。缓步挪至内殿,他一眼就瞧见了小十七。

  见原先天真烂漫的小少年,一夜间竟然变成此番模样,也忍不住唏嘘起来,从旁轻唤了声:“殿下。”

  小十七抬眸,眼睛一亮,霍然窜了下来,远远扑了过去,大哭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呜呜呜。”

  “殿下?”

  “你救救我,好不好,救救我!”小十七抱紧顾青辞的腰,崩溃大哭,“你跟沈执关系好,你说的话,他一定听的。你去告诉他,就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殿下?”顾青辞蹙眉,“殿下,你是何意?”

  “呜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吓傻了,真的吓傻了,九哥……是九哥让他们打的,不是我!”小十七语无伦次,将藏在心里的秘密,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九哥说,皇兄喜欢沈执,以后就不再喜欢我了!然后九哥让我把皇兄引开,我不敢不听。我没想到九哥要那么对待沈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