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督公去哪儿>第29章

  夜里起了凉意。

  凤栖飞趴在床边,迷迷糊糊感觉身前有一些动静,她抬起头,缓缓睁开眼,看见本该躺着的陆无迹撑起身,抬手去够柜子上的软剑,眼底一片肃杀之意。

  她凝神静息,马上意识到院中异动。

  伸手抓住他已握在手中的剑柄,道:“我去。”她想拿走软剑,却发现他握得极紧,指间都泛了白。

  她低头看向他的神情,他眼半睁着,目光没有聚焦,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紧蹙的眉和咬至猩红的唇角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克服透支的精力和疼痛欲裂的身体。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抚上他的唇边,将原本惨白的唇从齿间解脱出来,道:“没多少人,我去就够了。”

  然后试图一根一根掰开他握剑的手指,结果根本掰不动,废了大力气才掰开了食指,她失去耐心,深吸一口气,一巴掌轻拍在他的手上,“放开!”

  她咬牙切齿,“虽然打不过你吧,但我还是非常厉害的,这事人尽皆知,你不知道?给我放手!”她用力一抽,这下剑顺利地被拿出,他的手指颤动了两下,慢慢垂到床边。

  凤栖飞顺着力把他按倒,拿过桌上的剑,‘哗’地掀开帘子出去。

  院子里已围了半圈黑衣人,从房角到树下,围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出口不留,个个装备完全,此时从对面高处的房檐上缓缓落下一人,他腰间佩着双剑,头上的短笠盖住了眼睛。

  他落地之后,便停在原处,看着凤栖飞道:“东厂办事,闲杂人等速退!”

  凤栖飞挑眉,笑道:“你说你是东厂的人?哦,你们督公在里面呢,你们是不是来找他的?”

  那人迟疑了下缓缓点头,“督公身负重伤,我等来迟,奉督公令,这里就由我们接管。”他看向门口,“我派人护送姑娘离去。”

  她用手指理着剑穗,他那样狼狈地回来,还有时间和他的手下取得联系?再说同样是被阻在路上,她的人还没到呢,他的人凭什么先到?

  “既然如此,那我拿上东西便走。”她斜眼看向两侧房角下的人,“你的人站这么近干嘛?这样我很不适应,让这两个人退到院子里去。”

  那人沉默一瞬,挥手示意两人退开。

  凤栖飞点点头,佯转过身,却飞速拔剑,直朝一侧的几人而去,以求快速破掉对方阵形。

  领头的人在这一瞬没有忙着指挥手下,而是将袖间的一个瓷瓶扔到地上砸碎,一股白烟霎时升了起来,随即扩散到整个院中。

  在这顷刻之间,她已处于上风,听见瓷瓶破碎的声音,她赶忙屏息,招式也更加凶狠起来,黑衣人几乎倒了一半。

  可是忽然间,她目光一闪,头间传来一阵眩晕,手里的剑差点脱出。

  她躲过一击,站到死角,争取了半息喘息,抬手紧按额角,眩晕感却没有任何缓解,她抬腿扫下扑来的一人,后面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上前,领头之人不慌不忙地指挥着,好似要先解决她这个麻烦。

  凤栖飞有些狼狈,脸色却很镇静,她取下一根珠钗,钗尾锋利闪着微光,然后毫不犹豫地在小臂上划出一条长痕,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的神志重新回拢。

  她侧身躲过刺来的一剑,抓住那人手腕往下一撇,手中的剑兀的往下掉去,剑还未落到地上,便被她反身一踢,刺入举刀正欲袭来的那人腹中。

  领头的人站在院子正中,斜过脚尖仔细看着战况,见她攻势不减,他缓缓抬了一下短笠,转身向屋中走去。

  凤栖飞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趁机而动,她快速脱离战局,闪身朝着他去,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到达,她没有闪躲那些人横竖乱劈而来的刀剑,两臂和肩膀皆有划伤,还有一把极不长眼的剑尖将她的脸颊划出一道细口。

  待她站在那人身前时,脸上温热的血才缓缓渗出。

  剑光飞舞,她挽了一个剑花,对面那人霎时躬身挺背将两侧短剑抽出,剑气铮茫。

  看着这人进攻的姿态,她眼底竟染了笑意,是个高手啊。

  高手对决,甫一出剑便能初定胜负,她的剑招极快,转瞬间便已进攻四次,而每一次,他都要以双剑来挡,他的剑偏于沉稳,少了许多灵活,这种剑法优势在于剑气很强,甚至能隔空取首,但面前这人明显差了一截火候。

  一旁的黑衣人已经围了过来,几人边打边退,于是一群人便移到了树下。

  凤栖飞刚站到阴影里,便感觉眩晕感又袭来,她四肢发软,身体里传来一阵莫名的疲惫,她略一松懈,周围的攻势陡然强了起来,原本极大的优势瞬间化为虚有。

  她只能尽力握着剑,让剑不至于飞出去,然后侧身闪躲着越来越密集的攻击,身体的虚弱放大了伤口的疼痛,她的额间出了细汗,眉头紧紧蹙着。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几枚银镖破空袭来,转瞬间便倒下数人,她身旁压力骤减,领头之人转头猛地看向屋门,就算他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也能感受到他布巾下的惊诧甚至恐惧的神色。

  他身边仅剩四五人,之前倒下的尸体一直有人清走,这里绝不能留任何痕迹,他一挥手,转身踏上院墙消失在檐后,剩下的黑衣人训练有素,快速将地上同伴的尸首拖走。

  她缓过神时,身旁已归于宁静。

  凤栖飞捂着头站起身,一眼便看见了屋门前立着的身影,他穿着雪白中衣,外面是一件鸦黑大氅,没有系带,他站得笔直,好似完全没有受过伤似的,右肩擦着门框,不知靠着还是没靠着。

  她缓步走过去,灯光下,她看见他的眼神凌厉,周身气场如杀神,垂下的手指还保持着握镖的姿势,指间却是空的。

  她抬手在他的眼前摇了摇,轻声道:“喂。”

  好似过了许久,他才收起凌厉,缓缓落下眼神,看向她的脸,原本还平展的眉一蹙,他指尖微动,几次欲抬却都不见下文。

  凤栖飞收回余光,勾起一边嘴角,眼中有些促狭笑意,她觉得这人现在就像一个会动的雕塑,肌肤惨白,动作缓慢,看起来是精雕细琢,却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她正想把他推回去,颊边却突然触上了凉意,她怔在原地不动,他的手指只在她伤口边缘轻抚了一下,便拿开了,短暂的冰凉感竟让疼痛减弱了不少。

  她回神看向他,他眼神回避,眼中似有悔意,手臂凝滞在空中无处安放。

  她垂眸闭了闭眼,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人往里带:“能走吗?不能走只有爬回去了。”她掀开帘子,拉着人往里走去,他离开门框便几乎要倒下,伸手紧紧按着门框,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支撑在手臂上。

  虽然做得隐秘,但身旁的人瞬时就发现了,她换到另一边,握住他的手想绕到肩上,那只手却岿然不动,只听他哑声道:“我自己回去。”

  他拿开手,将手撑在窗前的柜子上,一步一顿,吃力地挪到床边,全程没有流出一丝痛吟。

  凤栖飞看着他的背影,坚韧巍峨如峭壁山崖中支出的一棵劲松,她有些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找到衣服穿上,还黑白搭得刚好,看起来气势很足,十分唬人的。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抬眼看向凤栖飞,明明是直视,却有些瑟缩的意味,她大方回视过去。

  视线相触,他便想回避,可在目光扫到她右手小臂一条极长的伤痕时,瞳孔收缩,眼中现出杀意,后又涌出……她不明的意味,她只发现他的气息凝滞了片刻。

  陆无迹低声道:“郡主……”

  凤栖飞没怎么听清,她走到椅子旁坐下,眼中带着询问看向他。

  他又缓缓道:“奴才斗胆……可否为郡主……上药。”

  他一句话分了三段,凤栖飞耐心等着,听懂他的意思,她笑了笑,“这点小伤,没必要。”

  她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早点休息,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身前躺倒的地方很温暖,凤栖飞昏睡之前却皱了眉,她很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

  不知道是怎么醒来的,她睁眼时天刚微亮,身下的床很熟悉,她已躺过一次,看到天棚的景象她也不再惊讶,垂眼一看,眼前也是眼熟的掖得很好的被角。

  昨夜的记忆一下涌入脑中,她坐起身往旁边看去。

  那人蜷缩在椅子中,身上盖了一条毯子,只一颗头露在外面,她略略放心,却滋味难言。

  这人对他自己的伤势没点数吗?深夜最脆弱的时候,就在椅子上将就一夜,本来今日能好一分的,这样一来又要加重两分。

  她坐在床上瞪着他,脸颊还有些气鼓鼓的,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摸了摸脸上的伤。

  伤口已经一点也不疼了,摸上去有些凝露的触感,她沾了一些,放在鼻尖嗅了嗅,一瞬便扬了眉。

  这人不是有好药吗?效用虽然比他给他自己用的黄灰药粉差了些,但是胜在痛意轻,还不会留疤,还有就是比那药粉贵了百倍不止。

  她又看向还在熟睡的人,想起他昨夜让她走的话,难道是他知道有杀手要来,所以用疼痛保持神志?

  听见院中的马嘶声,她垂下眼,这确实是这人一贯的做法。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