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飞感觉自己踩在了一块有弧度的木板上,触感非常厚实,她保持着平衡没有乱动,四周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在他们刚落下的一瞬间,头顶上的入口就关闭了。
在黑暗中,五感变得十分灵敏,凤栖飞却几乎没有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往旁边抓了一下,突然被人从手腕处握住,那人没有用力,只是虚握着,随后便放开了。
“青蝉执首一定后悔跟我进来吧。”原本算得上清润的声音现在带了一丝干涩,将尖细的部分放大了些。
“不是,您点名要我协助,就是为了让我在门口望风是吗?”她瞪着黑暗中的某一处,觉得有些不可理喻,“那您应该早些说清楚,再说我进来的时候也没见您阻拦啊。”
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她却终于听见了那人的气息,缓缓两下起伏之后便又没有了声息。
看他情绪有些变化,她还正想听他反驳呢,没想到这就忍了?
她又细细听了两息,却再也没有起伏。这人是龟息派的传人吧,两人离得这么近她都听不见?
虽然这个门派她只在一本很不靠谱的古籍里见过。
她状似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与他持平。
然后缓缓放低了呼吸,脚下找准稳当的着力点,顷刻间,出手如电!
掌风似刀,直击他的身前,她摸不准他命门的位置,只能打哪算哪。
在快要触到衣服料子的时候,手被人抓住了,被一只手掌紧紧箍着,几乎动弹不得。
冰凉的手触在她的肌肤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薄茧。
“执首如果想打架,这里不是个适合的地方,不如留些力气,想想怎么出去吧。”他淡淡道,说完便松开了手。
凤栖飞一根一根放松着被捏痛的手指,向前走了一步,“陆师爷的功夫如此高深,想来也不会被这些小小机关困住。”
她俯身蹲了下去,用手摸了摸身下的木板,光滑而干燥,于是便直接坐了上去,“麻烦您点个火吧。”她将腿盘好,拍了拍手上的灰。
良久的沉默过后,身后亮起了火光,四周都被照亮,景象一下就显了出来。
这里是一处不大的密室,四面都是墙,站起来伸手就能触碰到入口的砖块,而下面......凤栖飞低头看了看。
她身下竟然是一口棺材!
轻吸一口气,她眨了眨眼,这是给来这里的人准备的?还是说想让他们陪葬?
她原地转了个身,看向靠在墙上的陆无迹。
他垂着眼,落下的睫毛修长而浓密,他的嘴唇很薄,却有很好看的唇峰。
一只手懒散地举着,火折被握在虎口处,十分稳当,他视线落在虚无处,应该在想着什么事情。
凤栖飞欲言又止,停下正要说话的动作,放松了身体,眼神转开落在别处,也是一动不动。
两人被关在这墓室里,竟然都不慌张也不着急。
只有火光静静地燃着,但这一次,它再也没有随风跳动过。
片刻后,陆无迹回神,他下到棺材旁边的平地上,将火折平稳地立在棺材正中,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
凤栖飞挑了挑眉,看来这位也还算是个正常人,真不至于叫人干活还不给饭吃。
他拿出来之后没有马上打开,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好像想起了什么。
凤栖飞受不了他这副慢吞吞的样子,一把拿过油纸包,两下就把它拆开来了。
里面是两个白面烤饼,是这一带很常见的面食。
刚出锅时也是喷香的,外面酥脆,里面软嫩,这种饼的水分不多,可以保存较久,很适合长途赶路的人携带。
凤栖飞拿起其中一个饼,想掰下一块尝尝,用了两次力,竟然......掰不动。
她愣了一下,不再执着,直接将饼放到嘴边咬了下去。
片刻之后,她又将其放在眼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整张饼非常完整,只在最顶上留下了一排齿印。
凤栖飞把它放回油纸包里,又将油纸按着折痕包好,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人。
此时,他们的目光刚好能持平。
陆无迹眼里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凤栖飞皱着眉,直接道:“这饼至少是三天前的了。”
三天前,按那匹汗血宝马的脚程,他应该在归庆。
归庆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县城,城外有一处歇脚的地方,有好几家茶馆、面摊,卖这种饼的也有不少。
“抱歉,我没注意。”陆无迹轻轻勾起嘴角,眼里几乎没有笑意,“出去之后定会补偿青蝉执首,望执首切莫放在心上。”
他的眉间明明放松着,可总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戾气萦绕其中。
看着他的神情,听着这话,怎么说呢,像甜粥里藏着蛇毒。
明明说着还算客套的话,可这一瞬间,凤栖飞却感觉自己全身都起了凉意。
这一定是他最习惯的表情和说话方式。
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削瘦的人像沙漠蜃景中的一株沙苁草,明明离得很近,却又隔在千里之外。
这人三天前的干粮都还带在身上,看来平时也是个不好好吃饭的。
虽然他有没有饭吃跟她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她也不愿意吃独食。
凤栖飞笑了笑,从兜里拿出买来的糕点,“这种事怎么能让您来操心?查这案子本来就够费神的了。”
她将糕点摊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糯米糕端端立着,一股清香味瞬间散开了来。
伸手递了过去,“随手买的糯米莲子糕,您尝尝吧。”
陆无迹眼里闪过讶异,顿了一会儿后,他轻笑了一声,“青蝉执首林下风范,鄙人惭愧,您请自用吧。”
他仰头靠在墙上黑暗处,慢慢褪去了脸上所有情绪。
遭到拒绝是她意料之中的,凤栖飞收回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甜味瞬间溢了出来。
糯米十分软糯,不会粘牙,莲子口感细腻,清香味恰到好处。
她淡淡瞥了瞥旁边的人,黑影下只有一个孤独的轮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说不出的萧索寂寥。
她皱了皱眉,道:“这也太甜了。”也不着急咬第二口,继续道:“莲子和糯米其实一点也不搭。”
状似细细回味之后,又有些讶异道:“这里面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终于感觉到有人看了过来,她抬眼望天作思考状,再看向手中的糕点,然后在他即将收回眼之前,看了过去,“你知道芦苏子吗?”
她的神情非常认真,眉眼间带着怀疑的思虑。
陆无迹看着她皱着的眉,接着扫了一眼她手中缺了一个月牙口的糕点,没有说话。
芦苏子是一种很少见的毒药的药引,单独吃时并不会有事,但如果食用前后服用过相关毒药,便会毒发。
凤栖飞又咬了一口,皱着眉头轻轻嚼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她的眼神有些涣散,黛眉在中间都快打出一个结了。
“怎么会有这个味道呢?一定不是的,一定不是。”她重复着话语给自己暗示。
在她迷迷糊糊想要咬下第三口时,一只手指修长的手阻止了她——按住了她拿着糕点的手腕。
接着,那只手移到她身前的油纸包里,捏住了一团糯米糕。
那团糯米糕被细长的手指夹着,缓缓送到了......一双薄唇中。
凤栖飞悄悄咬住大拇指,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如果被他发现,他一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动起手来。
而她,多半是打不过的。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就不想笑了,神情严肃道:“芦苏子味道极淡,磨成粉使用,会有一丝梨味。但如果用的量少,很难尝出来。”
按理说,这种糕点里绝不应该出现梨味的,她使得这种小伎俩他应该看不出来吧。
他神态很认真地尝着,看着白团子在他手中慢慢消失,凤栖飞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又很快抚平。
“在哪里买的?”他音色中干涩的感觉淡了很多,现在是冰冰凉凉的,凤栖飞发现这种声音竟很容易让起伏的心情安静下来。
“弦济街后边的一家糕点铺子。”
确实就是在弦济街后面那条街,通越街的一个巷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