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甘之如饴>第86章

  萧朗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但现下他心中一团乱,只想着先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他没有接薛时济的话,而是道:“师父他最近可好?”

  “好得很。”薛时济道:“你要去找他?”

  “有点儿事。”萧朗简单落了句,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到宋风清居住的地方要了个东西。

  “名册?”宋风清转过身:“什么名册?”

  “当年销毁回魂草时,参与的所有侠士的名册。”萧朗道:“徒儿知晓那些都是您最信任的人,我去了一趟长安,暗子替我探出了些消息,在无疆神教中有个叫笑面佛的,在武林上颇有势力。孟运堂执掌朝政,笑面佛控制武林,故此能重新扩大无疆神教。”

  “回魂草一事既然也与无疆神教有关,我便想着从当初知情的那些人中查,或许能有发现。”

  宋风清叹了口气,道:“当初参与销毁回魂草一事之人何其之多,皆是武林盟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你要查探,可以,但务必低调小心,不能叫其他人发现,不然得罪众多。”

  他在纸上写下二十几个人名,将其交至萧朗,嘱咐道:“这份名单,你一定要保管好。名字下头划了横的,都是已经上了年纪,从盟内退隐了的前辈。这些人你交情不深,我会帮你。”

  薛时济从暗市打探回来,道:“奇了怪,我到处都跑了,这儿根本没人听说过笑面佛的名号。萧大哥,你确定是叫这个名字吗?会不会是青鸾姑娘弄错了?”

  青鸾以命相换才得到的消息,若是错的,一切工夫就都白费了。

  萧朗沉思道:“此人来自北方,却未必行动于北方。北有武林盟总部,他若是武林中人,行动起来必定处处受限。他与孟运堂交易后,为他寻找到的两位药引都处于南方。时济,你去一趟隐书阁,问问在南方可有这么位人物。”

  薛时济这回回来的倒快,一进门便道:“还真有,但查探不出无疆神教的事,只说在江南曾经有过这么个人,在江南倒卖过东西。别人都是倒卖金银玉器,他偏偏倒卖各种珍奇药物,只在江南待了几天,便赚了不少的银子。”

  “据说他售卖的那些对象,都是些达官显贵,更有千金难求的上好灵芝被送进了宫中。隐书阁不便追查宫中的事情,也就只能告知到这里了。”

  青鸾也说,笑面佛常与孟运堂探讨养生之道,照这么看来,这人的确像是那孟玉生口中的笑面佛。

  “查不出底细是么?”

  “查不出。”薛时济道:“没几个人见过他,他在江南的时候,有过一个药童帮手,叫胡木,但他后来离开的时候,亲手将人给灭口了。”

  足够心狠手辣,萧朗道:“他卖的那些药,能查出来是什么吗?”

  “这个我没细问,好像都是些极其贵重的药物。”薛时济道:“要我再去跑一趟吗?”

  “不必了。”萧朗将宋风清默下来的那张纸递给他:“你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住,派些你最信得过的人暗中跟着,看看谁是平常能接触到药理的。”

  薛时济只看了一眼,便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些可都是盟中的顶梁柱啊,萧大哥,你这是……”

  “要抓鬼,就一个可疑的都不能放过。”萧朗道:“行事小心些,千万别被发现了。”

  “这我知道。”薛时济迟疑道:“只是萧大哥,你真要这么做?这上头的前辈长老们,随便得罪哪一个,你前程都会受阻的。”

  萧朗轻轻笑了声:“前程?时济,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要追求什么前程?”

  “高处不胜寒,坐在这个位置,就算安安分分闭目塞听,也多的是费尽心思要扳倒你的人。”萧朗道:“当初师父有意栽培我,便是知晓我对于位置的高低并无兴趣。我是年轻的他,他还未能完成的事,要由我接着做下去。”

  薛时济低下头,萧朗拍拍他的肩,道:“你知道么,我向师父要这份名单时,他可是一丝犹豫也没有。因为他心中与我是同一个想法,要找到真相,就要抛开一切顾虑,哪怕真相的背后是淋漓的鲜血和痛入骨髓的背叛。”

  薛时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萧朗道:“名字都记下了?”

  “记下了。”

  “那就逐个开始排查。”萧朗从他手中抽出纸。

  薛时济看他要往外走,呆了一呆,问:“萧大哥,你去哪儿?”

  “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还不许我出去透透气啊?”萧朗回头望了他一眼,笑道:“嘴馋了,我去讨些吃的来。”

  出了武林盟的大门,萧朗直径去了常与穆云翳会面的那家酒楼。

  点了壶好酒,萧朗带上门,一边闲情雅致地望着窗外小孩相互追逐打闹,一边将桌面上的花生拿过来剥。

  他甫一回来,穆云翳那边便得到了消息,推门进来一瞧,萧朗面前小半盘花生已经没有了。

  “这个吃多了上火。”

  穆云翳抽走他面前的盘子,萧朗拍了拍指尖的残渣,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带了什么吃了降火的给我?”

  “来的匆忙没准备。”穆云翳面上缓和下来:“下次给你买。”

  萧朗撑着头望向外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书烟常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说下次,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堂堂一个武林盟主,怎么和只馋猫儿似的。”穆云翳道:“为了一点儿小食和我别扭。”

  萧朗道:“我是听说有人送了金喉坊的果脯,没吃着觉得可惜。金喉坊这么大的名气,我还没有福气吃过呢。”

  穆云翳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略微收了笑意,身体微微前倾:“要说生气,该生气的人也是我吧。”

  萧朗直视回他,挑眉道:“哦?”

  “没留下任何音讯就不辞而别,去了哪儿也不许薛时济和我说。”穆云翳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金喉坊的果脯早该坏了吧?”

  萧朗摸了摸挺拔的鼻骨,这是他心虚的表现。穆云翳见他理亏,更进一步,落寞地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我一点儿你的消息也接收不到。你师父禁止我踏入武林盟,我只能不断地煎熬猜测,你是不是遇见了危险,是不是……和别人跑了。”

  前头还算正经,最后一句一出,萧朗便知晓他这是在逗弄自己,瞪了他一眼:“我刚想和你解释解释呢,这样一看,还是算了。”

  他作势要走,穆云翳忙拉住人,抱住了好声好气道:“别气,我所言无半分虚假,担心你安危是真,怕你在外头遇见其他人也是真。”

  萧朗停止挣扎,穆云翳的声音中充满了醋酸味:“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身边什么时候缺乏过对你有好感的人?你在我身边时,我还能防着他们。你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心头就一直不踏实,生怕哪里来了个比我会花言巧语的,一卖惨就将你骗走了。”

  萧朗侧着耳朵靠在他身前,听着他心脏传来的扑通声,小声道:“我又不是傻子,哪儿能听着卖惨的就上当?”

  穆云翳道:“你忘了那姓燕的了?”

  还记仇呢,萧朗心中更加坚定——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去的是长安。

  他反手抓住穆云翳的手,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阿木,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与我在一起,一点儿真实感也没有?”

  薛时济不止一次地暗示提醒,穆云翳对他总是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萧朗身为当事人,一直没能意识到这一点,现在一回想,穆云翳的确时常对接近他的人显出极度的戒备。

  穆云翳低垂着眼睫,低声道:“是。”

  “为什么?”萧朗皱着眉:“我明明已经……明确地回应你了。”

  穆云翳苦笑一声,用指腹轻轻刮着他的下颚:“你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多抢手?江湖名士风流榜,你年年排行第一,说亲的媒人能踏平武林盟的门槛,走到何处,都有姑娘对你抛来含羞带怯的眼神。”

  萧朗被他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侧过脸:“你难道不也是一样,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一线飞红的少宫主,为人必然歹毒无情,铁石心肠。”穆云翳道:“我背着这样的名头过了二十年,在外人口中不招来谩骂已经是万幸,哪儿能做到如你一般耀眼。”

  “所以你就以为,以我在江湖上的风评,定看不上你这样的魔头?”萧朗捉住他的手,锁着眉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穆云翳,你是不是傻了,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江湖上那些人的评价啊?”

  穆云翳哑然:“当然是你。”

  “那你担忧什么。”萧朗勾着他的小指,偏头靠近他:“你眼里看着我就好,不用理会以往那些人对你说过的话。”

  穆云翳深深望着他,萧朗星眸中光芒点点,二人之间距离靠得极近,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对视许久后,萧朗微微眯起了眼:“穆云翳,你是被时济传染成呆子了么?”

  穆云翳一愣。

  萧朗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都离你这么近了,你就不想亲亲我么?”

  穆云翳轻笑一声,从命地捧住了他的脸,吻了上去。

  两人分别了这么久,一吻便是难舍难分。气息间充满了久违的熟悉的味道,两人的眼里都染上了一层水光。

  唇瓣分开,穆云翳呼吸沉重地盯着他嫣红的嘴角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凑上前,吮去了上边沾染着的银丝。

  他哑着声音道:“萧朗,我好想你。”

  萧朗方才主动寻吻不羞,现下听他这么哑着声音一说反倒红了脸。

  房中仿佛被火炉蒸着燥热了起来,穆云翳不可抑制地起了异样,萧朗红着耳根,一只手抵在他身前,将两人的距离推开了一点:“够了……再下去就要着火了。”

  穆云翳低笑两声,望着他道:“我等得太苦,还好你及时回来了,不然我真要杀去找人了。”

  萧朗道:“我听时济说,你这段时间将武林盟的前辈们吓得不清。”

  “你们武林盟的人倒好笑,从前一线江湖胡作非为的时候面不改色,现在我让人乖乖从善,倒是一个个如临大敌。”

  “不了解你的人谁猜得到你要做什么,他们只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穆云翳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笑:“算一算日子,正好。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萧朗道:“要耽搁得太久,时济该急了。”

  “他这么大,该学会审时度势了。”穆云翳笑道:“明知道你是出来找我,就不该催你。”

  他拉着人走出客栈:“你为武林盟的事情操心了那么久,我就只借你一会儿,权当可怜可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