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甘之如饴>第14章

  从面容上来看,这的确是个女人。萧朗稍一思索,将她脖子上的衣衫扯开了一些,并未看见喉结。

  二人面面相觑,薛时济道:“这……这就是那个采花贼?”

  “她的确从架子上收走了肚兜。”萧朗道:“但她之前没对那些姑娘下手,为何今夜会突然想要杀我?”

  “会不会是因为她看出来你是个男人了?”

  “不。”萧朗道:“她是在晕倒之前听见我说话,才知道真相的。”

  薛时济道:“那是为何……难道她也喜欢女人?”

  萧朗瞥了他一眼:“先给人上药吧。”

  几人将女子移至另一个房间,人终于抓到,萧朗去换回自己的衣服,穆云翳侧头望了薛时济一眼,伸手递给他一个药瓶。

  薛时济茫然了一瞬,下意识接过来,接着发现不对——怎么自然而然地就把换药的事情交给自己了?

  好在对方受伤的都是肩膀脖子之类,倒也不必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薛时济暗暗嘀咕了几句,麻利地开始给人换药。

  阿塔朵醒来的时候,眼前一个黑影正低着头翻扯着她的衣服。

  陈年旧事浮上心头,恐惧像一张网将她团团裹住。阿塔朵心中一痛,尖叫一声朝着对方的**踢了过去。好在她双手皆被缚住,行动受阻失了准头,不然这一脚下去,薛时济准得吃些苦头。

  “喂喂喂!”薛时济叫得比她还慌张,躲过对方的攻击,背部贴着墙,愤怒地望着她:“你发什么疯呀,早知道把你脚也给捆起来了。”

  阿塔朵眼神惶恐地往下一扫,确认他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这才放下心来,低声说了几句话,薛时济听不懂,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阿塔朵平复了呼吸:“离我远点,恶心的男人。”

  薛时济从未受此大辱,当下便踩到炸药一般跳了起来:“你这人……我给你上药呢,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阿塔朵移开头去,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薛时济忿忿地望着她,萧朗进门时看见的便是二人各自憋屈的表情:“怎么了?”

  “萧大哥!”薛时济道:“我可冤枉,她以为我要占她便宜呢,我才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小人。”

  阿塔朵冷眼说了句什么,萧朗安抚地拍了拍薛时济的肩,这才看向她:“姑娘不是汉人?”

  阿塔朵沉默以对,萧朗在她面前坐下,伸手欲去检查她伤口的包扎情况,不料对方却像是被什么剧毒碰触一般,发了疯地往后移去:“滚开!”

  萧朗一顿,缩回手。

  “你的汉语说得很好。”他缓慢道:“别害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阿塔朵不住摇头,双肩瑟缩:“滚开,滚开……”

  她对于萧朗等人的靠近表现得非常抗拒,萧朗无法,只好往后稍微退了退:“我就站在这儿不动,行吗?”

  阿塔朵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瞳孔缩小。萧朗定定地望着她,道:“我想问姑娘几个问题,还请姑娘如实告知。”

  阿塔朵没回答,低下头,双肩往后移了移,萧朗叹了口气,轻道:“我知道姑娘打得什么主意,然而就算你的缩骨功再厉害,只要我们轮流守着你,不给你治伤,你也无法从这儿逃出去。”

  阿塔朵一愣,抬起头,萧朗朝她笑了笑:“阿木告诉我的。”

  穆云翳此时恰好从门外走进来,计谋被识破,阿塔朵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惜穆云翳丝毫不惧,冷言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耍花招,这等同于自寻死路。”

  萧朗无奈地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恶霸一样的话是从哪儿学来的。

  “你们既然已经抓到我了,不如直接杀了我。”见逃脱无门,阿塔朵自暴自弃般闭上眼:“何必在这儿假惺惺。”

  萧朗皱眉道:“姑娘何出此言,你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我只是想请你为我解答我心中的几个疑惑罢了。”

  “罪不至死……哈哈哈哈……”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阿塔朵突然开始断断续续地低笑,嘴角勾出一个渗人的弧度:“如果我说,我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呢?”

  薛时济猛地望向她,萧朗面色不变,望着她的眼睛道:“那也请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

  阿塔朵面无表情:“他们该死。”

  薛时济忍不住道:“就算他们该死,你也应当报给官府,让他们去解决。若人人同你一般,那岂不是血雨腥风,乱了套了。”

  阿塔朵的睫毛颤了颤,眸中一片苍凉,萧朗心道不好,这样下去对方更不愿意说实话:“不如这样,咱们换个方式,我来问,姑娘来答,好吗?”

  阿塔朵抬头望了他一眼,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叫什么名字?”

  “阿塔朵。”

  “你的名字很好听。”萧朗笑道:“姑娘虽然是胡人,但对于我们的话却非常熟悉,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太久了……”阿塔朵的眼神越过他,飘向窗外的那轮圆月:“久到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小时候在草原上看月亮,比在这儿要更近,更美。”

  萧朗道:“那姑娘为何不回去?”

  “用你们的话来说,叫身不由己。”阿塔朵道:“我家穷苦,小时候家人便将我卖给了一队从外地来的杂耍团,跟着他们游历四方。”

  萧朗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与姑娘交手时,只觉姑娘身法轻盈,但底盘不稳,力气也不像普通的习武之人。可是学过杂耍的原因?”

  “不错。”阿塔朵道:“那时我们被逼着给外人表演,为了能光脚从火上跑过,只能不断练习轻功。还有缩骨功,这功夫看苗子,越早练习越好,当时班主抓了一堆半大的小孩,只有我学得最好。”

  她说到这儿,竟欢快地笑了两声:“也只有我能钻进表演用的坛子里,他那时一定没想到,我能钻进坛子,自然也能钻出他用来拷住我的手铐。”

  “于是我把他们全杀了。”她的脸上逐渐出现了兴奋的红光:“只可惜我忘了将他们也塞进那坛子里,叫他们也尝尝这滋味。”

  薛时济被她一席话说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真不知她究竟与那伙杂耍人士结下过什么血海深仇。

  萧朗道:“你为何要杀他们?”

  “我说过,他们该死!”阿塔朵的情绪开始波动:“他们都该下地狱!”

  见她神情激动,萧朗问:“那你为何要杀我?”

  阿塔朵一愣,转过脸呆呆地望着他。

  萧朗道:“姑娘之前偷过不少的衣物,但却未对她们下过杀手。我用计引姑娘现身,姑娘却在拿到衣服的瞬间对我起了杀意,这是为何?”

  阿塔朵冷冷道:“因为我以为你是个女人。”

  “这倒奇怪了。”萧朗道:“姑娘之前表现出一副对男人恨之入骨的模样,这时为何又恨上女人了?”

  “你说错了。”阿塔朵道:“我不恨女人,我只讨厌那些傻女人。”

  萧朗望着她道:“可我那时只如同之前的姑娘们一样将肚兜挂在衣杆上,你凭何断定我就是个傻女人?”

  “你误入迷途,不可自拔。”阿塔朵道:“所以我来拯救你。”

  薛时济听得没头没脑:“你这话说的简直荒唐,杀他和拯救他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世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阿塔朵道:“太多人看不清这一点,将自己的一生都交付给那些臭男人,你也不例外!”

  “你若是像她们一样乖乖洁身自好,我自然不会杀你。可外边的人都说,你早与你身边那样貌英俊的侍卫有染。既然你如此不知廉耻,与其等得日后痛苦,不如我早日来了结你们两个。”

  萧朗内心滋味复杂,没料到竟然是外界离谱的传言竟惹得幕后人现身,更没想到阿塔朵竟然已经对于男欢女爱之事排斥到了这种程度。

  “这世上虽有负心之人,自然也有真心相守之人。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取他们性命,怎能算是替人解脱。”萧朗摇头道:“我并不清楚姑娘遭遇了什么,但姑娘的这番言论,我却不能接受。”

  阿塔朵道:“废话少说,我败就败在没能识破这是你们官府耍的花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下辈子转世投胎,我依旧杀尽天下负心人!”

  她这般决然的态度,连穆云翳都不免惊讶了起来,萧朗道:“在未还原所有真相前,我们不会动你。还有,我们并非官府之人,你若对官府的人有仇恨,也大可收一收。”

  阿塔朵一愣:“你们不是官府的人。”

  萧朗点头:“我们是武林盟的人。”

  武林盟。

  短短三个字,于阿塔朵却如五雷轰顶:“武林盟……你们竟然是武林盟的人?”

  她双目圆睁,肩头颤抖,泪水源源不断地从面上淌下来。

  “要抓我的竟然是武林盟……你可知道,我以前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乞求过无数次,老天能让武林盟的人听到我的心声,派人前来救我。那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