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一世锦>第4章

  次日一早,阮瑶前往正院给太妃请安。

  于正院门口,正好碰上严博绍,看样子是刚下朝归来,身上官服还未换,通身气势,便是比昨晚更加慑人。

  也是,此人虽年少,却是手握北地十万兵马的战将,朝中早有传闻,燕王年少,却是将帅之才,国之栋梁,大荣有此人,国之幸也!

  常年征战沙场之人,身上难免带些戾气,何况他这般清冷的性子!

  想起昨天晚上在祠堂院中见到的血腥场面,阮瑶忍不住拉着天冬后退了一步,屈身示意严博绍先行。

  至于套近乎什么的,经此一事,阮瑶决定还是先缓缓吧,毕竟若是每日见到那等情形,等不到王府灾祸那日,自己怕是就要魔怔了。

  “瑶瑶,可是没睡好?看你脸色有些倦怠!”阮瑶坐于太妃右手边,一抬眼,便对上太妃略带关切的眼神。

  “无碍,想是风寒尚未好全,太妃不必担心!”阮瑶说这话时,淡定的很,仿佛真的是因为风寒的缘故。

  阮瑶与太妃说着话,感受到旁边落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自己,她当然知道这目光的主人是谁,即使过了一夜,阮瑶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寒而栗,紧张的几次未听清太妃的话。

  “瑶瑶,我看你确实精神不济,想必身子还未好全,姜嬷嬷,吩咐厨房这几日给瑶瑶熬些燕窝粥补补身子,姑娘家,身子一定要养好,马虎不得!”太妃吩咐道。

  阮瑶有些惭愧,但是当着严博绍的面,又不好说自己是紧张所致,只能受了太妃的关怀。

  “谢谢太妃,阮瑶还有一事,后日我想去大昭寺上柱香,还请太妃应允!”

  太妃愣了一下,恍然道:“是了,后日便是你父亲的忌日了,难为你这孩子有孝心,后日你多带些家丁,护你周全,进香的一应物件儿给王管家说一声儿,让他帮你准备妥当就是!”

  “嗯,谢太妃,阮瑶省的!”阮瑶眉眼弯弯。

  “正好我后日闲着,不如......不如我来护送表妹?”阮瑶正在想着要准备什么东西,冷不丁的听到这话,抬头看见严博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顿时心里一紧张,连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表兄刚刚回京,定然有诸多事务要忙,不敢劳烦表兄,我多带些府丁便是。”

  “怎么,我竟比不得那些府丁?”严博绍一开口,阮瑶哑口无言,只好看向太妃,想着太妃能开口劝阻。

  但是......

  “也好,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总归危险些,有绍儿与你同行,我也好放心,就这么定吧,绍儿,你可要护好瑶瑶啊,若是瑶瑶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我可饶不了你!”太妃佯装告诫严博绍。

  严博绍称:“是,儿子谨遵母妃教诲!”

  这二人已经拍板儿定下了,阮瑶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冲严博绍行了一礼:“多谢表兄!”

  西山的大昭寺是京都最大的寺庙,也是香火最盛的寺庙,无论官宦之家还是平民百姓,总喜欢来这里上香,因寺庙门前有两株高大的槐树,也不知怎么长得,那树干竟是紧紧缠绕在一起,分都分不开,是以人们将这两株槐树称之为姻缘树,不少人将写有自己名字的红缎带挂到树上,以祈求姻缘和顺。

  燕王府门口,阮瑶在天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不大,却也备好了茶水点心,乘坐两人绰绰有余。阮瑶本以为严博绍应该是骑马的,毕竟这马车再怎么宽敞,依着他多年纵马的习惯,应是坐不惯的。

  但是没想到......

  车厢的帘子被掀开,挤进来一个人影,原本还略显宽敞的车厢顿时逼仄起来。严博绍曲腿坐到阮瑶对面,两人的脚尖似要碰到一起,阮瑶不自在的缩了一下。

  坐在阮瑶身边的天冬看看两人,自觉的退出车厢,坐到了车辕上。

  严博绍看着对面有些局促的阮瑶,神情有些不耐:“你很怕我?”

  阮瑶抬头,看到严博绍眼里泛着冷光,心里真的有些害怕了。恰巧此时,马车压到了路上的石子儿,车厢一晃,阮瑶没坐稳,往前一扑,阮瑶慌忙之中竟然将手摁在了严博绍腿上......

  “抱......抱歉......”满面通红的阮瑶坐正身子,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又羞又怕,想到那日晚上在祠堂撞见的那一幕,地上的那节残臂......阮瑶现在的心情应该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了。

  “呵~表妹这是投怀送抱麽?”严博绍扬起嘴角,眼中却冰冷一片,丝毫没有笑意。

  “没有没有......”阮瑶连忙解释:“是马车......”

  “听说你与兵部侍郎家的二姑娘交情不浅?”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阮瑶有些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见严博绍正盯着自己,阮瑶实在没勇气与他对视,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车厢璧上,道:“表兄说的可是吴大人家的二姑娘?我与她的确熟识,表兄是有什么事情吗?”

  严博绍冷笑一声,“呵~无事!”

  阮瑶虽纳闷他为何问这些,却也没再仔细追问。

  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人都未说话,严博绍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阮瑶趁他闭眼的时候,悄悄活动活动因为不敢动而僵硬的筋骨,心里期盼着大昭寺快些到。

  大昭寺门前六十六级台阶,对常年征战沙场的严博绍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对于养在深闺,缺乏锻炼的阮瑶来说,走到一半已是气喘吁吁。

  严博绍实在没有耐心等这主仆二人慢的像蜗牛一样一点点往上爬,便吩咐带来的府丁多看着点儿,带着严一先一步进了大昭寺。

  阮瑶跟天冬相互搀扶着,不紧不慢的走完了这六十六级台阶,额头已经微微出汗。

  姻缘树下不少善男信女在祈求姻缘,天冬见了好奇,便拉着阮瑶跃跃欲试:“姑娘,您看那这么多人,我们也过去瞧瞧吧!”

  阮瑶朝那边张望了一下,姻缘树下确实聚集着许多人,还有那卖红缎带的小僧。

  “算了,表兄已经先行进寺了,不好等我们太久,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天冬稍稍有些失望,也没说什么,只扶着阮瑶注意避开人群往前走。

  “姑娘留步!我观姑娘面相,印堂发青,大凶之兆啊!”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阮瑶前面站了一位身穿灰袍的僧人,腰间悬着一葫芦,看那袍子有些脏旧,且这僧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哎!你这僧人满嘴胡言,我家姑娘福气好着呢!”天冬一听那僧人的话,立马毫不相让的怼了回去。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的,姑娘,您可信小僧的话?”

  天冬见着僧人邋里邋遢,实在有辱佛门胜地,便扶着阮瑶道:“姑娘,这僧人这般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行骗的,我们还是进寺里吧!”

  阮瑶也觉得眼前这僧人没个僧人的样子,便转身要走。

  “一朝棋错,满盘皆输,再生为人,稍有不慎,重蹈覆辙,或许小僧可为姑娘解惑!”

  阮瑶刚转身,便听的身后传来这话,心中一凛,回头看那僧人,那僧人正站在她身后笑吟吟的看着她,仿佛笃定阮瑶会回头。

  “姑娘可否移步?”那僧人指了指姻缘树旁的石碑处,那是一片空地,因有石碑遮挡,人并不多。

  天冬十分警惕,拉了拉阮瑶的衣袖:“姑娘,这和尚看着不像好人!”

  “无碍!”阮瑶安抚天冬:“你带人站在那树下,便一眼能瞧见我,情况不对便带人冲上来!”

  “姑娘,小心呐!”天冬还是不放心。

  但是阮瑶已经跟着那僧人的脚步往那石碑处去了。

  “大师,您刚才所为何意?”阮瑶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僧人扯下腰间的葫芦,往嘴中灌了一口,阮瑶闻得清楚,那分明是酒香味儿。

  “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一度沦落,却能从头再来,令小僧佩服,只是姑娘若想改变命运,却要付出代价,你可愿意?”

  “还请大师详说!”此时,阮瑶已经看出这僧人是有些本事的人。

  “若小僧没看错,姑娘周身贵气环绕,必能得贵人相助,只是那贵人命中注定有一劫难,若是躲过这场劫难,贵人自贵不可言,姑娘也当贵气加身,但若是这贵人躲不过这场灾祸,那姑娘身上的贵气自然烟消云散!”那和尚道。

  “那大师可有法子化解?”阮瑶问

  “自然是有法子,姑娘命格不凡,若是能帮助贵人化解劫难,姑娘的担心自然消散,至于这如何化解,就要靠姑娘自己了!” 那和尚又仰头灌了口酒。

  “那大师可否告知我该往何处去寻这贵人?这人姓谁名谁,家住何方?”阮瑶接着问道。

  “诶......不能不能!”那和尚摆着手道:“此乃天机,不可泄漏,可是要折寿的,小僧我还想多活几年,姑娘就不要再为难小僧了!小僧既与姑娘有缘,这坠子便送与姑娘吧,戴在身上可保平安!”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阮瑶自是不好再追问,接了坠子,道了谢,便告辞离去。

  此时,寺庙大殿后面得一间厢房内,严博绍与住持方丈相对而坐。

  严博绍转向门口,看向门口禀报的小沙弥:“你说圆慧大师一早便出门了?”

  “回施主,正是,大师言:今日有贵人相见,便出门了,并未说去向何方,何时归来!”

  严博绍瞥了眼站在身边得严一,严一方才听到这小沙弥得话便直冒冷汗,此时接收到自家主子那冰冷的眼神,差点当场跪下请罪。

  “王爷,您来的不巧,圆慧大师今日不在,不如王爷先行回府,若圆慧大师归来,老衲定派人告知王爷!”住持方丈捻着佛珠道。

  想找的人不在,严博绍也不是那难缠的,当下便与那住持方丈告辞。

  出了屋子,严一主动领罪:“属下失职,未能看好圆慧大师,请主子责罚!”

  严博绍淡淡瞥了跪在地上得严一一眼,道:“回府后自行领罚,起来吧!”

  “是!”严一这才起身,“主子,阮姑娘那边尚未完事儿,要不咱找个地方等等阮姑娘?”

  因为没找到想找的人,严博绍本就心情不佳,此时听到还要他等那丫头,心中更是来气,当下便往寺庙门口走。

  行至一半,忽的想起阮瑶那张照人的脸,以及母妃对那丫头的担心,脚下转了个弯儿,行至门口那姻缘树旁的一处空地上,打发严一去催催。

  大荣朝民风开放,来此上香的不乏年轻女子,见此处站了个英俊不凡的男子,纷纷投来爱慕的目光,只是迫于那男子通身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不敢靠近,有那大胆者,将手中的帕子或刚买的红缎带远远的抛向这边,却被严博绍一眼给吓得不敢再有动作。

  阮瑶在大殿跪拜完毕,找到当值的僧人,亲手为父亲点了盏长明灯,保佑父亲魂魄安息,又等大师为长明灯加持经文,添了香油钱,出来寺庙时已接近午时。

  一行人下山回府,这次,严博绍没再跟阮瑶挤车厢,而是骑马带着严一跑在马车前面,阮瑶也松了口气,不用同处,自然也不用时刻端着,并提心吊胆生怕哪里惹着这尊神了。

  马车进了城门,行至朱雀大街,距离王府便只余一个路口,随行的府卫来报:王爷有事先行离去,府卫自会护送阮瑶回府。

  阮瑶掀开帘子,只看到了严博绍骑马的背影儿。

  “王爷何时这般着急,竟是等不及回府了!”天冬嘟囔道。

  阮瑶笑了笑:“许是急事吧!”放下帘子,阮瑶不禁想到那酒和尚说的那番话,唉!这辈子,自己不仅要帮助严博绍躲开那因人构陷而背负的通敌叛国的罪名,让他活的长长久久,还要找到自己那命中的贵人,并助其化解命中劫难,自己才能翻身,逃脱上一世的悲惨命运。

  严博绍此事先不说,光寻找那贵人就让阮瑶头疼不已,那酒和尚也没说这贵人身在何方,姓谁名谁,这茫茫人海,何处去寻呐!

  此刻,阮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