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谢砚将衣衫穿好,云淡风轻的道◎
大夫来过之后直摇头,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忍得住这么疼的伤不吭声。
颜如月被谢砚要求去外室等着,生怕小姑娘看见又落了泪。谢兰芝早就眼圈通红,她想到小时候,每次谢砚从外面回来,都会带着伤。
有一次是冬日里,那时候谢砚已经去私塾读书了,谢兰芝就在家里等着,听哥哥的话,谁来都不开门。
晚上的时候,已经是该回来的时辰,但是不见谢砚踪影。兰芝有些着急,站在院里,透过木门的缝隙往外看。
渐渐的天色黑了下来,兰芝想他应该是有事,所以自己将饭菜做好,等着哥哥回来吃口热乎的。
等了许久,才听见外面有急促的敲门声。
兰芝跑了出去,先是问了一句:“是大哥吗?”
外头有着急的声音道:“兰芝啊,是我,你胡伯伯,快开门,你哥受伤了!”
兰芝大惊失色,打开门后见胡伯伯背着谢砚,少年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胡伯伯,我哥他怎么了?”
“几个少年去山脚下玩,碰见出来找食的野兽了!”
兰芝见谢砚裤子都被血水浸湿了,着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胡伯伯将人放在床上,道:“已经包扎好了,这里是外伤药,还有几服内服的药。”
屋里胡伯伯正在交代兰芝事宜,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谢砚!你怎么样了谢砚!”
蹬蹬——
是谢砚的同窗李乘风跑了进来,他胳膊缠着厚实的棉布,脸上也带了擦伤,身后跟着几个眼熟的少年,都是谢砚的同窗。
在李乘风的话里,谢兰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们一行少年,本来要去河里摸鱼,不知怎么回事,有两个往山上去了,还不知死活抓了一个狗崽子。
但是山上哪有狗啊,那是狼。
谢砚进过山,自然知道这些野兽的秉性,赶紧带着那两个人,要将狼崽子送回去,然而还是晚了,和一头母狼对上了。
谢砚知道若是不快点逃脱,等一下会有更多的野兽围过来。那两个学生已经吓的腿脚发软,还是李乘风将人扶住。
最后,靠着谢砚众人才逃了出来,遇见大人,将追过来的狼群吓走。
谢砚那次伤的很重,小腿都要被咬烂了,据李乘风说,当时那头狼马上就要咬住他的脖子,是谢砚踹走那头狼,救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谢兰芝回过神来,“嫂子,你别担心,我大哥身子骨好,过几天就没事的。”
这伤和被狼咬过的伤口相比,确实不算什么。
颜如月脸上带着凝重,明显还是担心的。见谢兰芝安慰,她勉强的笑笑,然后就听里面大夫说:
“这边的胳膊莫要乱动,免得将长好的伤口崩裂开,记得换药,要不然伤口就和绷带长一起了。”
让柳枝送大夫走,颜如月转过屏风去了内室。
谢砚正在穿衣裳,动作随意的像是正常人一般。颜如月几步走了过去,替他将受伤那侧的衣裳拉起来,谢砚低低的道谢。
谢兰芝也进来,道:“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之前是安慰颜如月,谢兰芝心里哪能不担心,赶紧问了一句。
“无事,”谢砚将衣衫穿好,云淡风轻的道。
颜如月:“这两日别去私塾了,我派人告诉学生们就当休沐。”
谢砚微微摇头,“不可,孩子们年纪小,时间久了容易心散,学不进去。”
“谢砚,”颜如月直接坐到他对面,面色带着凝重道:“你受伤了,而且不是小伤,是那么一大片。”
谢砚黝黑的眸子眨了眨,看着她有些气恼的说话。
“还好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否则你的伤口定然好的很慢,”颜如月瞥了他一眼,见他唇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
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
“这样,你若是不放心的话,我去找人给你代几天,这几日就在家歇着,如何?”
这倒是个好方法,谢砚点头。
众人在想谁能给学生们上课,就听仆从来报,说是有位叫李乘风的人来了。
颜如月点头:“这不就来了。”
李乘风进来后先是关切众人一番,见女眷们都好好的,面色红润,只有谢砚一个人受了点伤,他才没那么着急。
“还好,只是伤在肩膀上,若是伤在脸上,可就完蛋了。”
谢砚再怎么长的俊,一旦脸上有疤,那再找媳妇可就不好办了。这话李乘风见颜如月在,他才没说。
在听完颜如月的想法后,李乘风立马摇手拒绝:“不可不可,我的能力不及谢砚,定然是不行的。”
颜如月劝了几句,李乘风还是不同意,只道怕自己误人子弟。
还是谢兰芝张口,道:“前一阵的游学一直没去上,不如乘风哥带着学子们出去游学,长长见识。我相信以乘风哥的能力,定然会办的很好。”
谢兰芝说话的时候,众人都在看她,李乘风自然也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瞧着她。见小姑娘好像比之前开朗不少,还会说这些贴心的话,李乘风不由得有些高兴。
“那我试试?”
方才还一直拒绝的李乘风松口道。
谢砚眉毛挑了挑,目光在李乘风身上顿了顿,他开口道:“一会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谢兰芝插了一嘴:“哥,你先吃点东西吧,对了,乘风哥,你吃早膳了吗?”
“啊,我吃了。”刚说完,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下。
颜如月低头抿唇笑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恢复如常,叫人将早膳送到谢砚的房里来。
众人一起吃了东西,颜如月和谢兰芝便先离开了,留谢砚和李乘风讨论事宜。
“兰芝,你先回房歇着,我去我爹那里。”
谢兰芝应下,转身走了。颜如月笑容收敛了些,面上带着沉思,一路往颜德春的房里去。
“爹爹,守着的人可有发现?”
屋里屏退了其他人,只有九叔和柳枝在,柳枝听了一会觉得不对劲,小姐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纵火?是了,当时房门和窗户都打不开。
柳枝越想越心惊,后背攀上凉意,脑门也开始冒汗。
“宁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房门和窗子被堵住了,不过他们家是全部都堵死,谢家则是留了一扇窗子。”
“宁泽伤的很严重,脖子往下都是烧伤,他冒着被烧死的危险才逃了出来。宁母被浓烟熏晕,还没醒。月儿,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纵火。”
听完颜德春说,颜如月自然知道这是针对性的,可是会是谁?这么恨宁家和谢家,要将所有人一把火烧死?
颜如月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的说出一个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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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大清早,高瀚义起来就见李婉儿在收拾东西,她面色瞧着有些慌张,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高瀚义问她。
俩人虽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分房休息,高瀚义虽瞧着有些吓人,但对李婉儿是实打实的好。他心眼实在,想着往后俩人就是一家,自然要呵护才是。
李婉儿被突然出现的高瀚义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高瀚义道:“我敲门了,见门没关就进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夜里不可能没关门,那肯定就是早上的时候她忘记关了。能将这事都忘记,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扰了她的心绪。
李婉儿身子僵住,垂头道:“没什么,收拾收拾,我们这就走。”
一直以来,高瀚义都催着李婉儿走,没想到竟然来的这般突然。他眉毛拧在一起,道:“可是,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李婉儿道:“不行,今天必须走,你去收拾东西,我们立马出发。”
高瀚义张了张嘴,也没反驳,出去收拾行李去了。他们之前就已经买了一辆马车,俩人也没什么东西,高瀚义只背着一个简陋的包裹,李婉儿的包裹更大一些,由高瀚义提着。
扶着李婉儿上车的时候,高瀚义咦了一声,“婉儿,你早上去过厨房了?怎么鞋子上有灰?”
李婉儿低下头,果然见又一块黑色的灰,她胡乱的蹭了蹭,不仅没蹭掉,反倒将黑色的灰弄得整个鞋面都脏了。
李婉儿变得执拗,死命的用力擦拭,讲手都磨的通红也不肯停下。
高瀚义抓住她的腕子,道:“一双鞋子而已,脱了吧,换上旁的。”
说着,弯腰给她脱鞋,从包里翻出一双他给买的新鞋子换上。
马车缓缓往城门处走,高瀚义忽地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忘了点东西,婉儿你在这等我,一会就回来。”
李婉儿拽住他:“别去了,我们快些走吧。”
高瀚义坚持,“不行,是很重要的东西。”
外头雇佣的车夫问了句:“到底走不走啊?”
高瀚义道:“这样,你先去城门处等我,左右离的不远,我脚程快,一会就能赶过去,我们再一起出城。”
说完,也不待李婉儿应下,他下了马车。
车帘晃动,李婉儿忽地红了眼睛,她掀开车帘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男人。
“走吧,出城。”
车夫有点疑惑,心想那位公子说在城门口等,怎么这姑娘直接要出城呢?不过他是受人雇佣,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赶车朝着城门口去了。
高瀚义往回去,没回到那个小院子,而是去了一家首饰铺子,那掌柜的笑着上前道:
“公子,您要的货正好刚来。”
说着,拿出一个匣子,高瀚义看了一眼,确实是之前李婉儿喜欢,却只剩下最后一个,还被人预定的镯子。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不过上头有镂空的秋菊花纹,瞧着有些可爱,卖的一向不错。高瀚义偷偷的来定了一个,今天正好到。
付了尾款,揣着镯子,高瀚义往城门去,不过路过店铺的时候想到李婉儿包里就剩下这么一双鞋子了,他又拐进铺子里,买了两双绣花鞋。
拎着东西美滋滋的往外去,高瀚义想,等回去他们就成婚,他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是一定会对她好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越往城门处走,人就越多,不过好像不是要出城的人,而是在看什么热闹。
“怎么了这是?”高瀚义随便问了一嘴。
有个大伯道:“听说是官差来捉犯人!”
这里的百姓都很热情,给高瀚义讲是怎么回事。
“昨天不是有一场大火吗?据说烧了两户人家,将所有东西都烧的干净,还好人活着。”
“这不,官差来捉纵火犯了!”
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北山镇离京城近,很少发生什么事情,就连偷盗之事都甚少发生,所以冷不丁有官差抓人,百姓们都觉得新奇,纷纷出来看热闹。
人挤人的有些看不清,高瀚义想找李婉儿,不过人太多了,车也多,看不清哪个是他们的马车。官差抓人,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婉儿着急,那便早点离开。
仗着个高体壮,高瀚义往城门处挤,众人见他容貌生的横,耳朵上还有个疤痕,便不敢说什么,任由他过去。
只是,找了一会没找见李婉儿。
“回来了,官差他们回来了。”有个百姓道。
高瀚义正站在最边上,能清楚的看见从城外不远处走来一行人,他先是扫了一眼而后猛的顿住,瞪大了眼睛。
那辆马车正是他们的马车,就连上头的车夫都是一个人。
那这么说……高瀚义的目光看向车帘,却不见李婉儿,他急忙几步跑了上去,被身带佩刀的官差拦住。
“什么人!”官差怒斥道。
车帘动了一下,李婉儿流泪的脸露了出来,朝着他摇头。高瀚义明白,这是让他当作不认识,快走的意思。
可是,婉儿会犯什么错?
脑子里回想起方才那人说的纵火犯,再想到李婉儿早上那双沾了黑灰的绣花鞋,高瀚义脑子嗡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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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将事情安排给李乘风后,颜如月来了一趟,派了几个能干的仆从让他们到时候在一旁协助。
李乘风笑着道:“嫂子,若是谢兄领着孩子们游学,你定然不会派人的吧?”
谢砚为人靠谱正直,做事妥帖,自然是不用旁人操心的。李乘风到底没带过这么多孩子,都是家家户户的心肝,若是有什么事情,谢砚也逃不了责任。
不过,这话颜如月不会说。她微微一笑,道:“昨夜纵火的事情不是偶然,乃是人为,所以近日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一些为好。”
李乘风就是想让颜如月亲口承认谢砚优秀罢了,没想到听见这么一番话。谢砚也抬起头看向颜如月。
“小姐,”房门被敲响,是桃红过来了。
“衙门的人来了,说是昨晚的纵火犯捉到了。”
颜如月点头,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是李……”
“叫高瀚义。”
颜如月蹙了蹙眉,桃红接着道:“官差让我们去衙门候着,说有话问。”
这是规矩,颜如月站起来,谢砚和李乘风全都起来了。李乘风自然是告退,颜如月本不想带着谢兰芝,谢兰芝听见消息小跑着来了,说要一起去。
一家三口并两个小丫鬟朝着衙门去了,走到半路遇见带着李乘风兄妹,原来他们也被传唤了。
几人往衙门去,谢砚侧头看了一眼颜如月,见她似在沉思什么。
“怎么了?”他微微偏头,不着痕迹的凑近了些,轻声问她。
颜如月也学着他,低声道:“感觉这事不对。”
谢砚没说话,意思就是听颜如月说。
“你想啊,那个叫高瀚义的是第一次去宁家,虽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但是他和宁家母子也没有要害死人的血海深仇。”
“反倒是李婉儿,她从宁家走的时候身上都是被宁母打出来的伤痕,心里难免记恨,不过不知道为何还要烧我们家,有点想不通。”
正说着,从前头的胡同里走出来一个虚弱的人影,对襟的衣衫也掩盖不住他脖子上缠的绷带,就连下巴处都涂了膏药,看起来伤的不轻。
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活脱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刚回来。
那人正是宁泽。
宁母醒了,不过身子越发的虚弱,大夫说也就这么几天的事情了。宁泽拚命才从火海里出来,可是他的耳朵和下巴还有脖子,上半身,都被烧伤,将来肯定是要留下疤痕。
宁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被附近好心的邻居接到家里,找大夫医治。但是母亲病重,总不好在人家家里。
可是,他们的房子烧完了,他身上又没有钱,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官差传唤他,说是找到了纵火犯。宁泽当即气喘的厉害,似要将纵火犯撕碎一般。
此刻,宁泽看了一眼颜如月的方向,有些不敢再看。他现在丑陋的很,他不想让颜如月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颜如月还不想看他呢,只道了一声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