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持之拉着蒙弄的手,往客厅走。
他以一种只会在亲密关系之人用的握手方式,五指分开,扣住蒙弄的左手。
他虚握着蒙弄,但只要蒙弄的手指向下滑动,宁持之就会加重用力,他的手指很细,但因为常年练琴,所以非常有力,透露出绝不放手的信号。
蒙弄乖乖跟着宁持之,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宁持之还是不放手,把两人交握的手放在腿上,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动作,一点也没有放松。
蒙弄觉得无所谓,也没挣扎,任由宁持之握着。
见状好笑,方恒打趣道:
“表哥,你怎么把蒙弄拉得这么紧啊?人都在你身边了,不会跑的。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把他绑起来好啦。”
蒙弄能感觉到宁持之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一蜷,随后又犹豫着,缓缓松开。
宁持之看着方恒,道:
“我并没有这么想。蒙弄是成年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是自由的。”
可是松开蒙弄的手后,宁持之手里空荡荡的。
他倾身向前,在桌上随手拿了一种裹着巧克力的花生糖果,递给蒙弄。
这是蒙弄小时候喜欢的零食。
当然了,他能吃得起的糖果,价格必然是便宜的,所以当这个糖果摆在桌上,立刻和周围的高档零食做出强烈对比,显得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宁持之却偏偏选了这袋糖,满不在乎的样子,撕开一袋与他身份完全不符的糖果,倒在手心里,示意蒙弄不要客气。
蒙弄想,小孩子才吃这个吧?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接。
宁持之手臂一僵。
方恒抱着手臂看两人之间的互动,笑了笑。
上前几步,坐在蒙弄身边,打招呼:“蒙弄,我们好久没见啦。”
“嗯。”
“你最近在忙什么,上次我推荐给你的音乐剧,你看了没有?”
“看了,”蒙弄评价,“女主人公的唱功和演技非常好。”
“没错,相比起来男主角就逊色多了……”
方恒性格开朗,能言善道,他明明与蒙弄几个月没见,两人之间却没有生疏,很快就聊了起来。
宁持之胸口一窒,几乎无法呼吸。
他把手里的糖果放回桌上,垂下眼帘。
这几个月,宁持之与蒙弄几乎形影不离,却不知道方恒是什么时候给蒙弄推荐的音乐剧,也不知道蒙弄是什么时候看完的。
宁持之忍了忍,还是插话道:“别聊了,马上要到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去餐厅吧。”
“姨夫他们还在接待客人,要等他们完事后才能开饭,”方恒笑道,“你要是饿了先去吃点东西,让蒙弄留在这里陪我聊天,怎么样?”
“……”
宁持之脸色很难看。
他希望的场景是自己与蒙弄在一起,把方恒剔除在外。
然而现实让宁持之不抱幻想。
如果在他和方恒直接做选择,宁持之悲观地觉得,蒙弄一定会选方恒。
宁持之只好道:“我不饿。”
又不想听两人继续聊天,宁持之提议:“来看电视吧。”
他打开投影,随便点了个电影,电影的内容完全没看进去,宁持之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蒙弄身上。
他垂下眼帘,用余光看着蒙弄。
尽管蒙弄坐在自己身边,可是此刻却身体倾斜,转着头与方恒交谈。
似乎是担心影响宁持之,蒙弄的声音压得很低。
宁持之心里凉凉的,脸上却不动声色,身体坐得很直,右腿叠在左腿上。
这边。
蒙弄正听方恒说话,因为方恒故意压低声音,他不得不倾身凑到方恒身边,才能听得到。
“听郝英才说,最近我表哥在咨询她有关腺体分离手术的问题……”
蒙弄一怔,低声问:“腺体分离,什么意思?”
方恒抬起手,用食指指尖轻轻摸蒙弄后颈位置。
Alpha的后颈也有腺体,只不过没办法被标记,单纯只是分泌信息素的器官。
余光看到宁持之的眼神扫过来,方恒笑笑,缩回手。
“就是把特殊性别腺体切割的手术,有些omega的发情期反应很强烈,在影响正常生活的情况下,会咨询医生这种手术。”
蒙弄皱着眉,忍不住问:“他怎么……”
但很快想到,作为第三人,方恒也不知道原因,便停了下来。
方恒却明白蒙弄的意思,回答:
“我也想不明白。咨询这种手术的多半是单身的omega,但表哥已经有你了,为什么还想做这种手术?”
蒙弄心情复杂,胸口闷闷的。
“我和宁持之没有在交往。”
“啊?”方恒问,“你们没有……更深入的关系吗?”
“没有。”
“好吧。”方恒停顿一下,说,“其实腺体分离手术对身体伤害很大,说不定会落下终身残疾呢。如果不是器官发生病变,医生是不可能答应给他做这种手术的。”
蒙弄点头,看着方恒欲言又止。
从他的角度来看,做omega不是挺好的么,宁持之说过,他喜欢小孩,想要更多的家人,只有omega才能做到吧。
这不是身为Alpha产生的事不关己般傲慢的想法,实际上,如果有可能转变性别,问蒙弄是否愿意成为omega,他多半会回答“愿意”。性别对蒙弄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就在这时,一旁的宁持之忍不住了,他转过头,平静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宁持之伸出手,轻轻揽住蒙弄的肩膀,非常在意般用食指摩挲蒙弄的腺体,同时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看着方恒。
蒙弄的后颈顿时一痒,脊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被宁持之摸着后颈,是与被方恒碰到完全不同的感受。蒙弄心脏重重一跳,喉咙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很是难熬。
于是蒙弄向前倾身,躲开宁持之的手,道:“没聊什么。”
“……”
宁持之收回手,从桌上拿起一盒招待客人用的香烟,捏住一根,点燃。
方恒原本一直用气声和蒙弄说话,此时才放开声音,他想了想,笑着说:
“其实,我们在聊表哥你的相亲对象。”
“胡说什么。”
宁持之皱眉,骂道。
“我没有胡说哦,下午就知道了。”
方恒是在调侃,每到过年,来宁家拜年的客人,大部分都是Alpha。毕竟类似宁家这样级别的家族,继承人普遍都是Alpha多,Omega少。像宁持之这样挑不出毛病的Omega,更是其他家族争抢的对象,过年来拜访的人要把家门槛踏破了。根本不考虑年龄差距。年龄本来也不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因为意图太明显,过去这些Alpha客人,被宁家父母戏称为宁持之的相亲对象。
方恒向愣住的蒙弄列举几个他都听说过的豪门大姓,道:
“这些家里,20岁以上的Alpha,都向表哥抛出了橄榄枝,试图联姻。”
蒙弄皱着眉,不知怎么,心里不太愉快。
宁持之手紧紧握着,显然真的生气了。
但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也没发火,只是对方恒说:“不要再提了。我已经与蒙弄结婚,不需要其他对象。”
“可是除了家人,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现在是已婚身份。反正今年蒙弄也会见识一下那些向你求偶的Alpha。”
方恒笑道:“表哥,机会难得,不如请蒙弄帮你看看,下午哪个Alpha值得你托付终生。”
“开什么玩笑。”宁持之怒道,“这是我和蒙弄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我没有指手画脚。不过半年后你和蒙弄就要取消结婚登记了,这种事也该提前想想吧……”
宁持之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离开客厅,朝二楼卧室走去。
与蒙弄取消婚姻登记的事,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宁持之心里,被方恒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宁持之有一瞬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担心在蒙弄面前失控,只好先离开这里。
走进卧室,宁持之独自一人时,他才抬手捂住脸,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已经忍到极限了。
宁持之浑身发抖,盯着衣柜的位置,虽然现在没有“巢”,但是想待在有蒙弄气味的地方。
向前走了一步。
“宁持之。”
有人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同时拉住他的手腕。
宁持之一怔,回头。
就看蒙弄气息不稳地对他说:“我刚刚一直在叫你。”
他应该是跑着追过来的,微微喘气,看着宁持之。
宁持之问,“你怎么来了?”
蒙弄没有回答,只是说:“今天阿恒有些奇怪,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
“别生气了。”
蒙弄看着宁持之。
宁持之低下头,握紧了手指。
为什么要替方恒解释,好像他们两个是同一战线的,可是自己和蒙弄关系才更亲密吧——这兴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蒙弄叫他“阿恒”,但叫宁持之就只是“宁持之”。
“……我没事。”
宁持之用手扶住额头,用疲惫的声音说:“只是有点困,想休息一下。”
宁持之心情复杂地对蒙弄说:“你去陪方恒吧。”
这话还是由他说出来比较好。就算蒙弄选择了方恒,宁持之也能安慰自己,是自己要他这样做的。
蒙弄敏锐地察觉出面前的omega情绪很不稳定,尽管对方伪装出平静的表情,眼神却显得有些脆弱。
“我不走,”蒙弄说,“在这里陪你。”
宁持之抬起头,不敢相信般看着蒙弄。
“你不去陪方恒吗?”
“嗯。”蒙弄说,“你身体不舒服吧,我更想陪着你。”
“我不是身体不舒服。”宁持之低声道,“是……”
“什么?”
“我不舒服的地方是,不想再让方恒碰你……的腺体。”
宁持之声音发颤,他失去控制般,勾着蒙弄的脖子,用嘴唇蹭蒙弄后颈。
“好痒,”蒙弄挣了挣,轻笑道:“我知道了,不会再让其他人碰这里。”
宁持之没有松开手,只是转过头仔细观察蒙弄。
他眼神没有嫌恶,表情是温暖的。
自己在蒙弄的心里,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
这个问题宁持之问过自己许多次,有的时候十分悲观,有的时候却又能得到乐观的答案。
蒙弄对待宁持之的态度的确是特殊的。
有的时候会用愤怒憎恶的眼神看他,但有的时候,譬如现在,他又会抛弃方恒,选择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喜欢其他人的触碰,却能容忍宁持之的靠近。
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却能为了宁持之改变想法。
……我应该是特别的吧?
宁持之颤抖着,抱住蒙弄,轻轻舔他的后颈,闻到了属于自己Alpha的温暖的信息素的香气。
“别闹了,好痒。”蒙弄心跳乱了一拍。
“蒙弄。”宁持之低声道:“就这样不好吗。”
“嗯?”蒙弄没听清。
“我说,”宁持之颤声道,“我们不要离婚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鬼的工作是高强度用脑的类型,忙了一天,到晚上脑子根本不会转了,昨晚写大纲居然写“宁持之对方恒说不要离婚”……
==……
我以后还是早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