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跟我妈去看了几家婚庆和酒店,都挺不错的。我妈说等你回来咱俩先领证,今年就把事给办了,算命的说我这个属相拖到明年不好……”

  昏暗的酒店标间,彭可坐在被褥凌乱的床上,看着屏幕里女友不停张合的嘴唇,视线逐渐失去焦距。

  对面的女友忽然停下,狐疑地盯着他:“你发什么呆呢,听到我跟你说的了吗?”

  “啊?”骤然提高的音量让彭可猛然回神,“是,等我回家咱就领证。”

  女友不依不饶:“你怎么回事啊?”

  彭可揉了揉太阳穴:“我可能有点累了。”

  女友语气缓和下来,想了想说:“做助理虽然累但挣得多啊,看在钱的份上你也要坚持。”

  彭可心中苦笑:“行,我听你的。”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进来一条新信息,彭可点开后才发现是乔阮:

  【现在到我房间来。】

  一如既往命令语气,独自一人时彭可不再掩饰,厌恶地皱了下眉,女友问:“怎么了?”

  彭可道:“乔阮找我,宝宝我先挂了,待会儿再跟你聊。”

  女友撅着嘴有些不乐意:“这都晚上了他找你干什么?”

  彭可哄了一会,女友不情愿地妥协道:“行吧,乔阮虽然事多脾气大,但给你开工资还挺大方,等你回来带我去买三金啊。哎还有,我在网上看中一款包包,下个月七夕你买给我做礼物呗,正好也能做结婚时的婚包。”

  彭可表情一僵。

  女友冷下脸:“怎么了不乐意啊?你做助理不是工资很高吗,给自己买名牌包名牌鞋一点不心疼,几万的表也说买就买,送我个包怎么了?”

  “不是不是。”彭可忙道,“我回去就给你买。”

  挂断视频后,彭可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女朋友还以为他给明星当助理工资很高,其实那些钱都是他靠偷卖乔阮的东西得来的。

  自从被薛晨风发现后,他就再也不敢了。

  彭可没用毛巾,直接拿手抹了把脸,路过桌子时把吃了一半的外卖扔进垃圾桶。出门前想起什么,他把短袖脱了换成长袖的连帽衫,全身捂得严严实实。

  乔阮的房间在楼上,彭可没坐电梯,直接顺着楼梯爬上去。乔阮开门后脸色明显不悦:“你怎么现在才来?”

  彭可满脸堆笑地赔罪:“小乔哥,我刚才在洗手间,耽误了点时间。”

  乔阮这才想起彭可肚子不舒服的事。

  彭可问:“你收工回来了?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吗?”

  “不是我。”乔阮放缓语气道,“是秦导让我们去他房间。”

  彭可心里咯噔一下:“秦导?他找我干什么?”

  乔阮也纳闷,但秦郁上助理点名让彭可也过去。

  彭可舔着嘴唇:“我一个无名小卒,秦导怎么会找我,我就不去了吧。”

  乔阮又有些不耐烦:“让你去就去,那么多话干什么?”

  去次顶层要刷专门的电梯卡,乔阮让楼层服务员帮忙刷卡。

  电梯楼层不断上升,彭可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到顶后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秦郁上的套房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乔阮在门上敲了一下,听到里面传来“请进”才推门入内。

  套房宽敞,光会客厅就比彭可住的标间还要大,彭可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当视线落在对面沙发上的人时,顿时膝盖一软。

  “江老师,你也在啊?”乔阮更纳闷了,秦郁上这么晚叫他来到底为什么?

  江来坐在沙发上,越过乔阮对彭可露出一个微笑。

  那笑容异常漂亮,彭可却根本不敢直视,心跳快到几乎跃出胸膛。他将手伸进卫衣口袋,狠狠掐了一把掌心,缩在乔阮身后尽可能减小存在感。

  客厅里,江来和秦郁上并肩坐在沙发,小周站在一旁,三道目光齐齐朝他看。乔阮就算迟钝也觉察出气氛的异常:“秦导,您找我来什么事啊?”

  秦郁上表情不辨喜怒,淡淡道:“有点事找你跟你助理。”

  乔阮莫名其妙,下意识又往江来看去:“到底什么事啊?”

  江来开门见山:“今天收工回来,前台转交给我一个包裹,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乔阮一头雾水:“是什么?”

  江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一只死猫。”

  彭可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乔阮瞪大眼眶,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好几秒,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什么死猫?”

  江来微微眯起眼:“就是你在楼下喂的那三只猫里的其中一只,猫头被人拧断,鲜血淋漓地被放进一个盒子里,包上漂亮的包装纸还打了个蝴蝶结,让前台送到我手里,说是给我的礼物。”

  光听江来形容那个画面乔阮就受不了,感到浑身一阵恶寒:“不可能啊,我早上去喂的时候那几只猫还好好的,怎么死了?怎么会有人把死猫装盒子里给你,是不是变态啊?”

  江来不动声色观察乔阮的反应,修长的双腿相互交叠,双臂也环抱在胸前:“这就要问你助理了。”

  江来一惯笑脸迎人,任谁和他相处都会觉得如沐春风,此刻他却以一种罕见的强势的坐姿坐在沙发上,清亮的声音中透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秦郁上侧头看去,明亮的灯光下,江来的额头、鼻梁到下颌构成一道优美的弧度,肢体看似舒展眼神却精亮锐利,仿佛一只领地遭到入侵的豹子,随时随地可能暴起,一掌撕碎侵略者的喉咙。

  这样的气质出现在江来身上实在罕见,秦郁上稀奇地看了又看,炽热的眼神终于引起江来的注意。

  江来微微侧头,莫名其妙看了秦郁上一眼,秦郁上这才收敛,拳头抵在唇边清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江来说完那句话,套房内安静了足有一分钟。乔阮回头朝彭可看去,用发抖的尾音难以置信地问:“你干的?”

  彭可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面部肌肉僵硬到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江、江老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江来料想彭可不会承认:“你今天没去片场吧。”

  “是、是啊。”彭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我今天肚子不舒服所以留在房间休息。”

  “没出去过?”

  彭可刚要说“没有”,猛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出去过,我上午出去拿了一趟外卖,还给我女朋友寄了个快递,这有什么问题吗?”

  江来同秦郁上对视一眼。彭可果然如预料般谨慎,知道他们可能看过监控,干脆自己承认。

  彭可的确早有准备,也事先想好万一东窗事发他该如何应对,此刻迅速镇定下来,主动掏出手机说:“我叫外卖和发快递的记录都还在,你们要看吗?那什么死猫真跟我没关系,不能因为我今天呆在酒店没去片场就怀疑我吧。”

  乔阮此刻也回过神,难怪秦郁上特意让他叫彭可一起来。这仿佛三堂会审的氛围让他不爽,彭可毕竟是他助理,打狗还要看主人。

  乔阮道:“是啊,总不能因为彭可今天没去片场就怀疑他,有证据吗?”

  有了乔阮撑腰,彭可暗自得意,装出一副被冤枉的可怜样:“江老师,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我就是小助理,您一个大明星就别为难我了。”

  小周拳头瞬间硬了,恨不得冲上去暴揍彭可一顿,让他把真话全吐出来。小周忍不住又想,秦郁上刚才不是很有办法的样子吗,怎么也不说句话啊。

  江来神色淡定,漫不经心将彭可从头扫到脚,视线定格在他穿着的连帽衫上:“不舒服还点外卖,不怕不卫生吗?”

  “我也想自己做。”彭可讪笑,“这不是住的房间没条件嘛。”

  江来点点头,继续不紧不慢地问:“快递是寄给谁的?””

  彭可越发有底气,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我女朋友啊,我们快结婚了,我给她买了件衣服。”

  “你对你女朋友还挺好。”江来仿佛熟人之间闲聊,忽地话锋一转,“但我看你怎么还穿长袖,这样的天气不觉得热吗?”

  彭可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而后不自在地把两只袖子往下拉了拉:“拉完肚子觉得身体有点虚,所以穿了件保暖的衣服。”

  “是吗?”江来笑了笑,“我还以为穿长袖是为了掩盖你手上的抓伤呢。”

  在场众人除了秦郁上皆是一愣,彭可想也不想便将右手背到身后。小周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拉过彭可的右手,袖子往上一撸。

  手背靠近手腕处赫然是三道细长的新鲜血痕。

  乔阮被猫挠过无数次,一眼认出那是被猫抓伤才会留下的痕迹。

  彭可下意识否认:“这不是被猫抓的!”

  江来说:“我又没说是被猫抓的,你这么着急否认干什么?”

  小周内心无声狂笑,心道狐狸尾巴可终于露出来了!

  他攥着彭可凸起的腕骨:“不是猫抓的,那这伤口怎么来的?”

  彭可没想到会被发现,在几人紧迫的注视下根本想不出其他借口:“我、我说错了,就是被猫抓的。我去拿外卖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几只猫,本来想拍视频给小乔哥看,谁知就被抓了。”

  小周问:“你刚才不还说不是猫抓的?”

  “我我我听你们一直说什么猫啊猫的我害怕。”彭可左手对天竖起两根手指,“我可以发誓,后来我就走了,我走的时候那几只猫还好好的,真的!小乔哥你相信我!”

  乔阮脸色晦暗,咬牙切齿问:“是吗?”

  彭可确信自己谋划得滴水不漏,他先点了份外卖,然后趁外卖快到时提前下楼去花园。

  平时他也会帮乔阮喂猫,那几只猫对他毫不防备,他轻而易举就抓住一只,弄死的时候不小心被抓伤,后来那只死猫被他用塑料袋包起来,压在外卖底下拎上楼。

  回房间后他把死猫放进预先准备好的盒子里,怕有异味传出来特意用包装纸包了两层。做好这一切后,他先是联系影视城里偶然结识的一个群演来取那个包裹,同时又联系快递上门取给女朋友买的衣服,把猫压在快递底下一起带出门。

  他和那群演见面时都戴口罩,为了不留下转账记录连付钱都用现金,怕引起怀疑钱也没多给,差不多是那个群演一天的报酬。

  彭可自以为天衣无缝,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挣脱小周耍起泼来:“你们真要是觉得是我做的那就报警啊,这样私下审我什么意思,想逼供吗?”

  “——铃铃铃!”

  骤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是房间座机响了。秦郁上款款起身走过去接听,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只听他沉声回应道:“谢谢,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请一定要保留好,我现在联系警察。”

  秦郁上挂了电话,套房内霎时安静无声。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中,秦郁上长腿阔步走到彭可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你大概还有印象,在你下楼取所谓外卖的时候,酒店门口恰好停了一辆接驳车,当时的情况全都被行车记录仪录下来,包括你是怎么弄死那只猫的。”

  彭可在听到“警察”“证据”的时候脑子已经懵了,在秦郁上目光的压迫下,止不住战栗起来,而后膝盖一软,砰一声跪在地上。

  这一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秦郁上转头对小周说:“报警。”

  “不要报警不要报警。”彭可感到一阵晕眩,后背的冷汗如打井般从每一个毛孔往外泵,他膝行到乔阮身边,一把抱住乔阮的腿,“小乔哥,是我做的没错,但我只是想替你出气。江来在综艺上害你出丑,我替你委屈,替你不值,我就是想帮你出口气啊。小乔哥你一定要救救我!”

  乔阮目瞪口呆,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反应过来后猛地揪住彭可衣领:“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彭可脖子被衣领卡住,完全说不出话,涨红了脸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嗬嗬声。

  秦郁上不愿面对这种场面,嫌恶地皱了下眉,回到沙发安安稳稳地坐下,就听江来道:“提起综艺,我正好想问,砸伤我的那块道具板也是你弄松的吧。”

  乔阮动作一顿:“什么道具板?”

  江来说明原委,乔阮表情瞬间凝固。秦郁上之前从未听说过还有道具板这件事,脸色也猛地一沉。

  彭可还在不停求饶,乔阮怒不可遏,抬起一脚将他踹开:“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杀死无辜的猫咪已经触及乔阮底线,彭可竟然还曾经弄松道具板砸伤江来。

  彭可已然崩溃:“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就砸一下不会有事。”

  乔阮脾气上来了,见小周傻愣愣杵在旁边,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怎么还不报警,我亲自来!”

  彭可又挣扎着过去抱他的腿:“小乔哥,我跟你这么久,我真是为了你我才——”

  平时乔阮指挥彭可对方都不太乐意,还说替他出头,乔阮冷笑:“我信你个鬼,滚开!”

  小周刚才已经输入110,但秦郁上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没拨号,乔阮抢过手机正要按下绿色通话键,突然被不知何时走来的江来伸手阻止。

  “等等。”江来道。

  彭可仿佛看到希望,眼泪糊了满脸不停祈求:“江老师,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一时糊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还有女朋友就要结婚了,我不能进派出所。”

  江来在他面前蹲下:“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不是乔阮,那你是为了谁?”

  乔阮如梦初醒。是啊,以彭可这么怂的性格,怎么可能有胆子干出这种事?

  他揪起彭可衣领,一把从地上拎起来:“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狼狈都不足以形容彭可此刻的状态,他涕泪横流,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是不敢把薛晨风交代出来。

  万一乔阮知道他把品牌方送的礼物偷偷拿出去卖,那他还是死路一条。

  “不说是吧?”乔阮彻底火了,他自己的助理竟然被别人当枪使,甚至还要把他拉下水。

  “我不仅会报警,我还要告诉你父母,你女朋友,告诉所有认识你的人,让他们知道你是个什么人渣,狗屁玩意,连那么小的猫你都不放过,你还是个人吗?想结婚?我呸你等下辈子吧你!”

  彭可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江来冷冷道:“我看你不像是知恩图报的人,那就是八成有把柄被那人抓到。”

  他瞥了眼彭可的名牌卫衣和名牌鞋:“能买得起这身衣服,你也不用来做助理了,我猜这把柄八成跟钱有关系。”

  彭可面如死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欠债、赌博或者私吞,涉及金钱的无非就这么几种。”江来道,“要么你自己坦白,要么等乔阮调查,后一种只不过花的时间久一点,但结果是一样的。为一个威胁你的人守口如瓶,你觉得值吗?”

  彭可绝望地闭上了眼。

  横竖都是死,凭什么他要放过威胁他的人。

  他睁开眼,目光迸发出汹涌恨意,咬牙切齿地说出了那人的名字:“薛、晨、风。”

  *

  “——嘟——嘟”

  手机听筒中传出的铃声在安静的套房内回荡。

  几声过后,电话便被接通,传出薛晨风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小阮,怎么了?”

  “薛——”彭可刚要发出声音,就被乔阮仿佛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剜去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

  隔了几秒没听见回应,薛晨风语气带上疑惑:“小阮你怎么不说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乔阮死死咬紧嘴唇,还没从刚才彭可的赌咒发誓中回神,他不信薛晨风会做这样的事,坚持当面对质。

  套房里,秦郁上坐在沙发,头顶灯光照得他面容冷肃。他往乔阮扫去一眼,后者一个激灵回神,松开嘴唇,在几人的注视下,将开了扬声器的手机举到嘴边:“薛晨风,我有事问你。”

  不同寻常的称呼让薛晨风停顿几秒:“小阮,到底怎么了?什么事你说,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乔阮懒得绕圈子:“给江来送死猫,打听他在片场的动向卖给狗仔,还有之前在综艺上弄松道具板砸伤江来,这些是不是你让彭可干的?”

  电话那头静了足有十几秒:“小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死猫和狗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手机屏幕上六位的红色数字随时间流逝不停跳动,代表这通电话正在被录音。

  乔阮有些不耐烦,音量猛地提高:“彭可全都承认了,你还想抵赖?”

  这一回薛晨风沉默的时间更久。江来抱臂站在乔阮旁边,面容是罕见的冷肃。

  再一旁的小周一手拉住彭可,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足足过了半晌,电话那头才传来薛晨风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我没想到彭可是这种人,看来我应该早点跟你说。”

  乔阮皱眉,同江来对视一眼:“什么事?”

  “彭可把品牌方送你的礼物偷偷拿去卖了换钱,这件事你知道吗?”

  乔阮难以置信地长大嘴。

  彭可则绝望地闭上双眼,在此之前他仍然抱有一丝侥幸,但薛晨风的一番话将他的幻想彻底打破,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他偷拿你的东西出去卖,被我无意间发现,当时我就想告诉你,但彭可痛哭流涕跟我保证他不会再犯,求我给他一次机会,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没想到……”薛晨风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会通过这种方式污蔑我,离间我和你的关系。”

  乔阮方才坚定的信念此刻又摇摆起来,薛晨风仿佛隔着电话也能摸透他的心思:“我不该心软,如果我当时揭发他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刚才说什么死猫,是彭可对江来做了什么吗,江来没事吧?”

  “真的不是你?” 乔阮下意识朝江来看去,对上一双没有笑意的冷冰冰的眼睛。

  “当然不是,我和江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小周听得都快吐了,冲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

  薛晨风三言两语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彭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脸色青紫,脖颈上爆出条条青筋。他看着瘦但力气并不小,此刻忽然爆发,小周一时不慎让他挣脱。

  彭可一把从乔阮手中夺过手机,怒吼道:“薛晨风,你当着我的面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江来明明比不上你,却比你红比你资源多所以你嫉妒他!上次那个综艺,就是你让我去弄松道具板,说等板子砸下来好看江来出丑。之后在片场也是,是你让我注意江来的动静,随时跟你汇报!前几天你来片场探班,听说江来带了个小孩,你就让我弄只死猫去吓唬他。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会闹出人命就是单纯想恶心人!你敢说怎么不敢认?”

  “彭可在你旁边?”薛晨风似乎完全没受刚才那番话的影响,语调依旧平稳,“那正好,我可以和他当场对质。彭可,我实在佩服你的想象力,但光有想象力还不够,你说我指使你做这些事,有证据吗?”

  彭可登时如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张着嘴甚至忘了呼吸。

  过去一幕幕闪现在眼前,他猛然意识到,薛晨风每次指使他都是当面说的,即便手机联系也是通过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号码,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甚至连彭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做法,都是潜意识里跟薛晨风学的。

  薛晨风从沉默中听出了胜利,淡淡一笑:“小阮,彭可既然能做出偷东西的事,可见品行败坏,他的话怎么能相信?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

  彭可仿佛被当空抽了一鞭,浑身剧烈哆嗦,声嘶力竭地咆哮:“薛晨风,你这个狗娘养的我操你全家啊啊啊!”

  污言秽语叫在场几人都皱起眉,小周一个箭步上前将已然发疯的彭可面朝下按在了地上。

  乔阮无措地看向江来,仿佛在问现在该怎么办,江来对他做了个挂电话的手势。

  乔阮咬紧嘴唇,最后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我不允许任何人愚弄我。薛晨风,你最好祈祷我什么也查不出来,好自为之吧你。”

  说完他就利落地切了电话,怔怔站在原地,没一会便眼眶发红。

  江来不意外薛晨风的狡辩,反倒是乔阮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让他感到困惑,毕竟他这个冤大头都还没哭:“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乔阮的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随即被他狠狠抹去。

  “综艺那事不是我让彭可干的,狗仔也不关我的事,我我我那么喜欢猫怎么可能舍得动它们,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乔阮越想越伤心,生怕江来以为他跟彭可串通好演这么出戏。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明明他也是受害者啊!

  乔阮眼泪跟流水似的,江来无奈道:“别哭了。”

  他递了张纸巾给乔阮:“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睡醒之后好好查查你都少了哪些东西。”

  乔阮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用力地擤了擤鼻子,而后往被按在地上的彭可看去,一抽一噎地问:“那他怎么办啊?”

  *

  酒店对面的派出所。

  两位警官傍晚时还在唏嘘,这次死猫恐吓事件恐怕又要成为悬案,没想到几小时后就破了案,一行人扭送嫌疑人来了。

  派出所连夜做笔录,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终于结束。

  年轻警官拿着笔录本让已经软成一摊烂泥的彭可按手印画押,而后离开审讯室去茶水间接水,伸懒腰时瞥见外头,萎靡的精神顿时一震。

  “江先生——”

  此刻刚四点,淡青色的天空已经透出蒙蒙亮光,早起更深露重,空气中萦绕一层浅薄雾气。江来刚在另一个房间做完笔录,此刻正站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张年轻熟悉的面孔。

  年轻警官挠挠头,朝四周看了眼,领导和同事都不在。虽然不合规矩,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个江先生,我能不能跟你合张影啊,你放心我只自己收藏不外传。”

  江来笑了笑,还没回答,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私人时间,抱歉不能合照。”

  两人觅声看去,秦郁上大步流星走来,在年轻警官困惑的目光中说:“我是他经纪人。”

  经纪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气场?年轻警官愣了愣:“那、那签名可以吗?”

  江来在秦郁上开口前说:“可以。”

  秦郁上只得不爽地把话咽下,而后看着江来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黑皮笔记本扉页写下一行清秀小字,他就更不爽了。

  年轻警官眼神明亮:“嫌疑人认罪,我们会依照程序行政拘留,之后如果你需要去法院起诉我们也会配合提供证据的。”

  “谢谢。”江来无视“经纪人”催促的目光,“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你问。”

  先前那只猫连同盒子一起作为证据被带走,江来问:“请问你们会怎么处理那只猫?”

  年轻警官愣了两秒,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这种死物没办法保存,大概率会被扔进垃圾桶,在高温下腐败发臭。

  江来隐有猜测:“能让我带走吗?”

  年轻警官去请示领导,同意让江来带走那只猫。秦郁上外头穿了一件米白色开衫,果断地将开衫脱下,对江来说:“用这个包起来。”

  衣服没有标签,但从衣料的光泽和触感就知道质地上乘,价格自然不菲。

  江来没说什么,接过后展开撑在手上,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取出那只猫,托着它冰凉到有些僵硬的幼小身躯,仔细地包裹在那件柔软的开衫里。

  两人踏着晨曦离开派出所,走出一段后江来才问:“经纪人,你不是回去了吗?”

  揶揄的语气让秦郁上耳根一红。

  把彭可扭送来派出所后,江来这个苦主留下做笔录,秦郁上和小周先回去,但秦郁上实际上回房间呆了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一直在派出所外面等到现在。

  不过他不想让江来知道,淡淡道:“早上醒得早,起来跑个步。”

  江来瞥一眼他休闲装束和脚上的皮鞋,一时无语。

  刚才做笔录时江来才知道,秦郁上所谓的车载录像根本子虚乌有,那辆停在酒店门口的接驳车当时根本没开行车记录仪,经理打来电话,秦郁上自导自演一场戏,精湛的演技把一屋子人都唬住了。

  而现在,秦郁上却又对着他说出跑步这样拙劣到一眼拆穿的谎话。

  江来忍不住问:“你不是从来不骗人吗?”

  秦郁上反问:“我还说过这话?”

  一线阳光从云层间透出,江来转头看去,秦郁上嘴角不受控制勾起:“记得。事出有因,下不为例。”

  江来皱着鼻子嗤了一声,显然不怎么相信。

  秦郁上在江棠承脸上见过这种表情,此刻出现在江来脸上,他一点不觉得违和,反而感到可爱。

  视线下移落在江来手中的衣服上,秦郁上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只猫也算因为他才遭受无妄之灾,江来叹了口气:“找个地方埋了吧。”

  两人从前台借来两副手套和一把铁锹。酒店后头有一处荒山,江来选了个有树荫遮挡不会风吹日晒的空地,拿起铁锹刚要动手,被秦郁上阻止。

  “你会用吗?”秦郁上从他手中抢过铁锹,“这东西需要技巧。”

  梅瑛养花,秦郁上偶尔会帮忙挖坑松土。他挽起袖子,熟练地挥舞铁锹,不多时就挖出一个一米多的浅坑。

  江来半蹲着把猫连同衣服一起放进坑底,他不信来生,此刻却真心祈祷:“希望你下辈子无论做什么都能平安快乐。”

  细碎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江来乌黑的发顶,秦郁上静静地看着,完全没有催促的意思。

  就在江来要起身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猫叫,紧接着两只猫一前一后从树丛里钻出来,先是迟疑地停下脚步,而后一步一步警惕地走到土坑的另一边,对着坑底不停叫唤。

  秦郁上一个对猫过敏人士看到这一幕都不免动容。江来问:“你没事吧?”

  “不直接接触应该没事。”秦郁上道,挥动铁锹填下第一捧土的时候,那两只猫像是明白什么,最后喵喵叫了两声,转身飞快闪进了树丛里。

  搞定后,江来去前台还铁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水,他拧开一瓶递给秦郁上:“经纪人,喝水吗?”

  秦郁上唇角一抽:“喝。”

  忙完一通已经接近6点,此刻他们站在酒店门前,阳光从云层直射下来,天地间一片明亮。

  凉水灌进嘴里,秦郁上眯眼看向蔚蓝广阔的天际,视线却渐渐不受控制地拐了弯。

  江来安静地站在身侧,面容昳丽身影修长,沐浴在晨光中仿佛一株挺拔利落的白杨。

  秦郁上视线自他额头、眉骨、鼻梁一寸寸下滑,最后落在那双被水浸润的唇瓣上。

  江来察觉到他注视,疑惑地侧头:“看我干嘛?”

  秦郁上说:“我发现你挺厉害的。”

  江来先是一愣,继而莞尔一笑:“哪里厉害了?”

  看监控时细致入微,同彭可对质时条理清晰从容有度,对待幼小生命却又温柔敬畏。秦郁上目光灼灼,直到江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举起水瓶又要喝一口时才听他说:“挺凶的。”

  江来一口水含在嘴里来不及咽下,差点喷出来。他还以为秦郁上能说出什么好话,结果……挺凶的?

  江来转身要走,秦郁上拉住他的手臂,在肌肤相贴的一瞬又立刻松开:“还没聊完你上哪儿去?”

  这个时间江棠承应该还没睡醒,江来站住脚步:“你想聊什么?”

  秦郁上惦记他被道具板砸伤的事:“你被砸了那一下没事吧。”

  伤口早已经长好,被头发遮住看不出来,江来说:“没事。”

  秦郁上松了口气,又问:“没有后遗症吧?”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但不知为何,江来听完却突然沉默,直直地朝他看来。

  难不成还真有后遗症?

  秦郁上心里一惊,就听江来说:“的确是有。”

  在秦郁上屏息的等待中,江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我失忆了。”

  作者有话说:

  次回予告:他究竟该如何暗示江来。

  秦郁上: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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