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照面,两人俱是一愣。

  江来想起傍晚时听到的消息,没想到秦郁上这么快进组,还这么巧住他对面。

  秦郁上率先移开视线,对服务员说:“你先别走,帮我开一下门。”

  服务员是个中年阿姨,平时见惯明星,印象里没秦郁上这么一号人,见他穿着打扮也不像明星,担心是骗子,连连摇头:“我开不了,你得找前台。”

  阿姨说完便走了。

  秦郁上刷脸失败,脸色有些难看。

  江来怀抱毛毯,本不想管闲事,脑海中却忽地闪过那条手帕,便问:“秦老师,你没带房卡吗?”

  没带总比丢了强。

  秦郁上气压略低,嗯了一声。

  江来说:“不如给你助理打电话,让他重新给你开一张?”

  秦郁上气压更低了:“没带手机。”

  江来:……

  “需要用我手机吗?”江来从睡衣口袋摸出手机,解锁后打开拨号界面,递给秦郁上。

  秦郁上没动,他根本不记得小周号码。

  江来猜到原因,一般人不会刻意去记别人的手机号。他想了想:“我可以用座机打你助理房间电话,他住哪个房间?”

  秦郁上皱眉,小周貌似提过一嘴,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一过耳就忘了。

  江来从秦郁上表情中得出结论,这人根本不记得。

  他有些后悔管闲事,但既然开了头,现在再把秦郁上一个人丢在走廊似乎也不合适,可他不能请秦郁上进房间。

  他和秦郁上谈不上熟,何况江棠承还在。

  走廊狭长幽暗,秦郁上抬眼打量江来,修长的身躯裹在睡衣下,发梢湿润,白皙的皮肤透出浅淡的红。

  他刚洗过澡,秦郁上想。

  江来并未察觉对面的视线,他是结果导向型,遇到问题本能考虑解决方案。酒店客人丢失房卡,如果需要重开,前台大概要先确认住客身份。

  江来很快想好对策,对秦郁上说:“秦老师,这样吧,我陪你去趟前台。如果需要证明你的身份,我可以来给你做担保。”

  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秦郁上点了点头。

  “麻烦你稍等。”江来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走廊安静下来,秦郁上后知后觉有些尴尬。

  以往丢房卡他从没这种感觉,但大概这一次是刚进组就丢,破了他自己创下的记录。

  江来房间的门并未关严,留着两指宽缝隙,明亮的光线倾泻而出。

  秦郁上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将头转向一边,却忽然捕捉到一丝声音。

  声音很低,正是从江来的房间里传出来,有些模糊。但他确定,那是说话声。

  江来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秦郁上难以置信,联想到江来刚洗完澡的模样,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想法。

  来剧组拍戏还约人?

  生活可真够丰富多彩的。

  是谁?

  那个什么珠宝小开,还是狗屁设计师,或者那个姓裴的模特?

  江来出来了,并未注意秦郁上脸色的变化。

  他刚才叮嘱江棠承要下楼一趟,让小孩乖乖呆在房间,又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

  “秦老师,走吧。”

  秦郁上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不用了,怎么好耽误你时间。”

  语调冷似冰,江来一愣,就见秦郁上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间走去。

  大概老天爷不忍让他在外流浪,秦郁上刚到楼下就碰上从外面觅食回来的小周。

  小周赶紧为老板验明正身。

  之前的房卡停用,前台姑娘开了张新卡,特意强调:“先生,按照酒店规定,丢失房卡要赔偿100元。”

  秦郁上熟练地说:“记账上。”

  回到房间,他立刻给闻绍打电话:“你在哪儿?”

  酒吧气氛正嗨,闻绍却觉得脑后有风,凉飕飕的。

  上次旁敲侧击问他床.上情趣,这次竟然查起岗,秦郁上几个意思?

  震惊错愕都难以形容闻绍此刻的心情,他吞吞吐吐:“你……想干嘛?”

  嘈杂的音乐夹杂劲爆的鼓点,顺着电话传来。

  秦郁上确认对门的人不是闻绍,无名火一点没下去,反而“刺啦”一下烧得更旺:“你能不能好好管管你公司的人?不对,你能不能好好管管你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

  电话那头传来嘟声,闻绍:“……”

  他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夜辗转,天蒙蒙亮时秦郁上便起床,到顶层泳池游了半小时。

  他长年锻炼,身材保持良好,攀着池壁跃出水面时,淋漓水珠从健硕的腹肌上滑过。

  裹上浴袍,秦郁上打算回房间再洗澡,经过走廊时碰到了江来。

  江来今天要拍第一场戏,特意起早去片场准备。

  昨天秦郁上突然变脸,他并未往心里去,见面仍端出笑脸。

  走廊还算宽敞,两个成年人并行没问题。擦肩而过时,秦郁上垂眸,瞥见江来脖颈上贴着个创可贴。

  车在楼下等,剧组雇佣的司机是当地人,说话带了点口音:“江老师,呆得习惯吗?”

  “挺好的。”江来说,“但这里是不是有很多蚊子?”

  “对啊。”司机说,“我们这儿靠山近水,虫蚁多,不到五月份蚊子就出来活动了,咬人疼着呢,肿个包要好久才能下去。”

  江来摸了摸颈侧。江棠承早上起来发现他脖子上有个红疙瘩,一惊一乍,非得给他涂药,涂完药还要再贴个小猪佩奇的创可贴。

  天气晴好,到片场时,工作人员正穿梭来去地准备,江来先去化妆。

  化妆师看到他脖子上的创可贴,笑着说:“江老师,你好有童心啊。”

  江来撕下创可贴,没扔,对折后放进口袋。化妆师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点,说:“这是蚊子咬的吧,我昨天睡觉的时候也被咬了,特别痒,您可别抓。”

  化妆师给江来脖子上擦了点遮暇,勉强遮住蚊子包,但凑近还是能看到红印。

  化完妆,江来去换衣服。

  今天要拍的是江来在剧中的第一场戏,他饰演的医学院高材生盛宁到江东第一医院急诊科报道,路遇昏迷的老人。

  盛宁为对方急救,跟随救护车一起去医院,碰上了俞珍饰演的急诊科主任宋岚。

  俞珍和江来先过一遍台词,等工作人员架好设备,场记打板,拍摄正式开始。

  “呜哩呜哩呜哩——”

  红□□光闪烁,救护车刹停在江东第一医院门口,车门打开,众人合力将担架床抬下来,紧急送进急诊大楼。

  人多嘈杂的急诊室内,一名医生见状上前:“怎么了?”

  盛宁飞快说:“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忽然昏迷,无意识,脉搏很弱。”

  昏迷的是位老人,被摆成了头高脚低的侧卧姿势。那名医生问:“谁给他摆成这个姿势的?”

  从发现老人昏迷、施救再一路跟来,盛宁出了很多汗,汗水弄湿衬衫,紧紧贴在后背。他平复急促的呼吸,说:“是我。他昏倒时口中有呕吐物,我担心他误吸。”

  那名医生又诧异地看了盛宁一眼:“你是家属?”

  盛宁拽着单肩背包的带子,摇头:“不是。”

  医生说:“先推进去,急诊二室还有空床。”

  急诊二室里,众人喊着“123”,合力将老人从担架转移到病床,联上心电监护设备。

  一名女医生在此时走进来,长发束起,长相美艳甚至带了点攻击性,正是急诊科主任宋岚。

  宋岚刚看完一个病人,走过来问:“什么情况?”

  医生简要说明,宋岚美目一瞥瞟向盛宁:“家属?”

  医生道:“不是,路上遇见的。”

  他附在宋岚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宋岚又看了盛宁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动作利落地拿手电查看老人瞳孔,又贴着颈侧试了试脉搏。

  一旁护士说:“心率47,血压一直在下降。”

  宋岚没有犹豫:“准备除颤,加压200,肾上腺素一支。”

  边说,宋岚边将电极板压在老人胸骨两侧,一次除颤后,护士立刻注射肾上腺素:“肾上腺素10ml,静脉助推。”

  两次除颤后,老人心率恢复,宋岚喊身旁医生的名字:“张权,做心肺复苏。”

  那名叫张权的医生面露难色:“主任,您知道,我手骨折,还没好……”

  宋岚眼锋一扫,张权立刻讪讪闭嘴。这时,一直沉默的盛宁开口:“我可以。”

  他上前一步:“让我来。”

  宋岚用行动回答了他,她推开盛宁,亲自给老人做心肺按压。

  紧张又漫长的一分钟后,护士激动地说:“患者恢复窦性心率了。”

  诊室外,盛宁立在墙边,等宋岚出来后追上去,刚说了个“我”字便被打断。

  宋岚不容置疑:“跟我来。”

  场景切换到宋岚办公室,宋岚坐在椅子上,盛宁站在办公桌前。

  宋岚手中捏着一张A4纸,那是一份简历。她视线从纸上移开,看向盛宁的目光堪称严厉,说出的话也令人大吃一惊。

  “盛宁是吧。”宋岚道,“长这么张脸,干嘛来做医生,去做明星轻轻松松赚钱不好吗?”

  盛宁笔直地立在办公桌前:“我想做医生。”

  宋岚柳眉高挑:“知道刚才为什么不让你来吗?你今天刚报道,这么着急想证明自己?”

  “啪”一声,她把那张简历拍在桌上:“我不管你履历有多漂亮,或者人长得多帅,在我这里一律靠能力说话,不行的话就给我滚蛋。”

  盛宁握紧拳:“我会证明给您看。”

  宋岚回视他:“我等着。”

  镜头外,梁松喊卡。

  和跟组的医疗专家看过一遍回放,专家点头,梁松才道:“过了。”

  俞珍长舒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真怕中间做错动作或者记不住词,还要重来。”

  梁松说:“拍得不错,紧张的感觉有了,准备下一场。”

  路过江来身边,梁松拍了拍江来的肩。他欣赏有天赋的演员,但更珍惜肯努力的演员。

  梁松说:“第一场戏有这样的表现很不错,继续加油。”

  “梁导可不轻易夸人。”俞珍打趣,“我印象里您怎么没夸过我?”

  梁松酒不离口烟不离手,这会儿又点上了:“你还用我夸?我再夸你不得上天啊?”

  下一场戏是盛宁入职急诊科后,同宋岚一起接收一个车祸病人。

  化妆师补完妆,江来去换衣服。

  所谓衣服就是手术服和白大褂。剧组在开机前按照每个演员的尺寸定制了一批。

  蓝色手术服贴身穿,白大褂套在外头。江来站在全身镜前,从上到下一粒粒将扣子扣好,手掌轻抚白大褂表面,仿佛要将上面的褶皱一一抚平。

  最终,他的手停留在左胸,心脏的位置。

  直到工作人员催促,江来才从更衣室出来。俞珍见到他,眼前一亮,上下打量地说:“你气质还真挺像个医生。”

  汹涌情绪完美地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下,江来笑着说:“谢谢珍姐。”

  道具老师拿来听诊器,江来动作熟练地挂在脖子上,又在胸前口袋插了三支笔。

  一道人影在此时走入余光,江来转过头,看见了秦郁上。

  秦郁上在酒店呆不住,提前来剧组,先和梁松打招呼。

  梁松拍了拍他的肩:“这次谢谢你了。”

  “老师。”秦郁上道,“您说这话就是跟我见外了。”

  “正好。”梁松招呼他,“来陪我一起盯戏,让你过把瘾。”

  下一场戏的地点同样在急诊室,饰演车祸病人的演员已经躺在床上。机器就位后,场记打板开始拍摄。

  宋岚进入诊室,盛宁跟在她身后。

  接诊的医生说:“车祸,没有明显外伤。”

  病人双眼紧闭,宋岚拍他肩膀,同时大声询问:“能听见吗?叫什么名字,发生了什么知道吗?”

  病人睁开眼,小幅度点了点头,报出名字后说:“我出车祸了……”

  “意识还算清醒。”宋岚瞥了眼心电指标,“盛宁,先给他安排拍个片子——”

  然而下一秒,变故横生。

  病人忽然痉挛似的从床上翻起来,当空呕出一口鲜血,恰好喷在盛宁身上。

  按照剧本,这个饰演病人的演员应该是侧头,一口血吐在地上,但实际拍摄中难免出现偏差。

  白大褂前襟被染红一片,虽然只是人造血浆,但鲜红刺目,足以令人胆寒,刚入职的医生面对此种情况都不一定能游刃有余,何况演员根本不是真的医生。

  众人一时愣了,俞珍已经准备导演喊卡重拍一条,谁知江来似乎毫不在意,迅速把病人按回病床,继续往下说台词:“心率和血压急剧下降,老师,可能是脾脏破裂引发的内出血。”

  俞珍也反应过来:“立刻联系外科做手术。”

  “卡——”

  看完回放,跟组的医疗专家觉得没问题,对梁松说:“梁导,咱们演员是不是还额外做了功课,这个小伙子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指的是江来,梁松点头表示赞同:“应该是做过功课。”

  秦郁上在一旁沉默不言。

  江来对此一无所知。

  白大褂上沾了血,不能穿了,他脱下后交还给服装老师,独自去洗手间。

  脱衣服时手上也沾了些,江来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流水冲洗十指,快要凝固的血浆化作红水顺着指尖流走。

  他知道这只不过是色素、蜂蜜和酒精混合的人造血浆,但鼻端仿佛能嗅到那股血腥味,浓烈刺鼻,那么真实。

  江来洗净手,等脸色恢复才从洗手间出来,隔一条走廊,远远看到秦郁上。

  视线交错一瞬,秦郁上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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