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红灯未歇。
韩晔怎么也想不到戚时序会在他的面前晕过去。
戚时序指尖的触感依然清晰可辨,他轻轻地把手覆在眼睛周围,似乎如此便可以与戚时序牵个手,把他从危险边缘拉回来。
戚时序......
韩晔呆立在手术室的门外,第一次觉得周遭的世界离自己好远,他的眼里只剩下眼前的红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或许唯一感到欣慰的便是没有人让他签病危通知,也算是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了那么一点。
韩释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他的腿还没好,只能催促着推轮椅的人尽可能的快。
结果第一眼就看到韩晔那副丢了魂的样子。
第二次了......
当初崔旭走的时候,他的儿子还能勉强保持着冷静,打理着周遭事情,眼前的这个人却仿佛五感尽失,没有了焦点,对周边发生的所有都失去了兴趣。
他突然有一点相信韩晔是真的爱上了戚时序。
可,为什么是戚时序呢?
韩释神色复杂,只能将那种微妙的愤怒发至最大,才能稍微掩盖一下自己的不自然。
“啪!”
韩晔回过神来,感觉脸侧传来刺痛,低头看着韩释那双含着怒火的眼睛。
“爸......”他也只叫了这么一声。
韩释破口大骂:“韩晔,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就为了一个戏子?你还要点脸吗?”
韩晔充耳不闻。
他不想听这些。
脸上的肿痛感愈发的清晰,反而让他想起了戚时序的脸颊也是这般。
他是被谁打的呢?
不知道,但是一定比韩释揍他的要狠多了吧......
他总是不会喊疼,肯定也没有人告诉他该买什么药,一个人默默忍着,连咀嚼肯定也只敢小口小口,你瞧,他现在想笑都疼。
韩晔苦涩地想,真好,戚时序你挨过的巴掌,在同样的地方,我也挨了一下。
我们这算不算是感同身受了。
那你也感同身受一下我,安安稳稳地出来好不好......
韩释看出自己叫不醒韩晔,却并不甘心。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这戚时序有什么好?好到你连崔旭都能说忘就忘?”
崔旭......
为什么又是这个名字?
戚时序选择最后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见血,也是因为崔旭的死给他造成的阴影。
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戚时序一遍遍喀血,除此之外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场景。
嘴角的一缕血,还有床单上溅射的那一部分,他的袖口还有着血的甜腥气。周遭都是血,可是他再也没有当初的不适反应,只有对戚时序的心疼。
真正的爱是将你拉出泥沼,而不是让你堕入地狱。
他到底是多让人放心不下,才会使戚时序不堪重负地撑起身子用手将自己的眼睛挡住。
戚时序怕自己害怕。
戚时序的心里一直都是他最重要。
戚时序......戚时序很爱他。
然后他说了什么?
他说:戚时序,我后悔了,我觉得遇见你是最恶心的一件事。
怎么会?韩晔吸吸鼻子,眼圈红得渗血。
遇见你,是我韩晔这辈子最正确的事。
韩晔双目无神,看向韩释的目光明显带着不善:“他是没什么好的......但是我喜欢。他醒来一定不想见到您,没什么事,您就走吧......”
说罢,也不管韩释是什么反应,背过身去等着红灯变成绿色。
韩释气狠了,咬牙让身后推车的人出去,一声暴呵:“你懂个什么?是戚时序害死的崔旭,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韩晔觉得自己的背后好像压着万钧之力,迫使他难以回头,什么都想压垮他......
过了很久,钟表的走时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韩晔找不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韩释没准备管韩晔的崩溃,痛心疾首地表示:“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崔叔和戚姨都知道,不过是顾念着戚时序也是他们的孩子才把真相瞒了这么些年......”
韩晔几乎要跪下去,颤抖着嘴唇却只顾着摇头,反复念叨着:“不可能,他怎么会害死崔旭呢?他当时甚至都没有跟崔旭见过面......”
韩释冷笑,按着按钮掉转轮椅:“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韩晔啊......你真的令我失望。”
韩晔捂住耳朵,不欲再听:“不会是这样的,戚时序他不是这样的人......”
韩释的轮椅与光滑的地板发出摩擦声,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只向后方扔过去一只录音笔。
韩晔爬过去接住,可不知是不是冷汗浸润了手掌,他捡不太起来。
韩释皱眉看着韩晔失控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同意崔旭,一是因为崔旭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宽容程度会更高一点;二是崔旭已经死了,死人便只剩下被人遗忘的份,他以为对于韩晔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就算是听说韩晔最近几年包养了一个小明星,他也觉得无关紧要,却没想到这个小明星是戚苑的孩子,更没想到韩晔不止是玩玩。
那他忍不了......
戚时序害死了崔旭,他的忍不了也足够顺理成章。
当老友崔停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听到那段录音时,就只剩下回国的心思。
韩晔不可能和这种人在一起。
他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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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晔捏紧了录音笔。
他是不信的,戚时序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
被藏好的遗物,放弃戚阳的命......
那么当年?韩晔有些不敢想。
手颤抖着,点开了录音。
“崔时序,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救救阿旭,你救救他,阿姨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真的,我给你跪下好不好,你救救他,我只想你救救他......”
是白阿姨的声音,其中的悲切绝望太像是一个要失去孩子的母亲。
很难有人忍心拒绝吧,他有些难以忍受录音笔这段时间的寂静。
阿旭的死因是救治不及时,伤口感染发炎,并且需要大量的输血......是的,输血,戚时序为什么不答应呢?
终于他听到了戚时序的声音。
很冷淡却很坚决:“我有条件,不论崔旭是救得回来还是救不回来,我要自由。”
韩晔像是被戚时序毫无人情味的语气冻住了,连呵出去的气都带着冷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是崔停的声音。
录音笔滋啦滋啦的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声音。
是医生的死亡通知:“抱歉,因为病人抢救的不及时,所以......”
病人的抢救不及时......
戚时序的以此要挟......
故意拖延的时间......
可以说是无关,却也有关。
不过是输血而已,戚时序为何那么犹豫呢?
韩晔觉得心脏处有刺痛传来,不知道应该作何表示。
所以呢?所以?
他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只录音笔的存在,事情过去这些年,为什么会有人刻意的保留着只录音笔,又为什么要在今年,告知韩释,告诉他,早点说不好吗?
韩晔勉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说不定这个录音笔是剪辑的,不能信......
韩晔的用力地似乎要将录音笔捏碎。
他红着眼,反复跟自己强调不能信。
却也觉得可悲。
崔旭才离开这几年,他的心却已经开始偏袒了。
事情又走到了死局——他真的爱过崔旭吗?
他十八岁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心动。
是当初那个少年低眸的一瞬间。
后来他告诉自己那个人是崔旭,所以自己爱的人也理应是崔旭。
于是他开始学习着情侣应该有的样子,他关注他,关心他,维护他,以为自己爱着他。
然后呢,然后崔旭离开了。
他那一刻的悲痛,多少是因为爱人离去的难过,又有多少是对挚友离去的不舍?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
他从未爱过崔旭。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戚时序。
手中的录音笔还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个片段,就算是已经想清楚了爱,却也无法洗去崔旭是他最好的朋友的事实。
他麻木地看着手术室依然发亮的红光,祈祷上苍。
如果你能醒来,我们仔细来瞧这些年的过往,我也会把我的纠结说与你听。
如果你能醒来,我也会把那些故事里的细枝末节弄清楚,无论是你受的多大的委屈还是崔旭受的多大的委屈,我们一一计算明白。
如果你能醒来,我不知道会不会原谅你,但是我一定会继续爱着你。
戚时序,你一定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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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晔拭去眼角的泪,冷静下来。
播出一个电话:“帮我查一下那个音频。嗯,想看一下是不是有问题。”
处理完这些琐事,韩晔双手插着兜,无端想吸烟。
把纠缠的谜团一个个解开,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和烂熟的剧情没什么两样,他一直以来爱错了人,却不听从自己的内心,害怕外界的评价和家族的势力,所以错的一次比一次离谱。
他盲目的爱着,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戚时序。
他想他不愿意原谅戚时序多年的欺骗,或许如果事情真的如同那些人所说,他可能也没剩下什么选择,可是他爱着戚时序——毋庸置疑。
从第一刻爱上的到重逢时爱上的,是全部的戚时序,不论是他演出来的也好,不管是不是他本性也好。
每次的心动都是第一眼他看到戚时序的样子。
所以,他等在此处,等他的爱人平安无恙的出来。
他一定会等在这里。
等着他的爱人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