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阳约戚时序见面。
挺奇怪的，戚时序收到戚阳发的消息时，罕见的有些不安。
冷静下来想却觉得自己的反应挺可笑的。
能拿捏他的也是戚苑，戚阳能做什么？
戚时序冷凝着眸子，颇有点冷淡地看着聊天框，回复两个字“可以。”
戚时序故意迟到了些。
戚阳虽然还是小孩子，礼数算是周全，半小时前就到了，他隔着街巷看着戚阳安分地在那坐着，倒是觉得戚阳不像表面上那般沉不住气。
戚时序等着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分钟才出现在戚阳的面前，表面上还是笑着：“不好意思，有点堵车。”
戚阳也不恼，没纠结戚时序迟到的理由反倒是殷勤地向戚时序斟茶，推荐道：“没事，哥，你尝尝这个茶，味道真的很不错。”
戚时序有点惊讶：“你这个年纪的，喜欢喝茶？”
戚阳笑道：“嗯，母亲喝，我常在她旁边看着，也时不时偷茶喝，就喜欢上了。”
戚时序没什么表情：“嗯，挺好。”
话题无端就沉默了下来。
戚阳口中的母慈子孝，他没体验过，固然不敢随意的附和，再者他也没弄清楚戚阳现在约他来的意思，所以只是品着茶不说话。
戚阳倒是毫不意外戚时序的沉默，毕竟他说这样的话，也没准备有来有往。
面上依然是和煦的笑：“哥哥知道母亲最喜欢哪一款茶吗？母亲一直给我念叨来着，我想着这次回国多买一点回去。”
戚时序抬眉看了戚阳一眼，却见着戚阳笑得愈发灿烂，也没什么端倪可见，不咸不淡地开口：“戚苑爱喝的茶？我说的估计也不算数吧，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口味有没有变我也不知道。”
戚阳故作不好意思，诺诺地道歉：“哥哥，不好意思，不小心戳到你的伤心事了。”
戚时序冷笑了声，算是终于明白了戚阳的意思：“伤心事倒也不必，戚苑之前爱喝君山银针，这个时节估计是没有了。”
戚阳听到“君山银针”的时候眸色一闪，心道是自己的好哥哥，这么多年还真的记得母亲的喜好，只是可惜了戚苑对于戚时序应该是半点情分都没有的。
带着点惊喜的语气：“君山银针？哥哥这么多年还记得母亲的喜好吗？应当是在乎母亲的吧，那为何......”
戚时序打断了戚阳的表演：“为何喊戚苑的名字却不和你一样喊母亲是吧？”
“何必呢？戚公子，咱们心里都清楚，又何必一句一句挖苦呢？”
戚阳倒是没想到戚时序说话这么直接，干笑了几声：“我怎么会明白呢？母子之间的误会解开就好了，哥哥要是一直这个态度，矛盾肯定是无法解决的......”
戚时序索性支起手撑着下巴看戚阳的表演，没了打断的心思。
还贴心的怕戚阳一人演下去尴尬，给他递话：“嗯，我的错，我不解决。”
戚阳停了，连带着泡茶的动作。
少年人冷下脸色的桥段原来是这样。
戚时序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川剧变脸”，觉得自己年少时期这个脸色应该得罪了不少人，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自己没有朋友了。
很违和的表情。
若是戚时序的脸冷起来本就有一种魅色敛去的淡薄寡情的意味，戚阳这么一张阳光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还真是丑态必显。
不然怎么说，戚苑说他们都应该是疯子呢？
确实是都是疯子，亏他第一眼见到戚阳还觉得他和崔旭长得像。
戚时序瞧着中午的烈阳，失去了继续逗小孩的心思，准备告辞。
“所以呢？你约我出来为的是和我谈一下，你们的母子情深？”
戚阳揉捏着指节像是在活动一般：“没什么，只是上次见着哥哥觉得很有意思，便单独约出来谈一谈。”
戚时序无所谓的点点头：“确实是无聊的想法。”
戚阳不置可否：“反正你应该是答应了戚苑的要求吧。”
戚时序笑：“当然，为什么不答应？本想着一个小孩救了救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吧。”
戚时序话锋一转：“可是今日来看，有意思的多。你讨厌我？可又不得不被我救，你还要和我的器官和平共处那么多年，或许运气不好，我的肾在你的身体里闹个脾气，你还不得不适应一下排斥反应，我更得答应呀。”
戚阳低声闷笑，青少年转变声线这种压抑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哪里呢？哥哥，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戚时序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喝了口茶：“哦，戚苑知道她把你养成这样吗？”
“还是觉得你一直那样阳光开朗，不谙世事？”
戚阳的笑声停住了，看着戚时序的眼神里带着怨恨。
“你害死了崔旭！”
戚时序好久没有在外人面前听到这个名字，此刻突然被吼着，还是一个理应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
戚时序收敛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你知道崔旭？怎么知道的？”
戚阳的眼眶发红：“你是不是害死了崔旭？”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认识崔旭？”
戚阳冷笑着，觉得人生真是讽刺：“当然是因为我当时是被他护着的人。”
戚时序愣住了。
好一盘棋。
怎么会如此错综复杂呢？
崔旭受伤后的第一处理现场不是后来戚时序赶去的医院，而是当时的战场，后来经过紧急处理之后才会送回国。
伤口本来是没有那么严重，可是那个地方的药物严重不足，崔旭被送回来的时候，各种并发症导致了心脏出现问题，而他戚时序是唯一的、崔家能想到的可能性。
所以，崔旭保护的是戚阳吗？
这太荒唐了。
“你不要撒谎，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因为我是戚苑的儿子啊......”
成年人的世界明明最不屑于不成熟，却总是在博弈时拿小孩做文章。
戚阳被竞争对手绑架了，他还算聪明，自己逃了出来。只是没想到是异国他乡。
逃窜的他遇到了崔旭一伙人。
故事就是这么俗套，他是崔旭的小弟弟，在说了自己的身份后，崔旭承诺要带他回家。
崔旭确实做到了，以生命为代价。
戚时序觉得自己此刻说不出来话。
戚阳的恨意太明显，也太具体，他比戚阳更了解崔旭，当然知道崔旭有着怎样的魅力。
于戚阳而言，他真的哥哥应该是战火下把他护在怀里，承诺要带他回家的崔旭吧。
戚阳目光凶狠，看着失神的戚时序，怒吼道：“我确实讨厌你，我恨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韩晔吧？因为你身上的一个东西，就感激涕零？”
“我只觉得恶心。”
“可惜我还不能死，我的命是旭哥哥救回来的，我还不得不接受......”
戚阳哭喊着：“戚时序，你好恶心......”
戚时序算是被戚阳饱含情绪的声音拉回现实，可能是情绪耗尽：“谢谢。”
戚时序冷淡开口：“谢谢你提醒我了，但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强调我恶心，我都知道。”
“我卑劣不堪吗？当然，我再恶心也靠着那点你看不上的好在韩晔心里取代了崔旭呢。”
“我恶心吗？这也肯定，但不好意思，你还要接受我的施舍呢......”
“弟弟，成熟点，别把爱恨看得那么明显，哥哥谢谢你的茶。”
戚时序说完就准备走，懒得再分给低声抽泣的戚阳一个眼色。
戚阳难以置信地盯着戚时序的背影，不甘心道：“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吗？”
戚时序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却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复一下这个问题：“我，问心无愧。”
因为我曾剖心以证。
我唯一的错，应当就是没把你们爱着的崔旭留下来。
可是，你，你们，这些局外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绑架我的人，要我一命换一命的人，说我害死崔旭的人，你们不问心无愧吗？
我，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又何尝不祝福崔旭活下来呢？我祝福他和韩晔百年好合，一辈子平安顺遂。
毕竟他的心也算是跟着他遭受了不少罪，放到崔旭身上应当不至于伤痕累累了。
有好多人都不舍得崔旭伤心不是吗？
他是愿意的。
可就因为他那么一点不甘心，就要说他不想救崔旭么？
就因为他在重获新生后，想为自己活一次就要顶着杀人凶手的身份问心有愧吗？
他的命，真的不是命吗？
可是，他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
戚时序摇头苦笑，不再搭理戚阳在背后的叫嚷。
韩晔来接戚时序的时候，就看着他靠在路灯下，戴着口罩失魂落魄。
戚时序上车的时候，眼里有血丝像是累极了，没力气说话。
韩晔有点担心他，可不知事情的起因，安慰未免显得冒犯。
韩晔便一声不吭地开车，给戚时序足够的空间调整。
他想起前几天问吴伊的话：“什么心理问题会使得味觉失灵吗？”
吴伊当时皱眉，像是终于想起什么，焦急地询问他：“戚时序最近是不是在吃药？”
他不知道。
又一次的，他不知道。
“心情抑郁吃药会使得味觉失灵，要是这样，说明戚时序自己已经看过医生了......"
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