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向来是这么不公平,戚时序想。

  不然,其实他可以和韩晔有一个不那么难堪的初见。

  或者,崔旭没有那么好的话,就像晚八点定时播出的狗血电视剧里恶毒的白月光,主角只是被白月光的表象所蒙蔽,在清醒的那一天和另一个主角修成正果,皆大欢喜。

  生活不是电影,有的人就是比不上,就算那个人已经死了。

  戚时序看着天上的星星闪烁,里城难得没下夜雨。

  不过,崔旭不是恶毒的炮灰,大概率更可能是他戚时序不是故事里的主角。

  火星在指尖明灭,戚时序像是无知无觉一般没动,直到烟火燎到了指尖,方才如梦初醒,低头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烟已经快燃到底,可他却没舍得掐,隔着这层烟雾看世界,能把他的不安和难堪多少遮掩一点。

  可能是烟雾给的安全感太足,脑海里思绪混乱,搅得记忆也愈发*动。

  戚时序回想起,自己应当是见过崔旭的。

  不是韩晔家里的照片墙里,也不是他费尽心机可以得到崔旭信息的故人处。

  他亲眼见过他。

  崔旭是个战地记者,崇尚正义,喜欢冒险,故而阳光又热烈,让别人没办法不喜欢他。

  戚时序艰难地把烟燃到底部灼红得手指并在一起,感觉到指腹的皮肤有些发皱。

  他那时在便利店做兼职,看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扛着架摄像机冲进来,要了包烟,那人的眼睛很亮,亮得让人无端地觉得啥时候都有希望,他没忍住多问了句:“这是要去拍什么吗?”

  那男人也很好,没觉得他一个小店员管得多,反倒是耐心地解释,自己是战地记者,马上就要去机场。

  男人走得匆忙,也只简单对他说了两句,可戚时序看了他远去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停在店外的车已经没影了,他才轻声说了句:“回见。”

  他是很后来才恍惚想起那个再未回见的男人就是崔旭。

  可他见到韩晔的第一眼起,就认出来了。

  崔旭走进店时,韩晔也跟着下了车,倚在车门上等崔旭。

  那天阳光很好,韩晔的发被暖色润着显得特别好摸,戚时序抬头看了眼韩晔就记住了他的模样。

  韩晔那时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他把平平无奇甚至是有些黑暗的日子掰开来,也依然能一眼就能看见他们见面的那一天——在琐碎中剔透得发亮。

  他在认识崔旭的第一天,认识了韩晔。

  韩晔不太舒服地从后座起来,他还是受不了戚时序顶着“崔旭”的脸对他说“做吧”,他无法拒绝。

  韩晔揉了揉还在发胀的太阳穴,视线却自觉的寻找戚时序的身影。

  发现戚时序的外套搭在自己的身上,却自己穿着单衣站在车外,韩晔突然就变得面无表情。

  可能是被说不上来的心疼弄得发晕,又或许是对昨夜的缠绵印象深刻,他打开车门,掰过戚时序的脸来。

  “接吻。”

  韩晔听见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很像在发脾气。

  “张嘴。”韩晔继续道,强硬地让戚时序觉得自己不顺着他自己的下巴可能会被卸了。

  于是他顺从地张开嘴,和韩晔接吻,眸中温柔,甚至手还来得及放在韩晔的后脑勺处,防着等下没什么轻重会让韩晔撞到车门。

  正在戚时序准备拿回主动权的时候,韩晔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开,用力地用手擦嘴,目光冰冷,没有动情。

  “你冷到我了。”

  韩晔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但戚时序却觉得对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

  戚时序指腹压在唇瓣上,唇珠被韩晔吮得发麻,他拉过韩晔推开他的手,垂眸,很认真很认真地把压在唇瓣上的手指放在韩晔的手心处,语气很软:“是暖的。”

  韩晔觉得被戚时序拉着的手腕和放在掌心的手指发烫得紧,把自己的心捂得发胀,可明明戚时序发疯吹了一夜冷风的身体冰得发颤,种种矛盾和复杂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他盯着戚时序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戚时序看着韩晔木在原地,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所以,韩总,我可以吻你了吗?”

  他不知道韩晔反常举动的含义,不清楚他故作生气的表现是在心疼他受冻还是又想起了些和崔旭的回忆,不明白自己说“要吻他”会不会拒绝,他不知道拿韩晔如何,一直如此。

  这一夜,处理队没有来,车在野地里起伏了一宿,最后安静地时候,鸟都不见了踪影。

  戚时序是被腰疼弄醒的,深邃的眉眼染上痛色,足够的遭人怜惜,可只是半晌,戚时序就收回了所有的表情,显得冷静而麻木。

  他把车周围的杂草拨弄开,尤其是野花之类的,毕竟韩晔对花粉过敏,不小心碰到就不好了。

  戚时序把所有的花清理干净的时候,韩晔悠悠转醒,睡蒙了样子又乖又奶,不见丝毫霸总气质。

  韩晔一抬眼就看到戚时序手中捧着一大把花,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又很快回到寡淡的表情,没开口说话。

  戚时序察觉到韩晔视线的那一刻就进入了角色,久弯的腰微滞了下,使戚时序默默换了几口气才站稳身形。

  他笑得灿烂对着韩晔,却将下意识收回去的、害怕韩晔沾惹到花粉的手伸了出来,佯装不知什么的,眉眼尽是喜色,对韩晔大声地喊:“早上好啊,韩总,送你的花。”

  戚时序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毫无意义,可他的意识就像是与行动背离了一般,控制地他只能这么做,和现实磕得头破血流,不计任何后果。

  戚时序伸出手的姿势标准又绅士,只是拿花的手有些发颤。

  韩晔本想回答他,自己花粉过敏。却把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没吐出去。

  戚时序笑得太好看,可能是色令智昏了吧。

  他昏了头。

  韩晔对戚时序伸出讨要的手。

  无端地,被拿得好好的花,散落满地,孢子和花粉顺着撞击的力道扬了起来,有点像小孩子吹的泡沫,在空中胀开的感觉。

  戚时序没有动,他苦笑着,满腔酸涩哽住喉头,难受。

  很疼,疼得说不出话才对,但他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像是在道歉。

  “不好意思,我没拿稳......”

  戚时序很想看看韩晔此时的表情,是困惑,觉得自己被他耍了,还是依旧是对无关紧要之人的无关紧要之事冷着脸,可他不敢抬头,他怕抬头的样子太刻意,也怕眼中的痛色太明显。

  他可是影帝诶,戚时序从不穿帮。

  韩晔丝毫也被花散下去的结局逼得清醒了些,不爽地抿着嘴,觉得自己被戚时序耍了。可是对面的人佝偻着背,并不看他,让他无端地觉得戚时序此刻有些难受,他把说出的话含在口里,潜意识地认为接下来他说的那句话很伤人,却又被没有逻辑的预兆感弄得啼笑皆非。

  他还是要说:“没事,我本来也没想接你的花。”

  “我花粉过敏。”

  所以刚才想接,是被崔旭蛊惑到了,对吧?

  戚时序没有问出口,他看向韩晔的目光依然无比澄澈,就像刚才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用无声的口型给韩晔做了回答:我知道。

  但是崔旭不知道,可你还是只喜欢他。

  韩晔没再说话,收拾好衣服,坐回了驾驶位。语气清冷,对着车外依旧愣着,不知道想些什么的人,说了句:“上车。”

  他不知道戚时序想干些什么,可是他没时间去继续陪他玩。

  互惠互利的事情,从来都不复杂。

  戚时序挪回车的步子很慢,觉得自己“耕耘”一夜,又摘花避险的事实在是太傻。一是带着腰伤,做这些太过于勉强,二是韩晔这么忙的人,在荒郊野岭呆了一个晚上不算,下车干什么。

  自作多情,受罪的只有自己。

  韩晔搁下联系别人的手机,看着戚时序缓慢而不自然的动作。

  他很少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别人的习惯,甚至是崔旭,他也有好多事情是最后收拾遗物时才发现的,可他就是能一眼看出戚时序此时的动作和平时的出入。

  “你腰疼?”韩晔还是没忍住,当再一次看到戚时序揉腰的动作时,询问道。

  戚时序眉眼弯弯,却快速的收起揉腰的手,语气里带着调笑:“是啊,要晔亲自按摩才会好呢。”

  韩晔眉头紧锁,不解地说:“你又在演?”

  毕竟当时戚时序听到崔旭身体不好的时候,确实是有一段时间的“装病撒娇”的操作。

  戚时序听到质问时,表情几不可察地凝固了一下,指甲掐进肉里,折磨得昨夜手上的伤又多了几道难堪的红痕。

  眉目依旧带笑,戚时序撒娇地语气不改,言辞暧昧。

  “哪有,昨晚我是真的很卖力好不好?”

  韩晔近乎困窘地别过头去,瞪了后视镜里的戚时序一眼,没好意思搭腔。

  但听到戚时序的话,担忧的心确实是安分了些,暗忖着,论昨晚自己被折腾的程度,戚时序应该是没什么事。

  戚时序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想着下回要记得给手上个保险,不然按照他这损手的程度,亏得慌。

  腰部依然僵硬,戚时序没敢再揉,倒是为了减肥,几天没吃饭的胃率先受不住,在腔体内挣扎起来,疼得近乎痉挛。

  韩晔从羞恼的状态回过神来,盯着戚时序的脸回忆起之前下的决定。

  “准备增重吧。”

  戚时序疼得颅部神经乱颤,韩晔之前的话却清晰地和今时今刻重合起来。

  “还是胖点像他。”

  他被疼痛折磨得无暇想太多,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