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几乎差不多的时间，张凌浩回了自己家，正在盯着工人安装新买的两台空调，又加了钱雇他们把张凌睿的床搬回卧室去。他还预约了整体厨房上门测量的定制服务，一边想装修一个漂亮的厨房出来给楚翊用，一边又担心他不会再来了。人家都找到工作了，哪有空天天来给自己做饭。
不算太意外的，张凌浩接到了方姨的电话：“浩浩，我名下那套房子解冻了，他们打电话通知我去办手续。我在老家找了个很会做饭的阿姨，工资不高、人很勤快，想带回去给你们做饭，你看可以吗？”
方姨很尊重张凌浩的意见，她其实可以直接把人带回来的，毕竟，她才是张家除了老爷子之外的另一位家长。她名下那套房子，是早些年炒股赚了一笔钱买的，作为一个小投资，一直空置着，前段时间跟其他家庭财产被一起查封了，现在也解冻了。这是个好迹象，说明老爷子的问题真的没有太严重。
张凌浩很想不讲道理地拒绝她的提议，但现实不允许自己这么不讲道理，于是他回答：“可以啊，谢谢方姨。你哪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当天晚上，张凌浩又回了楚翊家，告诉他自己后妈请了做饭阿姨来，以后不用麻烦他每天过去做饭了。
他本来还想说，你安心上班，我很闲，我可以天天来找你。但还没等他说出口，楚翊笑着说：“那太好了，我正想跟你说呢，我打算去上海了。”
（二十九）
张凌睿从欧洲回来了。
后妈要过几天才回来，张凌浩及时地回到自己家住，楚翊也跟了过去，用还没来得及装修的旧厨房做了顿饭，打算宽慰一下凌睿同学那个早就在微信上嚷嚷着思念中餐的胃，顺便道别。
张凌睿打开箱子，一件一件往外递东西：“这是给翊哥的，这是给你俩的，这是给妈妈的，这也是给你俩的……”
张凌浩又去弹他脑袋：“臭小子，就没单独给我的礼物？”
张凌睿最后笑嘻嘻地捧出一个超大乐高：“哥，这是送你的！”
张凌睿想要的乐高是星战的千年隼，但他买回来的是个罗马斗兽场，他记得张凌浩喜欢罗马，就想哥儿俩可以一起拼完它。
张凌浩一看弟弟还算有点良心，决定不跟他计较了，开始拆给自己和楚翊的礼物。楚翊在旁边笑着看，心想最好有价签，这样自己能去买个略贵一点的还礼。
拆开一看，楚翊有点傻眼，张凌浩也愣了一下——张凌睿这臭小子，给两位哥哥买了两件同品牌同色不同图案的艺术家联名T恤，还有两件同款不同色的卫衣。此外，他还单独送了楚翊一条项链，张凌浩一眼认出，跟自己戴的Tiffany耳钉是同一系列。
张凌浩干咳一声，摸摸臭小子的脑袋：“谢了啊！”然后就把礼物扔一边，给楚翊使了个眼色，让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楚翊只好跟着傻笑了几声，表示了感谢，然后招呼哥儿俩：“吃饭吧。”
楚翊没在饭桌上向凌睿告别，他看到礼物之后有点尴尬，总担心如果凌睿听说自己要去上海，会当场替他哥劝自己留下。虽然怀疑自己可能想多了，毕竟他哥都没劝自己留下，但慎重起见，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自己还会从上海寄礼物回来给他的。
吃完饭，送楚翊离开，张凌浩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但当着刚回家的弟弟的面，他还是努力把坏情绪藏起来，把家里最近比较开心的事一一讲给凌睿听。
凌睿听说妈妈要带一个做饭阿姨回来了，家里也稍微有点钱了，开心地跟哥哥撒娇：“哥，那我们换一个大房子吧，你让翊哥也过来一起住。”
张凌浩装傻：“你让一外人来自己家长住？合适吗？”
张凌睿机智一笑：“哥，你别装了，也别当我傻，我什么都知道。”
张凌浩：“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
张凌睿：“你和翊哥，是在谈恋爱吧？你放心，我会帮你俩打掩护的，我支持你们！”
十七岁的高中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张凌睿早就看出翊哥对自己家过于照顾了，跟哥哥以前那帮虎朋狗友完全不一样，甚至，看哥哥的眼神，也不太一样。他不觉得哥哥跟这位认识时间不长的“朋友”友情能有多深，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俩人根本不是朋友，而是比朋友更亲密的一种关系。
他知道哥哥有意瞒着自己，但是他想站在哥哥这边，告诉他：我理解你、支持你，希望你俩在一起。他觉得，如果自己明确表态，哥哥也会开心的。
张凌浩听到张凌睿戳穿自己的话，突然觉得装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装了，他站起来走到窗边，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一口，这才用淡淡的语气回答：“没谈恋爱，你哥单恋人家。”
张凌睿感到意外，他以为哥哥会开心，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他不信：“怎么可能，翊哥对你那么好！”
张凌浩笑笑：“他是看你这小屁孩正长身体的年龄，吃不上一顿正经饭，才好心过来帮我们。现在，家里要来做饭阿姨了，他就不会再来了。”
张凌睿急了：“不可能！他是因为喜欢你才来给我们做饭的！哥，你是不是傻啊！我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张凌浩又深吸一口烟，然后慢慢回答：“他要去上海工作了。”
张凌睿站起来，从亲哥手里抢过烟给他熄了，恨铁不成钢地问他：“是不是你对人家太冷淡，人家以为你不喜欢他，就伤心地走了？”
张凌浩心想，我还冷淡，我就差上他的床之前给自己身上系个蝴蝶结了。但话不能这么说，他只能换个说法：“他应该知道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
张凌睿对成年人的世界感到困惑：“他不喜欢你，那喜欢谁？”
张凌浩：“应该是……喜欢钱吧。他去上海就是为了赚钱。”
张凌睿：“那咱家的钱不是回来一些了吗？他为什么不喜欢你的钱？”
张凌浩突然觉得弟弟小小年纪问出来的问题颇有哲学气息，引人深思：“是啊，我也纳闷呢，为什么他就不喜欢我的钱呢……”
（三十）
楚翊到了上海，给张凌浩打电话：“我没想好送凌睿什么礼物，征求一下你这个当哥的意见。送点有用的好？还是没用但好玩的好？”
张凌浩：“你别惯他毛病，他啥都不缺，就缺个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好成绩。哎，要不你送他一套高考教材吧，哈哈哈哈……”
楚翊：“你别闹，我说认真的呢。我对你们这些富家少爷喜欢什么东西真的不了解，给我点建议啊。”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是把你当朋友才问你的，你别跟我瞎客气。”
当朋友。
张凌浩说不上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想了想：“如果把我当朋友，就送他高考教材吧，我是真心希望我弟能考个好大学。他把你也当半个亲哥，你的话，他愿意听。”
楚翊：“太便宜了吧……要不我再送他个Macbook？”
张凌浩：“他整套苹果产品都是年初换的新款……这样吧，先欠着，等他明年高考完，你再送他最新款。我这个当哥的就不管了。”
楚翊笑了笑：“好，那我先欠着。先给他买书。”
聊完张凌睿的事，好像突然无话可说了。其实张凌浩想说的话很多，但一时竟无从说起。
比如，他想说：我想你了，你能不能回来。
可是，他知道，说了也白说。还会让对方尴尬。还是算了吧，不说了。
楚翊也不想就这么挂电话，两边沉默了几秒，他问：“你家那个做饭阿姨怎么样？比我做的好吃吗？”
张凌浩笑了：“好像还是你做的比较好吃一点。”
楚翊：“真的假的？那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做个美食博主啊？我正在跟公司谈呢，他们要帮我设计一个人设，然后培训一段时间，就开始拍短视频、做直播了。我唱歌跳舞都不行，正发愁呢。”
张凌浩一副开玩笑的语气：“你这张脸出现在镜头前，啥都不用干，就能有粉丝。不信你试试。”
楚翊哈哈两声，俩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楚翊说他要去开会了，挂了电话。
两天后，快递上门，收件人张凌睿。放暑假在家的张凌睿听说是楚翊送自己的礼物，激动地拆开，看到一套《5年高考3年模拟》，傻了眼。
张凌浩在旁边笑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