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升腾的躁动。◎
阮熹微的眼睛扫视过陆叙的房间。他房里的一切, 阮熹微都很熟悉。
宽大的书桌上常年铺着宣纸，毛笔不用时，他也懒得洗, 用夹子架住, 悬于一杯水的上方。这样可以让笔吸足水汽, 下次要用时, 提笔便写。
书桌旁放着三人位的黑色真皮沙发，小时候的阮熹微觉得这个沙发又大又软，当蹦床玩儿。
过年时大人总聚在一起打麻将，牌桌上的热闹至深夜不散。阮成华牌瘾一上来, 让女儿去找陆叙哥哥玩。大人说除夕要守夜, 小熹微困得不行了，也要坚持跟哥哥一起看电视。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蜷成小小的一团，陆叙便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 盖好小毯子，等着阮叔叔第二天来接她。
什么时候开始, 阮熹微意识到不能随便进陆叙房间呢？
大概是她上初三那会儿，陆叙已经大三了，很久才回家一次。
暑假, 阮熹微买了雪糕, 听子言说哥哥刚踢完球回来, 想着要分他一支解暑, 便兴冲冲地推开房门。
陆叙刚冲完澡出来, 腰间围了块浴巾, 擦着头发。
阮熹微被这幅画面深深震撼, 懵懂的男女意识让她在关上门之前, 快速扫了眼哥哥的身体。肩膀那么宽，肌肉线条明显，腿笔直而健壮，皮肤滑过没被擦干的水珠。
十五岁的青春期少女，第一次被男色扰得夜不能寐。她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浴巾下是什么光景？跟生理课本上画得一样吗？……
陆叙说睡沙发，阮熹微将视线落在沙发上，回忆纷涌而至。
他那么高，怎么可能睡得下，明天起来不得腰酸背痛？
阮熹微局促地说：“哥哥，还是我睡沙发上吧。”
陆叙便看着她，“微微，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两人还站在门口，管家路过问：“阿叙，熹微，房间里还缺东西吗？按老太太的意思，把熹微的东西搬过来了。要是找不着什么了，及时叫我。”
“好的，邵姨。”阮熹微连忙回答一句，和陆叙一起进屋关上了门。邵姨照顾陆奶奶二十多年了，又是陆宅的管家，在他们眼里，也与家中的长辈无异。
陆叙在自己房间里，自然是很随意。他看到阮熹微的紧张不安溢于言表，安抚道：“你先去洗漱，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说着，便拿出了平板电脑，果然有语音电话拨进来。
陆叙在谈一个投资案，前公司的老板联系他，希望达成合作。
房间里的气温逐渐恢复正常。陆叙工作时冷静专注，戴着耳机，仿佛全然忘却了她还在房里。应该有时差者参会，不然不会选在这个时间。陆叙中英文切换着说，阮熹微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便走进了卫生间。
管家办事心细，她惯用的洗漱用具、护肤品，都和陆叙的一起，整齐地摆在边柜上。
一黑一白的两个漱口杯并排而立，看着很是亲密无间。
阮熹微冲了澡，又怕吵到外边，在卫生间里吹了头发才出去。
裹着浴巾，拉开柜子，脸倏得红了，邵姨怎么还给她准备了睡衣！
与以往的少女纯棉款不同，邵姨选衣服的眼光一夜之间巨变，似乎拿不准他们喜欢什么风格，便多放了几套。阮熹微挑出一条相对保守的睡裙，浅v的领口上缀着蕾丝，吊带上两个蝴蝶结，丝质布料，裙长过膝。
正要关上柜门，瞟到一旁叠放着的T恤衫，不如穿这个吧。便将睡裙挂了回去，拿起一件陆叙的T恤。
回卫生间换上，出来时陆叙刚好打完了语音会议。
T恤的下摆盖住大腿，穿在她身上，像一条宽松的连衣裙。
阮熹微见哥哥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脸色丝毫未变，问一句“洗完了？”，见她点头，便进了卫生间。她心里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
阮熹微坐在沙发上，本想选一部电影，挑来挑去，找不到想看的。便打开电视，随意换着台，按到一部热播仙侠剧时停下。
晚上听李志伟说，仙侠是现在大热的题材，最容易出爆剧。
阮熹微盯着电视里的庄语，这位冉冉上升的女明星，近两年来热播剧不断，记得年前颁奖礼，她刚拿了上一年度的电视剧“最受欢迎女演员奖”，将“视后”桂冠收入囊中。
庄语饰演的小徒弟，因为师父的绝情而堕入魔道，成魔后封心锁爱，杀人如麻……
阮熹微没怎么看过仙侠剧，一时间被情节深深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陆叙洗完澡，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沙发上的阮熹微，全神贯注的模样，双腿并拢，蜷坐着，脑袋搁在膝盖上。她全然不知T恤没盖住腿上的春光，细腻的白与纯黑的皮沙发，形成极其鲜明的反差。
陆叙拎过床上的薄被扔给她，“盖着，别着凉了。”
“噢。”阮熹微接住，听话地裹住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陆家老宅位于春雨大街深处，白天街上的喧嚣热闹，归于夜的平静，慢慢融入无边的夜色中。到了深夜，万籁俱静，电视的声响格外明显。
阮熹微仿佛看得入情，忘了时间。
陆叙拿起遥控器，红点对着电视，直接关了。
阮熹微这才眨了眨眼，感到眼眶内一片干涩。她正抬手，陆叙便看出她的意图，制止：“别揉，我给你滴人工泪液。”
“嗯。”
陆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支新的人工泪液，拆开。
他坐到阮熹微身边，让阮熹微躺下。
阮熹微早已娴熟掌握给自己滴眼药水的技能，说：“我自己来吧。”
陆叙拍拍腿：“跟哥哥避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熹微便把后脑勺搁在他腿上。哥哥的肌肉真硬。
她隐隐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和哥哥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能全身心依赖陆叙的时光。
一滴冰凉的液体进入眼睛，她闭上眼，睫毛润湿颤抖着。
如蝴蝶轻轻扑颤着翅膀。
阮熹微索性一直闭着眼，拉过被子，撒娇道：“哥哥，我不想动了，你给我拿个枕头，我就要在这里睡。”
陆叙的手拂过她的头发，说：“睡吧。”
阮熹微一动也不敢动，躺了一会儿，倒真的有浅浅的睡意袭来。
然后发觉自己被横抱起，悬空着，她清醒了，心里丝毫没有害怕，因为她知道托住自己的手臂如钢筋般有力。
她被放到大床上，松软的被子盖在身上，一股温暖笼罩住她的身体，带着熟悉的薰衣草香味。陆家惯用的洗衣液，多年未变。
房间里的大灯关了，仅剩一盏角落里昏暗的小壁灯。
透过朦胧的光，阮熹微看到陆叙回到了沙发旁，抖了抖被子，似乎真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陆叙哥哥便是这样的人，言出必行。
看着他高大的身体蜷缩在沙发里，腿舒展不看，阮熹微心里泛起愧疚。她翻个身，到床的内侧，两米宽的大床，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阮熹微心理斗争了几分钟，终于开口：“哥，你睡了吗？”
陆叙应声，“还没有。”
“……你说我拍个仙侠剧怎么样？”阮熹微的话从嘴里飘出去，才发现不是自己想说的那句。
陆叙陪她看了几个小时的电视，脑袋胀胀地疼，他确实不太了解小姑娘们喜欢的电视剧。在他眼里这种剧集没什么太大意义。想着又不能打击熹微，毕竟她的事业还没开始。斟酌了一下才说：“你喜欢就好，扮相挺好看的。”
“嗯，我也觉得，仙气飘飘。”阮熹微说，“想演武功高强，拯救苍生于水火的侠女……”
阮熹微起了个话题，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觉得再无话可言时，她才道：“哥，你过来床上睡。”
陆叙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床那么大，睡两个人没问题。”
阮熹微自认为是睡相不错的人，她将被子掖好，贴着墙，将床上的大部分面积让给陆叙，准备与哥哥度过一个相安无事的夜。
陆叙看着她这纠结的模样便想笑，躺在床上之后，倒也不再去逗她。
饭要一口一口吃。
只是没想到阮熹微这晚睡得那么不安稳。
睡前看得几小时仙侠剧全入梦了，仙魔大战，阮熹微在梦里无尽地奔跑，架在云雾上飞，还要顾着躲避身后的追兵。
在阮熹微一脚踢过来时，陆叙彻底被闹醒了。
听她半夜里说梦话，低喊着：“呜……哥哥救我……”
一转身，阮熹微也不知怎的，从她自己被子里挪出来，翻滚到他这边，手脚并用地攀着。藤蔓一般缠住。
陆叙顺势圈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心想这可是你自己过来的，问：“要哪个哥哥救你？”
阮熹微哪能答他的话，被抱住之后倒是觉得安全了，静静地待着他的怀里，嘴里呓语着：“哥哥。”
醒来时，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阮熹微发现自己浑身无法动弹，手脚都被牢牢禁锢住——准确说，她现在在一个人怀里。
她被吓得清醒了三分，悄悄摁亮陆叙手腕上的电子表，3:05。
阮熹微稍稍扭动了一下身体，调整被压麻的手臂。
哪个姿势都不舒服，她试图脱离陆叙，翻回床里侧去。几个动作，引来陆叙的警告，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含着浓浓的睡意，“老实点。”
“太热了。”阮熹微说。她一时间心如擂鼓，两人贴得太近了，呼吸交融在一起。
堪堪睡了两三个钟头，陆叙睁眼看表，六点一刻。
下意识地往身旁一看，已经空了。外面天还黑着，他开灯，披了件衣服。走到两间房的小门处，看见阮熹微穿着练功服，在垫子上压腿。
屋里气温不低，练完一套身韵下来，阮熹微额上已出汗，脸蛋红扑扑。
她抬眼看到陆叙，说：“对不起，哥哥，我又吵醒你了吗？”
“不是。”陆叙说。他看阮熹微，身段纤细修长，柔软地跟橡皮筋一样，似乎可以任意旋拧。
阮熹微自小练古典舞。天不冷的时候，她会在小院里练晨功。
陆叙清晨起来习惯先泡一壶热茶，茉莉清香的水雾氤氲中，透过东厢小窗的玻璃，刚好能看到她练功的角落。
他觉得阮熹微倒是比高中那会儿更勤勉些。阮熹微是有过叛逆期的，反抗过一直逼她练舞的母亲曹燕青。一年中，她只有大年初一能休息。
陆叙无端想起当年跟曹燕青吵完架，眼睛通红包着泪，腿上被苕帚抽出细长交错的红痕，在院子里下腰的少女。
曹燕青总说：哭归哭，练还是要练的。跳舞这件事，一天都懈怠不得。
陆叙靠在门框上，看着阮熹微，觉得身体里一晚上反复升起、又被强行压下的那股燥意，终究是无法消解。他走进了卫生间。
作者有话说：
熹微跳舞这个设定，就很适合do……（嘘（试图踩一脚油门
晚上还有一更，鹿仔真的努力，键盘冒烟！看在我大周末六点起床码字的份上，求个表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