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一切好似同往日没什么不同。至多只是突然变得更安静了，静得令人难以忍耐。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傍生没有说错，骊姬真的在慢慢忘掉阿尼莎为何消失，这让日子变得更加难以忍耐、更加不可原谅。
徐烺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带了些子民赠的新鲜玩意儿、乳酪馅饼，他没吃过，但听起来不像太甜的，或许傍生会喜欢。走上来正巧瞧见傍生对背着他站在殿前的瓦檐下。一错身的功夫便好像看见了三神与神魔在这块儿神殿围起来的苍穹下来来去去，有时是他或傍生拉着阿尼莎，有时候是骊姬。最后变成了他们两人头也不回地迈进神殿，掩住古旧的门，而骊姬呆呆地站了会儿，转身回到了相反方向自己的寝殿。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小环——”
傍生听见了回头，不由地冲他笑了下，把一缕碎头发别在耳后。徐烺走过去，望着他怔怔地说：“你看见我了啊。”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傍生不明所以，摇了摇头，“没呢，我愣神了。”
徐烺把还温热着的乳酪馅饼递给他，轻声道：“去吃吧，一会儿凉了。”
傍生冲他笑笑，把馅饼先收进了殿内。
暮色渐晚，血红的黄昏将神殿也染成了恢弘的金红色。徐烺跟进去，眼前一下子变得昏暗，傍生背冲着他，徐烺垂下眼思量片刻，蓦地开口说：“你要是想，我们去山下住吧。”
傍生顿了下，半回过头，问说：“为什么？”
“清静些，”徐烺摸了下下颌，“做点你想做的……你不是喜欢鼓捣那些花花草草煮水喝，我看卖茶就挺好的。”
傍生边把油纸包打开，边轻声应说：“好。”
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傍生忽然一手抄起油纸包，一手牵起徐烺。两人快步进了水殿，天不知何时黑了，寝殿中有种旧无人居的冷清。徐烺心里顿了下，鹿神献祭消失后，他俩再没来过此处，傍生更是几乎不会主动提及阿尼莎。除了神魔再度降临那天他险些捅了骊姬一刀，傍生仍是往日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
傍生拉着徐烺席地而坐，两人背靠着长塌，人完全缩进了黑暗中。他从油纸包里拿出馅饼咬开口子吹了吹，递给徐烺，笑眯眯地看着他。徐烺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边盯着他边咬了一口。
傍生见他吃了，一手托起下巴，笑着歪头看他，像是开怀释然的样子。徐烺心里只觉得怪异，刚要开口，傍生小声道：“好吃吗？”
徐烺心里古怪到了极点，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傍生满意了，脑袋重重靠在他肩膀上，把馅饼一分为二，递给徐烺半边，“小丫头还没吃过呢，我和烺哥替你尝尝了。”
徐烺突然就感到那块儿馅饼如鲠在喉、难以下咽。他艰难地把馅饼吞下去，垂下眼低声道：“我很难过。”
傍生的呼吸似乎滞住了。徐烺犹豫了须臾，直言道：“真的很难过。难过到我想不明白，我们在无数曾经与过去的轮回中，是如何忍受失去彼此的痛苦的。”
他抿了抿嘴，狠下心继续道：“我想过，如果阿尼莎没有真的死去，只是像从前发生过的一样、过个几十年几百年再度降临，我们会不会还像今天一样难过。”
“会的。”傍生刚打断他，徐烺像没听到一样，又说：“我想还过，假如献祭者是你，看到骊姬的那一刻，我会不会同样拔刀去砍她。”
傍生腾地坐了起来，他慢慢收敛了笑意，盯着徐烺。徐烺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摸了下他的侧脸，“只要三神中有人先杀掉神魔——不会阻止神魔分裂，但是这样就不必有人去献祭了。我比你先想到了，刀掉的时候你才明白的，对吧？”
“不要这样。”傍生蓦地压低声音，和他贴在一起，两人额头相触，不由自主都闭上了眼睛。徐烺深深吸了口气，用气音问说：“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一个决定。”傍生贴着他的嘴唇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