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衔环睁大眼睛,嘴唇动了下,颤声问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没什么,”徐烺一下子恢复如常,垂下眼睛,“我说,给我也倒点水。”
四下里像是一下子静了,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李衔环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深究,轻轻点点头,“知道了。”
他走出去,回手慢慢掩上了门,内心的噗通噗通却怎么也没法关进门后。如果没听错的话,徐烺刚才无意中喊了他“傍生”。他不太觉得是徐烺想起来了过去,倒更像是不过脑子就蓦地叫出来了。
心跳的声音于是又在长廊上响了起来。李衔环忘不了,忘不了徐烺喊他拥有过的几个名字时,自己那种心如擂鼓的感觉。一时心里百感交集,李衔环专门走远了些去厨房倒水,等慢腾腾地回来后,却发现徐烺人不在了,桌上扔着那些信单,最上面用笔压了张薄纸,写着“出去一会儿”。
躲出去了?李衔环把那张纸折好了收进袖子里,胸中情愫更加复杂。他坐在徐烺的椅子上开始整理头绪,思来想去一件正经事都没过脑子,倒全是些梓山上不相干的小事。
他想起徐烺教他骑马,那马只认徐烺,他坐上去时马便不安分地扬蹄子。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紧紧抓着徐烺的手不敢松。徐烺只是笑,边笑边说那我松手了。
傍生到底没学会骑马,他都活成李衔环了,也还是没学会。
他还想起有回徐烺从山下回来,拉着他要“吃”他的舌头,把自己吓得脸都白了,犹犹豫豫地说可以考虑一下割块儿自己身上别的肉给他吃,但是被吃掉舌头会变哑巴的,所以不行。徐烺笑得直喘气,叫他只管张嘴就好了。总之他知道了“吃舌头”原来和他想的不是一个意思,挺好玩的,就是不知道徐烺回程的路上都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回忆来回忆去,李衔环才明白:自己这种痴傻原来不是演出来的,他一直如此。
他无奈,自己笑了笑,窝在椅子上继续回忆。眼下自己和徐烺的境遇,是他们二十年前共同决定的。其实还有句话没同徐烺讲:如果由自己把灵力与记忆一口气全还回去,便相当于也还给了梓山,全梦河的人都会想起曾经那个傍生蛇神来,一切就全完了。
李衔环忽然觉得,现在子民记忆中那个蛇蝎心肠的傍生其实也没错——自己一狠心就想出了让所有人受折磨的方法,徐烺,沧粟,自己……甚至还有骊姬。
他苦笑起来,眼中瞧见有只苍鹰飞快地掠进院子,停在了自己肩头。
“怎么了?”李衔环心不在焉问说。
沧粟没有化人身,只是开口道:“过段时间我和骊姬要出去一趟,有个地方一直在下雨,眼下下雨是件叫人多想些的事,她得亲自过去瞧瞧。”
“我知道了,”李衔环托着下巴答说,“徐烺猜到了,才刚跟我说的。”
沧粟顿了片刻,低声道:“你要去找那片大湖,我们出去时便是最好的时机不过。”
李衔环愣了下,正色了些,点头道:“嗯。”
他刚想站起来,听见苍鹰蓦地说:“鹿神还会回来吗?”
李衔环不由蹙眉,避而不答,只说:“怎么忽然问这个?”
“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苍鹰转过脑袋,深深地看了眼李衔环,“如果没有她,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