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衔环睡着的时候,感觉到徐烺把油灯熄了。身上盖着仅有的几件衣服,他把脸缩在毛领底下,大狼化回原身,把他拢在怀里,尾巴轻柔地盖在腰上。
他好似轻轻叹息——一恍里李衔环分不清究竟是他还是自己,便沉沉坠入梦里。温泉旁不算太冷,他睡熟的时候徐烺出去了一次,等醒了,发现那件揉皱的外衣似乎过过水,展平了搭在凸起的石块上。
不远处有些木柴,覆过雪半晌也点不燃。徐烺见他爬起来,并不讲话。李衔环嗓子有点干,咳嗽了下问说:“天亮了吗?”
“嗯,”徐烺低声道,“雪还没停,路走不了了。”
“我们被困在这儿了?”李衔环蹙眉道。
火星子总算点燃了枯枝,洞内明亮起来。徐烺走回来坐下,点头说:“嗯。雪停了也未必能走,路全被雪封了。”
李衔环浑身酸疼,干脆又躺回去,打了个哈欠。徐烺又道:“畜生也全跑没了——不像是下雪回巢,好似是被灵力驱散了。”
李衔环再度拧眉,问道:“这儿离城里远吗?”
“不远了,”徐烺摇头,“不下雪的话,咬咬牙我也能带你回去。”
李衔环想了想,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本来,以骊姬的心计,两人离开她视线太久,是一定会被找出来的。眼下乌鸦已不见踪影几天,雪又下得这般大,与其委婉说着城里出事,不如说是骊姬有事。
他心不静得很,因而也有点写在脸上。李衔环翻身躺平,两人沉默许久,徐烺蓦地开口说:“你是怎么认识小燕的?”
李衔环没什么反应,道:“故人的朋友。她没见过我,我却见过她。”
“也是三神的信徒?”徐烺随口问着,倒也没有点出到底指的是谁。李衔环安静片刻,轻轻点头,“算是吧。”
火光在眼中翻腾,半晌,徐烺轻声道:“傍生——”
李衔环心头猛跳,强压住了没动。徐烺似是并未察觉,只继续道:“傍生蛇神的男尊像,我在梦河从未见过。”
李衔环抿了下嘴,轻松道:“本来,梦河也不该再有任何三神的塑像了吧。”
“神魔殿对外宣,是蛇神蛊惑了狼神和鹿神企图掌控梦河、背叛神魔。骊姬如子将他们养育,三神却伤透了骊姬的心。”徐烺信口说着,“我倒还听过种有趣的说法。”
李衔环心跳加快了些,一动不动地躺着问说:“什么?”
“以前坊内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头,逢人便说,”徐烺顺手把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掖紧,“蛇神主司往生与轮回。男尊司死亡,女相司降生。”
他笑了笑,低声道:“你不觉得,很像神魔吗?”
“……神魔是‘黑色的骏马从夜空奔向大地’,分开混沌与洁净。”李衔环避重就轻地接了一句,不清楚徐烺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徐烺垂眼看他,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你还记得那首歌谣吗?梦河古音的。”
“嗯,”李衔环不想他居高临上看自己,总有种被那双锐利的眼看穿的错觉。他爬起来,又道:“记得。”
徐烺抿嘴顿了顿,低声道:“不知为何,我脑海中记住的歌词同其中一句不太一样。”
“陨落是此界铁则,降生是神魔扶绥。”他用古音慢慢念着,李衔环着实被吓了一跳,生硬地打断了他,“那个老人呢,后来呢?”
徐烺望着他缓缓道:“他消失了,再没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