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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轻舟回来时已是四月初,年前种的土豆已经长个,玉米苗也钻出地面,长出了叶子,育的秧苗也长势良好。

  这几日下了雨,水田里已经储了水。李轻舟兄弟俩忙活了两三天用烂泥将水田埂糊上,又用钉耙将水田都耙了一遍,撒上了草木灰和鸡鸭粪。他家没养猪没养牛,只能这样子凑合着肥田。

  撒完肥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李轻舟和李重山就起来了。磕了两个鸡蛋,揪了一把小葱,用昨晚的剩饭做了两碗炒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就背了背篓和撮箕出门了。

  院子旁边开了有几块荒地,种了些小菜,秧苗和番薯苗也都育在这里。秧苗还不是很大,五六寸的样子,根茎细嫩,挖的时候要格外小心。用铲子连着泥一块接一块的挖起来整齐放在撮箕里,再背到水田里。

  栽秧是个累人的活儿,裤腿高高挽起,赤脚踏进稀泥里,有时可能会踩到石子儿或枯枝,运气不好还会被蚂蝗吸血。需要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腿却不能弯,既不能坐也不能蹲。一天下来脚泡得发白,腰腿也酸胀得不行。但农户人家一年就指望着这几亩地,也没人抱怨,一个个都埋头苦干。天不亮就下地,到了月上树梢才回家。

  李轻舟栽秧还算快,一个人一天就能弄一亩多地,加上重山,两人花了差不多两天半时间总算是把五亩水田栽满了。

  人却还不能闲下来。番薯苗也能栽了,用剪刀将番薯苗一根根剪下来后运到地里,挖一排排小土坑,一个坑里丢两根苗,再抓一把湿土把剪切的一端按在土坑里,撒上一把草木灰和鸡鸭粪,就算是栽好了。李轻舟家的旱地里已经种了玉米、土豆、小麦等,还要撒黄豆,所以能够种番薯的地并不多,忙了一天就弄完了。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一天天过去,婚期也渐渐临近。

  成亲前一日,要在李轻舟家举行“安床”仪式。新床是李轻舟早早就在村里的老木匠那儿订好的,还做了新的大红喜被。

  李轻舟特意请了他大伯娘、邻居的婶子还有两个村里的福寿老人来帮着安床。新床搬进李轻舟的卧房,铺上大红喜被,又撒上了寓意多子多福的桂圆、莲子、花生、红枣等物。

  “良辰吉日来安床,一铺鸳鸯戏水,二铺龙凤呈祥,三铺恩爱不渝,四铺百年好合,五铺早生贵子,六铺儿孙满堂,七铺银粮满仓,八铺五谷丰登......”几个妇人一边往床上撒果子,一边说着吉祥话。

  之后便是“压床”,小虎和嫣嫣两个小孩子脱了鞋袜在新床上蹦一蹦,滚两圈,又吃了喜饼,便算是好了。李轻舟给来安床的长辈一人包了一个两文钱的红包,连小虎和嫣嫣也有份。

  完了之后,还要在屋檐挂上大红灯笼,院里、屋里都要挂上红带子,窗上还要贴喜字。

  四月二十七,宜嫁娶。

  虽说结亲拜堂要在黄昏时候,但还是要早早起来准备。乡下人娶亲一般都是牵上一头挂了大红花的毛驴去接亲。但李轻舟和娘亲他们商量过后,还是花了一两银子,去镇上的贳器店租了四抬的花轿,又租了大马。至于敲锣打鼓的村里就有人专门做这个,倒是不用另租。

  早上花轿和大马进村时,自然又迎来了村民的热烈讨论,这在村里是很少见的。

  迎亲的队伍很是热闹,有媒婆、轿夫、敲锣打鼓的、吹唢呐的、抬担的,还有两个未婚姑娘和小哥儿......迎亲队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青山村。苏媒婆走在最前,身着大红喜服,胸带红花的李轻舟骑着大马紧跟在后面,身姿挺拔,满面春风。

  一路上都是看热闹的人。

  “不是说那江家小哥儿嫁得是个穷小子吗?怎得看着这么有派头?”

  “可不是嘛,这还抬了花轿,骑着大马呢。前些日子那江秀才娶亲不也才这样嘛,人家那还是娶得县里的小姐呢。”

  “我看那江秀才还没今天这位新郎官有气势呢,身板儿一看就结实,人也长得俊,气色也好。不像那江秀才,成亲还拉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嘘,你可小点儿声,就不怕被人听见,传到那陈彩荷耳里。”

  “我呸,传就传了,她陈彩荷还能来打我不成?我又没编瞎话,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就她一天天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结果办个婚宴还扣扣搜搜的,亏我还随了两文钱呢,她要是来找我还正好呢。”一听这话,旁边有去吃席的人也纷纷加入了谈论。

  “这下你可死心了?廉儿啊,我早就说过,那江家小哥儿非你良配,你看看,这才过了多久,就跟人成婚了。亏你还一直念着他,让你搬去县里还一直拖,你真当烟儿不知道你存得什么心思?也就是烟儿大度,不跟你计较。你现在已经跟烟儿成了亲,就应该和她好好过日子,早点和她生个大胖小子,再考个功名……”远处没人注意的大树后面,站着一对母子,正是他人正在谈论的陈彩荷和江廉二人。

  陈彩荷穿了一身绛紫色丝质对襟衣裙,腕间戴了一粗大的金镯子,头上还插了支珠钗,明明是很贵气的打扮,配上陈彩荷的脸还有微微佝偻的身形,却有一些不伦不类。一旁的江廉穿着一身素白的书生儒袍,头戴发冠,倒是有着一番书生意气,只是身形有些过于瘦削,面色也稍显不佳。

  江廉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闭上了酸涩的眼,打断陈彩荷的喋喋不休。“娘,若我不是秀才,你是不是就不会逼我退婚?若是云烟的爹不是布庄老板,你还会让我娶她吗?”

  陈彩荷愣了一下。

  江廉却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转身走了,“我明天去学堂,搬家的事儿你和云烟商量吧。”

  书生越走越远,锣鼓声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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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郎官到了,新郎官到了!”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迎亲队到江家院门口的时候,全福妇人正好梳完最后一梳。

  “呀,新郎官儿来得还挺早。”

  “可不是,我看啊,这是等不及要迎我们笙哥儿进门了。”

  厢房里都是月笙的婶娘、嫂嫂、伯母之类的亲人,听得外面有人传话新郎已到,纷纷出言打趣月笙。月笙施了粉黛的俏脸又红润了几分。

  同李轻舟一起焚香祭祖、向江大柱夫妇拜别之后,月笙由堂哥背着送上了花轿,福寿老人在花轿顶上和四周撒下稻谷。

  “起轿!”随着轿夫的一声吆喝,锣鼓唢呐声重新响起,迎亲队伍又缓缓向着清河村行进。就这样,蒙着盖头,坐着花轿的月笙在时不时的颠簸中终于到了李家。

  “月笙,我们到家了。”轿子在家门口停下,李轻舟下了马,伸手撩开轿帘,轻声唤轿里的人。

  不一会儿,轿里伸出了一只手,手指纤长,肤白,还能看到些青色的脉络,李轻舟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月笙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十分宽大,有些粗粝,还带着汗,却让人觉得安心。就这样,二人手牵着手,一起跨了火盆,走到了堂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月笙由媒婆牵着送去了新房,李轻舟则要留下来敬酒宴客。

  月笙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吵吵闹闹声,一颗有些忐忑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嫂嫂,我进来了。”稚嫩的女童声响起,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进来,又合上了门。

  月笙掀开盖头,就看见了嫣嫣,跟在她后面的还有一十三四岁的小哥儿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是李福贵的小弟李乔和儿子李小虎。

  “堂嫂,轻舟哥让我给你送点吃的,你快趁热吃,外面还有得闹呢。”

  月笙一看李乔手里果然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月笙还是早上用了饭,一直到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谢谢。”月笙浅笑着向李乔道谢。

  “不,不用谢。堂嫂你可真好看。”月笙容貌原就出色,今日又描了眉,抹了胭脂和口脂,还盘了发,戴了珠钗,穿着绣有祥云、鸳鸯的大红喜服,更添了几分艳丽。李乔觉着自己还从未见过像堂嫂一样好看的人。

  月笙吃完面之后,一大两小就拿了脏碗筷出去了,月笙又重新盖上了盖头。

  就在月笙昏昏欲睡时,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小了些。李轻舟也跟着苏媒婆进了房,在苏媒婆的指引下,李轻舟用秤杆揭了月笙的盖头。盖头揭开的那一瞬间,饶是李轻舟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喉结都不自然地滚动了两下。

  之后苏媒婆又剪下了二人的小撮头发打了同心结,看着二人喝了合卺酒,收了红包才离去。

  房里就剩下了月笙和轻舟两人,空气有些安静。

  “月笙。”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唤对方的名字了,李轻舟注视着眼前人,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嗯。”

  “月笙,我好高兴,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机会这么叫你了。”

  月笙正想说些什么,那人又说:“月笙,我,我想亲你,可以吗?”

  月笙惊了一下,转头望向坐在身旁的人,只见那人眼里似藏了两团火苗,喉结一上一下,脸庞和耳朵却悄悄染了红。

  昨天夜里,月笙的娘就拉着他讲了许多洞房之夜的事儿,他心里知道今晚要发生些什么,早就有所准备,却没想到这人还会这样傻乎乎地问他,心下有些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里似灌了蜜一般。月笙本想逗一下李轻舟,但看着眼前人有些紧张兮兮的表情,还是忍着羞涩点了点头。

  下一瞬,那人就歪过头来,轻轻贴上了他的唇,月笙眼睛都睁得大了一些,却忍住了没推开。

  李轻舟贴了一会儿,看月笙没抗拒,胆子便大了一些。一下接一下,先是慢慢啄,后来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月笙许是觉着有些不适应,微微张开了唇,却给了李轻舟可趁之机......

  二人都是头一次,分开之时都有些喘,月笙更是眼尾都泛着红。

  “月笙,我们就寝吧。”李轻舟声音有些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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