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
许望舒刚喝了点酒又吹了风，脑袋有些晕，面对许茹云的质问有些不耐。
“又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要去考教资的？”
许茹云一进门就开始发难：“要不是杨阿姨给我看你的视频，我都不知道你还在这里唱歌，现在都有人拍到你了，认出你了，人家现在上门来问，你女儿怎么在这种地方唱歌啊……”
“多不好好看啊，你妈我是什么地方退下来的……别人问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管别人怎么说。”许望舒随口回道：“你就说你也不知道。”
“哪有做妈妈的不知道女儿在干什么的？”
许茹云一边埋怨着，一边跟在许望舒后面，“一股烟酒味，早就叫你不要和金希希玩了，天天顶着黄头发，她妈也不知道管管她……”
“……还有你也别和她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她几岁你几岁了，还不知道要稳定下来，考试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等九月份记得报名……”
许茹云抽出几本笔记本来，款式有些旧，封面还写着做笔记人的姓名。
“放这里吧。”
许望舒应付着，想着到时候直接说没考上就行了。
“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买这个琴买那个琴，花这个钱花那个钱，一年到头你能存几个钱？”许茹云扫了一圈屋子，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等你要是生了什么病，你拿的出看病的钱么？”
“这是我们老板租的，不用自己出钱。”
许望舒不知道许茹云是跟着哪个视频找到酒吧来的。
“这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室友，这大晚上的，您没事就别留了，回吧。”
“你妈见不了人啊？”许茹云不高兴地板起脸，不过很快就回归正题，“这唱歌能卖几年的艺啊？老师那是一辈子的铁饭碗，你必须考……人家这个知识点都在这里面了，你可得抽出时间来好好背背……”
“知道了……”
许茹云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这边走走那边看看，评价着装修摆设，最后又转进了许望舒的房间里。
里面什么都没有，许望舒也就任由她去看了。
许望舒随手打开电视，还没等她找到一个合眼的电视剧，许茹云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之前那个杨阿姨我都不太好意思见了……人家现在看到你在酒吧卖唱，那个脸变的……还以为她小孩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一样，一张嘴就结巴，还好意思嫌弃你……”
许茹云的声音隔着一道墙传出来，闷闷的，许望舒也懒得再找了，随手打开一个家庭伦理剧。
“回头我拉你进一个群……”
许茹云的话被电视声替代，许望舒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聊天框里还停留着叶瑞白最后一条信息。
这些人总是在自说自话，从来都不管她的意愿。
敲门声突兀响起，许望舒放下手机，走过去开门。
“小蛋糕吃吗？”叶瑞白举着一个纸袋对着她笑笑，“东坊那家的，换新包装了。”
“你怎么来了？”
许望舒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许茹云没有出来，她把门合上了点。
“顺路。”叶瑞白假装没看到她的遮掩，“我不能进去吗？”
许望舒没说话，也没让叶瑞白进门。
“谁啊？”身后传来许茹云的疑问声，“要是你室友回来了，就别堵在门口了。”
“我妈，小心说话。”
既然都撞上了，许望舒只能退开了。
叶瑞白这才看到被许望舒带上来的女人的正面，看着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大，油亮的长发披着，灰色毛衫离近了看，每一处图案的连接处都有缀着珍珠。
“阿姨好，我是许望舒的朋友。”
叶瑞白礼貌地打了招呼，许望舒直接掠过两人走去厨房。
“你不住在这里啊？”
许茹云脸上也挂着礼貌客气的笑容，她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叶瑞白。
叶瑞白神情自若，“我是这个酒吧的老板，不住在这里，平时和许望舒相处，都是以朋友的方式，所以常常会来串门。”
低调地展现财力和平易近人的态度。
叶瑞白自认为应该是滴水不漏了，可许茹云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了。
“那你....”
“我叫叶瑞白，称呼随您方便。”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瑞白的态度实在无懈可击，可许茹云心里怀疑两人的关系，怎么都笑不出来。
“喝水。”许望舒面无表情地把水塞到两人手里。
叶瑞白双手客气地接过水杯，“谢谢。”
虚伪。
许望舒嘴角微扯，单人沙发上已经坐着许茹云了，她只能和叶瑞白并排坐，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还能塞下两三个人。
这么明显的避嫌落在许茹云眼里就有不一样的意味了。
电视里的婆媳开始争吵，电视外的三个人各有各的尴尬。
三个人圈着茶几坐着，许望舒喝了两口茶，实在有些不自在，随手拿过茶几上的小蛋糕吃着。
这时候的许茹云似乎已经平复好了怀疑的心情，直接无视了两人可能会有的特殊关系，开口，“我女儿决定今年的夏天就辞职，她要准备教资考试了。”
“妈！”许望舒没想到许茹云会说这个，“你问过我意见吗就决定，我决定了什么啊？”
“九月十月就要考试了，你要快点开始复习……你到时候和我回家，不要在这里唱歌了。”
许茹云当着外人的面，好声好气道：“我是你妈，替你做个决定怎么了？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再说你老是拖拖拖的，我直接帮你说了呗……”
许望舒紧紧扣着水杯，“那你也不能帮我做决定。”
“我是你妈。”许茹云不满道，“行了，又不是马上不让你做，你老板在这里，就是先帮你预告一声……”
“阿姨，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是有合同再先的。”眼看两人有争吵的趋势，叶瑞白适时地开口，“许望舒如果不继续在我这里做，算是违约。”
“不就是劳动合同么…..辞职是员工的合法权利，员工只要提前向公司提交书面的辞职信，按照公司规定的程序进行，就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你总不能强制我女儿继续为你工作吧？”
许茹云好歹是从体制内退休下来的，普通的劳务纠纷她都能泰然处之。
“酒吧的合同当然好说，不过我和许望舒签下的是乐队合同。”叶瑞白解释道：“她们整个乐队都在为我赚钱，如果违约，是要赔付我所有之前的投资费用的。”
许茹云看向许望舒，许望舒不用开口，许茹云就知道真有这回事了。
“赔多少？”许茹云依然不以为意。
“到目前为止，已经累积有近两百万了。”
许茹云瞬间瞪大眼睛，“多少？”
“两百万。”叶瑞白重复道，“这只是目前的投资，还有预估收益需要重新核算，这都是算进违约金里的。”
“她能让你投资两百万？”许茹云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就在这里唱唱歌而已，难不成你整个酒吧都是给她开的？！”
“您是不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喜欢许望舒？日落而作的一场出场费已经是55万了，光是她个人的出场费就占据其中的20万，并且还在持续上涨。”
叶瑞白打开日落而作的官方号，摆到许茹云前面。
“这是她们乐队的官方号，现在粉丝是一千两百万，各大音乐节的邀约从没间断，其中最大热的歌曲霸榜音乐榜首整整一周，最近的新歌预告也大获好评，已经有了几万条评论了....”
叶瑞白说起日落而作来如数家珍，有些数据和内容连许望舒自己都不会去看。
她还真以为叶瑞白做的是甩手掌柜。
"阿姨，你从来不知道许望舒有这么优秀吗？"
许茹云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这些视频她从来没有刷到过，她也不知道许望舒已经上到台子上唱歌了，她只看到了一个她在酒吧里唱歌的视频，就急吼吼地跑来质问了。
“她从来没和我说啊。”
许茹云看向许望舒，又很快低下头反复看着来回播放的视频，弹幕上飘过去的赞词不断地提醒着她，这是许望舒的成就。
“大概是因为您不喜欢听她说音乐。”
不是，是不喜欢听她说话。
许望舒没说话，许茹云平时满口都是为她好为她好，她真的挺好的时候，她也没一点关心过。
这些视频下的相关链接就有一大堆，即便只看过一个视频，随便点开评论区划两下也不该不知道的。
偏偏因为一个外人的断章取义，许茹云就料定她还是那个无所作为、让她丢面的拿不出手的女儿，气势冲冲跑过来质问她如何如何，然后自顾自地安排她的人生。
“我是不喜欢用商业价值来评估她们的，我希望能和许望舒继续合作。”
叶瑞白最后说，“我不认为还有比我更好的投资人了。”
许茹云脸色依旧有些不好，不只是因为许望舒没和她说，还是因为觉得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她站起身来。
“工作上的事你要是有能力，我就不来说什么了。”
像是重新拾起了母亲的责任，劝告着，“还有感情上的事，你自己多注意点，不要弄出什么事来，要是被亲戚朋友刷到了，你不好看，我也不好看。”
说着，意味深长的视线在叶瑞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委婉的警告。
叶瑞白感受到了，却只是笑了笑。
继而，许茹云对着许望舒，继续说：“相亲的事，你还是要去一下的，我和别人都说好了，再说了，万一有遇上好的呢，说不准就对上了眼了……”
看叶瑞白神情没什么变化，许茹云又说，“你要是没时间，我让红娘上门来找你…..你们可以当面谈谈，详细说说你的要求……”
“你有完没完啊。”许望舒忍了很久了，不耐烦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似乎就是为了逼迫许望舒发火，许茹云才有了借口在外人面前控诉发泄，“你现在翅膀硬了，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是想怎么样？打算这辈子都不和我联系了吗？”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吗？”许望舒仰头看着许茹云，“今天你要是多看两眼，不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自己说？别人家的小孩在外面风光了还知道回家孝敬孝敬，你是生怕我知道啊？”
“我说了你就听吗？”许望舒反问：“我哪次说话你听了？我说我喜欢女人，你还不是自顾自给我安排相亲！烦不烦啊，要我说几遍啊，你才能把我的事当回事啊！！！”
“你以为你这是很光荣的事吗？！”
许茹云面红耳赤，指着许望舒很铁不成钢，“她不就是投资你做音乐了吗？你以为这就是喜欢了？你是年纪小被骗、被带歪了！！”
许望舒已经不奢求许茹云理解她了，她只想许茹云不再干涉她的生活，两个人各过各的就行了。
“你别逼我了行不行啊？！你就不能不管我吗？！”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搞得清楚，我喜欢的是女人！！”
“你一定要这样自欺欺人地逼迫我去过你想要我过的生活吗？”
“那是为了你好！”
许望舒这几天忍耐下来的怨恨，一股涌的都冒了出来，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为什么总是一次次以“为她好”来逼迫她。
“哪里好了哪里好了！”许望舒喊：“你看我哪里好了！！！”
叶瑞白压着许望舒的一只手，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背，许望舒气不顺，憋闷地任由叶瑞白安抚着自己。
两个人亲昵的姿态似乎惹恼了许茹云。
她寒着脸，“我哪件事是不为了你好？你懂不懂事啊？我操心这个操心那个，都是为了谁啊？你以为我稀罕你孝敬来的那点钱啊？我退休金都比你的那些钱多，我这是担心你过不好，帮你筹划这个筹划那个.....”
“以前的五险一金你交了吗？每个月还不都是我在帮你交……”
许茹云痛心疾首，又哀切劝诫，“你还年轻可以不管不顾，等到老了，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啊？没有个小孩，没有养老金，谁来照顾你啊？！”
叶瑞白刚想开口，许望舒就猛的起身，先一步开口了。
“你死了我也去死行吗？这样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埋一个坟——”
【啪——】
十四岁起，许茹云接手了许望舒，虽然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但从没有动过手，她紧紧抿着唇，红着眼。
“你就非得和我反着来吗？！结婚是要了你的命了吗？！”
她就不该退让，许茹云从来不会在乎她的想法，只会不断地要求她按照她的想法生活，一旦不如她意，就要想方设法地把人逼回所谓的‘正轨’。
叶瑞白冰凉的手捂上许望舒被打的那一边脸。
许望舒看着许茹云，带着不管不顾地决然，“是啊，结婚就是要我的命。”
许茹云盯着许望舒发抖，两人沉默的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阿姨，别逼她了。”
叶瑞白知道这时候开口，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但是她依旧说，“许望舒有焦虑症，吃了两年的药，您这样逼她，她的病很难好的。”
“好啊好啊……”许茹云紧紧抿着唇，开口恼恨决绝，“你既然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也不愿意结婚，那我们以后都不要联系了！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本意不是如此的叶瑞白突然慌了神，“不是……”
许茹云已经快步摔门而出了。
“让她走。”许望舒拉住叶瑞白，“我不会退让的。”
许望舒了解许茹云，除了硬耗，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你们就这么不管了？”
叶瑞白还以为许茹云会因为许望舒的焦虑症退让，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非要扮演贤妻良母的形象，其实都是为了粉饰她的人生。”
“体制内好工作，好老公，好家庭，就差一个好女儿了……”
此时的许望舒显得异常刻薄，似乎真的被伤了心，“她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算了。”
求不来的东西没有必要勉强，人的一生其实说到底都是各过各的，许茹云有自己的人生，许望舒也有。
强迫别人去接纳违背她世界观的事情，许望舒明白是强人所难了，她能做的只有冷处理，竭力避免互相折磨。
“她要是一辈子都无法接受呢？”
“那我就要一辈子受苦吗？”许望舒漠然道：“她不在乎我的感觉，我也不想知道她的感受。”
“我担心你会想妈妈。”叶瑞白无声地叹息着。
许望舒默了默，“她在那里就行。”
刻薄到最后，许望舒心底还是盼着她好。
人生总不会完美。
叶瑞白又覆上她的脸，“疼不疼？”
许望舒低着头，“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