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手术。”
韩婧雪绷着脸坐在病床上，“我就这么去陪你妹。”
叶瑞白坐在陪护椅上，滑动着手机翻阅着日落而作的超话，时不时转发几条许望舒的自拍图。
造型很甜美，表情很冷酷，果然很许望舒。
她又点开视频来回拖动着看了看，确定她状态还不错后，才按灭手机。
“现在开始不能吃东西，我会让护工把东西都收走的，门口我安排了保镖，你出不去，等着手术完。”
叶瑞白一说话，护工就开始忙着收拾着柜子、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扒拉到了箱子里。
“我不做。”韩婧雪对叶瑞白的冷漠无视的态度拧眉不悦，“你什么时候让许望舒发声明，我就什么时候做。”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等到护工出了门，叶瑞白才开口。
“换个人。”
她退让一步，“让柯心发。”
“造谣的就是旧乐队的人，一定要旧乐队的人出来发声明。”韩婧雪板着脸，“这是最有效的扭转舆论的方式，就让她发个声明而已，怎么就不行了？她们不还是好朋友吗？”
“因为你，她们已经不是好朋友了。”
因为韩婧雪不断地揭开真相，接连把柳羲和最不堪的事也一起翻了出来，叶瑞白无可奈何，更没办法让许望舒昧着良心发声明。
“都是无稽之谈！”一提到这个，韩婧雪就要发火，“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你不清楚吗？”
“让你做点事怎么就这么费劲了？柳羲和是你亲妹妹，她对你这么好，你连这点事都不能帮她做到吗？”
“你现在的身体不排斥这颗心脏，全是因为你们是至亲血缘。”韩婧雪怒斥：“你能好好活下来，都是托了她的心脏……”
又是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能落到柳羲和的心脏上。
“柳羲和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我都会认她是我妹。”
“叶瑞白！”
【嘭——】
韩婧雪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砸过去，落在旁边的墙上，塑料水杯掉落在脚边，水花溅到叶瑞白的脸侧，她背手抹去。
“你什么意思？我不认她了吗？柳羲和这么听话懂事，她怎么可能做那些事！！！你不要污蔑她！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骂她，只有你不能！！”
“柳羲和的事到此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她和单明梦是什么关系，这还不够吗？”
叶瑞白把水杯捡起来放在柜子上，语气平静，像是习惯了韩婧雪突然的发疯。
“我要她完美！你懂不懂啊！她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她不可能做那些事，就算离开她也要完美的离开！！！她永远都是最好的！！！”
韩婧雪尖叫声几乎要刺破叶瑞白的耳膜。
韩婧雪以前不会这样，她体面骄傲，自从柳羲和死后，韩婧雪不仅变了样貌，连性格都变了。
心理医生给出的结果是躁狂，对于一个有心脏病的人来说，这是个要命的心理病。
“医生说，你不能激动。”
叶瑞白好心劝告：“你要是现在病发，就可以直接手术了。”
“我不要手术！！我现在就去死！！！！”
韩婧雪一旦发病，几乎毫无理智，叶瑞白靠回到陪护椅上，安静地等着她结束发泄。
“你就帮帮她怎么了？！她都把心脏给你了……你凭什么不能帮帮她？！！为什么……”
韩婧雪整齐梳理好的头发被她自己扯乱，狼狈不堪地、癫狂地拍打着桌子，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找不到一点关于记忆里那个一丝不苟的母亲的样子。
叶瑞白摩挲着手机边缘，忽得低声问：“我也想问，你为什么非要把她的心脏给我？你问过我想不想要吗？”
残留一线理智的韩婧雪猛地安静下来，她扭头盯着叶瑞白，似乎对她的疑问感到寒心，不可置信、痛心疾首。
“那是为了让你活！！！”
“你以为你能活下来是因为谁？那是你妹妹的死换来的！”
“你当时在抢救室里待了一天一夜都等不来心脏，要没有柳羲和的心脏，你早就死了。”
韩婧雪眼眶渐红，厉声尖叫：“你以为我想给你啊…我总不能两个女儿都死掉吧！”
叶瑞白垂着头无言，她真的不想要柳羲和的心脏。
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这话说出来，韩婧雪又要发疯。
“要是没有柳羲和的心脏，你还会来看我吗？”
韩婧雪盯着叶瑞白，眼眶滑落一颗泪，她动了动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以前，韩婧雪第一次来看望她的时候，带着柳羲和，那个小她四岁的妹妹，穿的像个小公主，闪闪发光的发带和珍珠项链戴在一个小孩身上显得有些繁杂，但是真的很漂亮。
和病床上苍白的她一点都不一样。
叶瑞白那个时候就知道了，韩婧雪真的很喜欢那个健康的小宝贝。
她并不是很难受，因为在那之后韩婧雪常会来看望她，即便每次都说不了几句话，但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点母爱。
那是富足的爱里分出来的一点点。
叶瑞白站起来，“我走了。”
“我不喜欢有病的心脏。”韩婧雪把脸埋进手心里，“我的人生全被心脏病毁了，我恨我妈……”
她那时候多清高骄傲，即便是自己孩子的怨恨也不想接到一点。
叶瑞白其实也能理解，就是难受。
她明白，谁都不会把满满当当的、极致的爱给一个随时会死去的人，因为于那人而言，将是一生都要时刻准备着迎来一场毁天灭地般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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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门，就接到了疗养院那边的电话，联想到唐可的话，叶瑞白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徐琳快不行了。”
电话那边的护士急匆匆地问道：“家属还没联系上吗？”
联系上了，只是不肯见。那对父子总疑心徐琳想要从他们手上骗取治疗费用。
叶瑞白动了动唇，“我现在过来。”
挂完电话后，叶瑞白毫不犹豫地给许望舒打去电话。
很快接通了。
现在演出已经结束了，对面传来很大的风声。
“大姐快不行了。”
那边没有说话，叶瑞白又重复了一遍，风声忽得小去，似乎是换了地方。
“知道了。”
许望舒的声音有些低。
叶瑞白快步走着，气喘吁吁，那边又说，“别着急。”
叶瑞白喝着医院门口的凉风，转头看了看大门的方向，又看看几步之遥的栏杆，“等会……”
说着，她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后，从旁边搬来保安大叔的凳子，手脚利落地踩着往上爬。
“这边不能走！”刚打完水回来的保安小跑着抓住叶瑞白的鞋子，大声喝止，“从前面绕出去！快点下来！！！”
“来不及了。”
叶瑞白站在凳子上，一只腿已经跨上去了，保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了，放下水壶，语气都柔和了几分，“我撑着你的脚，赶紧上去。”
不算太高，叶瑞白很快就跳下了栏杆，“谢谢。”
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对面居然还没挂，刚放在耳边，就传来许望舒很凶狠的责骂声。
“你疯了吗？这么高的地方都敢往下跳？”
叶瑞白喘着气，却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来，“你在关心我？”
“叶瑞白！”许望舒怒道，“你神经病啊！！”
疗养院的住院区没有几个窗户是亮着的，叶瑞白快步走着，风声呼吸声杂乱交错着。
“生死有命，别太难过。”
叶瑞白一边走一边说着，像是在安慰许望舒。
“嗯。”
许望舒闷闷的应着。
叶瑞白没停下来，还是在劝着，“其实大姐早就有心里准备了，心衰，一下子的事，一下子就失去知觉了，没什么痛苦的.....”
许望舒一直没说话，叶瑞白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安慰的话，怕一停下来，许望舒会突然挂断，也怕她太难过。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门里的护士听见动静，招呼着叶瑞白向前走去，等叶瑞白站定在床边，护士默默地退出房间，留她单独和徐琳说说话。
似乎是自己太久没开口，许望舒等不住，忍不住询问：“叶瑞白，大姐怎么样了？”
叶瑞白回过神来，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她深呼吸了一次，“和以前一样，就是更白了。”
“一般人都喜欢自己白一些.....”叶瑞白又深呼吸了一次，没说下去，重新说道：“看着很平静，像睡着了，应该不疼。”
“叶瑞白，看一眼就回去吧。”许望舒说着，“别再看了。”
叶瑞白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后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好好工作。”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胃里翻涌酸意，她急忙冲进厕所里呕吐了起来。
徐琳走得很体面，脸上很干净。
只是还睁着眼，泛着灰白的涣散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大概是护士特意留下来的，想让家属来盖眼。
她已经很瘦了，颧骨微微凸起，脸上的白泛着黄，应该很早就开始吃不下饭了，后期器官衰竭，血气仿佛一下子都从她身上抽走了，她就像一棵死去的枯木。
叶瑞白没办法不联想到自己死去的样子。
即便再体面，死人还是死人，都会不好看。
打了电话叫殡葬的专业人员收拾了徐琳的后事后，叶瑞白打通了徐琳前夫的电话，告知了徐琳去世的消息，询问能否让孩子来看看母亲。
那边沉默了很久，只说，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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