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深, 枝桠间突现些许俏皮的金黄。
司若微归国报到后，本想与关宁面谈，哪知导师真做了甩手掌柜, 只嘱咐她好好跟项目, 珍惜进入倒计时的大学时光。
如此, 她也乐得自由，回家陪久未团聚的爸妈呆了足足半月，才再度折返, 去帮叶宛菁。
回申城这天, 杨柳又被叶宛菁支使到车站接人。
“司总, 这边！”
“你叫我什么？”
司若微打量着笑意满面的杨柳，一双柳眉紧蹙, 小模样格外严肃：
“姐姐别开这玩笑好吗？”
杨柳愣了愣, 眸光飞转几圈，赶忙赔笑：“我随口说说，你别介意。叶总在馆里, 让我接你去。”
“嗯，麻烦你了。”司若微颔首致意, 跟人上了车：“姐姐叫我小司吧, 我只是答应叶总，没事时在馆里帮她看着些而已。”
“呃…我叫你司小姐吧，我虽跟了叶总多年, 但也没比你大多少。”
杨柳柔声商议，摸不透司若微是故意跟她客气, 还是别有用意。
“都好, 称呼而已，怎么自在怎么来。之前我倒是没怎么在叶总身边见过姐姐。”
“我是叶总在集团的助理, 以前没跟她这几个独立公司的事务。”杨柳细心解释：“叶总嘱咐了，以后你有需要和我对接就是。”
“有劳，我只是个小摆设，应该不会劳烦姐姐多少，请多关照。”司若微客气非常。
“客气了，谈不上。”
杨柳头皮发麻，愈发猜不透小丫头的深浅了。
常年混迹名利场的人，思量总会多些，1+1从不可能=2。
司若微自是参不透杨柳脑子里的弯弯绕。
车驶入馆内停车场，她一溜烟飞奔进馆里。半月不见叶宛菁，在家也不敢大张旗鼓开视频，她都快得相思病了！
“我回来啦…呃，叶总，路老师好。”
司若微轻车熟路推开馆长办公室的门，却不料系主任路老师竟在与叶宛菁寒暄。
她顿觉方才行事荒诞，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缓解尴尬。
“小司心情不错？有喜事？”
叶宛菁转着靠椅，仰首给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眸光。
司若微的脚趾又在抠地板：“抱歉，我…您和路老师有事相商？那你们聊，我晚些过来。”
“既来了，一道坐吧。”叶宛菁勾唇淡笑，收回了视线。
司若微笑得有些勉强：“好，路师伯，打搅吗？”
“哪里话？我方才还和叶馆长说，你回国后，咱还没见过面呢。快坐，正聊新季度的项目摊派呢，一道听听，喝红茶吗？”
路老师人到中年，待人接物早已修炼到位，拎过倒扣的茶杯，作势要给她添茶。
“使不得，我来。”司若微一个箭步接过茶杯，给他和叶宛菁各自斟了茶：“抱歉，方才我唐突了，许久没来馆里，有些激动，失了礼数，请二位海涵。”
“无妨。”
叶宛菁垂眸端详茶杯里的水漩，话音漫不经心：“小司先前说，对拍品展感兴趣来着，我记的可对？”
路老师握着茶盏的大拇指倏尔在杯口摩挲了两圈。
“嗯…我在国外学过类似案例，对叶总拍卖行的拍品也略有了解，所以听闻这消息很惊喜，就冒昧多嘴，不知师伯可否准我打打杂？我企盼能有机会跟您合作呢。”
司若微装得乖巧，端起茶杯摆出了敬茶的姿势。
“年轻人有干劲，有好奇是好事。路老师，小司常说，素闻您尤擅灯光造景，颇想求教，却苦于无有机缘。她算我助理，也快毕业了，我托大做请，您给个机会？”
叶宛菁也端了杯茶在手。
路老师略显促狭地尬笑两声，双手捏着小茶盏，眸光一转与人浅浅举杯致意：
“叶总言重了，这展览可是您出力，我们才有上手的机会啊。没您斡旋，藏家怎会把拍品献出来呢？年轻人施展才华要平台，您给我校师生锻炼的机会，我们的荣幸。”
“路老师太谦逊了，商人漫身铜臭，及不上您温文儒雅，要谈艺术与意境，还得您操刀。”
“小司，叶总给我们机会操持这个展，是你历练展身手的机会，好好把握，谢谢叶总？我岁数在这，心思不及你活络，但你有难处尽管开口，我经验还是有的。”
路老师瞧着和蔼非常，好似很乐意提携后辈。
“师伯说得是，谢谢叶总给我们平台，谢谢师伯给我机会，我会尽心的，也请二位多多指教。”
司若微眉眼弯弯，笑得清甜。
路老师心底五味杂陈。
虽说明眼人都知道这展后续有望变巡展，利润与影响力惹眼，但拍品毕竟出自叶宛菁的拍卖行，她一句话就能定生死。
司若微当着叶宛菁的面开口要这份资源，叶宛菁明显要给人撑腰，这杯羹，他不分也得分。
憋屈！
接手关宁的项目，虽捞了些油水，但好资源都在司若微这毛丫头手里，他盯住打算为自己造势的优质资源，大多打了水漂！
“行。叶总，今日敲定得差不多，我晚些学校有课，就不打扰了。”
“您慢走。小司，送送。”叶宛菁起身与人握手：“改日一道吃饭。”
“好的，留步。”
路老师连连挥手，快步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司若微跟到馆门口，见他开车走远才折返。
“咚咚！”
“进。”叶宛菁讪笑调侃：“现在知道敲门了？”
司若微反手锁了门，耷拉着脑袋委屈又惭愧：“太想你了，脑子短路了嘛。”
“毛毛躁躁的，改改。”叶宛菁轻点她的脑门，笑着嗔怪。
“哦。”司若微揉揉额头：“不是说不帮我？你不还是替我说服了那老滑头？”
“最近糟心事多，怕你吃瘪，跟我哭鼻子，我顶不住。”叶宛菁说得一本正经。
“哪有？我软磨硬泡，总能说服他。他有股文人气，又想评三级教授，我知道怎么拿捏。”
叶宛菁忽而失笑：“拿捏？司小姐怪我多管闲事？”
“不敢，多谢叶总帮我。”
司若微满脸揶揄之色，讨好攀上她的胳膊：“还走吗？陪我吗？”
“过来，嘱咐你些要点，让助理交接我不放心。”叶宛菁拉着她绕过办公桌，手覆上身前厚厚的一摞文书：“安置好这些，我晚6点有会，得回公司，家里见。”
“行吧。”
司若微瘪瘪嘴，如乖乖听讲的小学生，在旁听叶宛菁滔滔不绝地叮嘱她馆内的杂事…
七星斗柄几度辗转，寥寥玉屑锁深秋，新岁春芳复又自尘中带来吐绿的生机。
“微微，今年还回家吗？”
大年初三夜里，司若微的爸妈给未归家的女儿打了电话。
“啊…我有点忙。”司若微支支吾吾扯谎。
她刚忙完馆内杂事，叶宛菁开车接她回公寓，正在半路呢。
“年假快过完了，两三天时间都没有？给你留了羊腿呢。”老爸不甘心。
“你们吃吧，我亏不着自己。过些日子，我抽空回去。”
“那打个视频？我在姥姥家，她想你了。”妈妈温声提议。
司若微眉心一紧，转眸给叶宛菁递去求助的视线，趴在她耳畔咬耳朵：“靠边停车？”
“就这么打吧。”叶宛菁嗤笑打趣：“我是你司机。”
司若微眉目扭曲，可视频邀请已弹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神色疏变，眉眼弯弯：“姥姥，想你啦！”
“微微呀，在哪儿呢？好黑呀。”
姥姥和蔼的眉眼显露，看向司若微的视线满目温存。
“啊…我在回校的半路，叫了个车。”司若微的谎话张口就来。
“这么晚才回？别累坏了。实习公司年假都不放？事是别人的，身子是自己的。”
姥姥甚是关切。
“知道哒，我自愿加班，早忙完早解脱嘛。”
“那就好，有空回来，姥姥给你做年糕。”
“开春肯定回去，回去跟姥姥住呀。”
“好好。”老人笑得合不拢嘴：“跟你妈聊？”
“好呀。”
“微微，戴耳机没？”司母问得一本正经。
“没，咋啦？”
“那我陪你聊到学校再挂？”
司若微恍然大悟，妈妈是担心她一人夜里打出租不安全呢。
“不用，正好碰见馆里加班的老师，蹭车嘿嘿。你陪姥姥吧，我到校告诉你。”
“这样啊…谢谢人家老师，怪麻烦的。”
“嗯嗯，晚安。”
“晚安，睡觉被子盖好，明天降温多穿。”
“我多吃多睡多穿，拜。”
司若微呲着小白牙挂了电话，冲着叶宛菁无奈讪笑。
“说谎不打草稿，嗯？”叶宛菁侧目睨她，语气却暗藏笑意。
“谢谢人美心善叶老师，大半夜把我捡走。”司若微俏皮揶揄：“吓死宝宝了。”
“再不来捡，我怕你被环卫工收走。”叶宛菁有些没好气：“我有这么无良么？谁让你今日出来赶工了？”
“那你不也没给自己放假，我一人在家还不如干活。”司若微心底潜藏烦闷，回国快5个月了，叶宛菁与她，真就是“舍友”。
“初五我去爸妈家，你去么？”
叶宛菁眸光微转，想试探司若微的心思。
方才司家电话里，司若微可是把她的存在抹杀得干干净净。
司若微干脆回绝：“年节不去。”
“年节不去，什么时候去？”叶宛菁沉声追问：“你定个日子？”
司若微偏头瞄她两眼，手指又不自觉蜷缩去了一处，摆弄着羽绒服的拉链。
“等我毕业？”
沉吟半晌，她毫无底气的嘀咕。
“司小姐一句话推出去一年半，很好。”叶宛菁阴阳怪调。
司若微咬唇抿抿嘴，没回应。
“哪天回家？”
叶宛菁见她存心逃避，只好转了话题缓解尴尬。
“十天后拍品开展，我盯好就走，8天，行吗？”
“8天？有什么说法么？”
“爸妈，姥姥，舅舅和奶奶家，均摊。”
“够忙的。”叶宛菁哂笑低语：“再久些也无妨。”
“不用，答应你照看艺术馆，这日子够长了。等你的风波过去，我回家陪他们的机会很多。”
“随你。”
“对了，4天后朱媛回来，我搬回宿舍陪她。”
叶宛菁拧了眉梢：“为何？我白日没空，就晚上能见你，你回校就见不到了。”
“她失恋了，七年爱情长跑却被出轨背刺，最近情绪很差，我不放心。”
“前天晚上你在客厅打了一夜电话，是她？”叶宛菁后知后觉。
“嗯，年节欢庆，她不敢和家里讲，所以跟我聊天解心宽。”
“旁人的事，你有个分寸，别说太多。”叶宛菁忍不住提点。
“媛媛帮我很多，我就疏导下，不多嘴。而且男的劈腿在先，还打了她，不是好东西。她整夜失眠好几日了，势头很糟。”
“我也失眠，没见你关心，女友不如舍友。”叶宛菁怨声载道。
“…”司若微瘪瘪嘴，您老人家也没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