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西海岸的阳光洋洋洒洒落下, 照耀着浑身阴冷了好几天的赵壹笙。她抬着头，不管正午的阳光有多么的刺眼，直直地看着天空中的太阳。
过了很久很久, 一动不动的赵壹笙终于挪动了一点点身形。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很久没有抽的烟, 细长的烟夹在手指之间, 她抬手按了自己的指纹, 走进了房子。
原本温馨宜人的house, 此刻只有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发前。偌大的挑高客厅内，方新箬的呼吸声是那样的明显, 几个人中唯有她的身体素质最是强悍，而此刻，她好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一样, 呼吸压抑得不行。
赵壹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跟前，不管新箬的强悍程度，她把新箬面前的iPad抽走, 转而送上了自己的拥抱。
新箬生得高, 一直以来都有好好的健身。她算不得是纤瘦的类型, 反而拥有十分健康的线条。而眼下, 她那样高的一个人, 几乎整个人都蜷缩在了赵壹笙的怀里。身上薄薄的家居服无法遮掩住她冰凉的体温, 赵壹笙垂眸，看到了新箬红红的眼眶，同样的，她也能够清楚地看到新箬长长的睫毛上残留的水渍。
方新箬哭了。
赵壹笙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她手掌覆在新箬的后背, 让她能够全心全意地靠着自己，将她拥抱住后, 赵壹笙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她知道新箬为什么情绪崩溃。
阿竽收购江家物流园的进程很快，为了快速和江家走近一些，她没有对江致韫的刻意靠近保持距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她促成了当下所有人以为她和江致韫处于恋爱关系的看法。而眼下，阿竽将她和江致韫关系公开化了。
她说江致韫是她的女朋友。
自己的女朋友和别人纠缠不清，甚至和那个人成了新的情侣关系，而外人以为都自己和她无关，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何况是占有欲超强、过分骄傲的方新箬。
方新箬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康壹竽，她也知道赵壹笙现在的处境也并没有太好。可她的情绪着实已经到了临界值。她的双臂死死地扣住面前的赵壹笙，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怀抱里揽。
听着方新箬的牙齿发着抖，赵壹笙忍不住蹙眉，她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新箬狠狠地捏着自己的肩膀，在强烈的疼痛下，赵壹笙勉强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的痛苦，她抬起头，试图和方新箬对视。
三十年来，这是赵壹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方新箬。
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自己咬破，鲜血在她的薄唇上。而她那双像极了Tina阿姨的眼眸，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慵懒与势在必得，转而遍布暗沉。像极了行走在充斥着迷雾的黑暗森林中，发觉前路再无小径，只剩下一条令人绝望的悬崖的夜旅人。
“新箬，不要折磨自己。”赵壹笙垂着头，轻声地说着。
新箬和阿竽的事情，赵壹笙虽然知道很多其中的内情，但这到底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就算再是亲近，她也不能说太多。正如眼下，哪怕是知道阿竽这样做的缘由，她也不能告知新箬她家里给阿竽开出的条件就是C国总裁的这个职位。
“阿竽做混账事，等事情结束，你去打她。不原谅她，都是可以的。不要折磨自己。”
方新箬抬眸，看着面前的赵壹笙。她明显比起之前也要憔悴了许多，想到最近听到的事情，方新箬吸了吸鼻子。敏锐地看到了赵壹笙随手扔在桌上的烟，她眼神落在上面。
赵壹笙将烟盒拿了过来，拿出来了两根，递给方新箬一根后，又从身上摸出来了打火机，给她点火。
这还是从肺部手术后，她第一次抽烟。
久违的烟味让她下意识地咳嗽起来，而在适应后，她居然感觉到了一丝宁静。
将腿搭在桌上，赵壹笙仰头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头顶不停转动的吊扇。
方新箬瞥她，很是难得地没有骂她。她学着赵壹笙的样子，同样靠在沙发上，两个人一起吞云吐雾地抽完了几根烟后，感觉到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方新箬这才开口：“你不会没发现异常。”
“异常？”赵壹笙眼神都没有变化，她仍旧在看着头顶上的吊扇，唇边勾起不那么好看与真心的弧度，“什么异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要真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还会是这个反应吗？”方新箬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她抽了湿纸巾，将自己刚刚泪水划过的地方擦了几下。转而拄着头，看向身侧的赵壹笙，问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一开始吧。”赵壹笙不在意地说道。
从一开始？
听着赵壹笙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这件事，方新箬坐直了身子，她看到赵壹笙的神情极淡，好像最近因为联系不上卓舒清而发疯旁敲侧击去和卓家硬碰硬的人不是她一样。
方新箬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很了解这两个姐妹了。
“卓舒清不是一个会被家里拿捏的个性。一开始Charles和我讲说，她被出柜，被卓正英扣住我是没有怀疑的。”赵壹笙终于也坐起身，她看着恢复成平日里模样的方新箬，笑着给她解释，“但，和我讲卓舒清完全失联。纯属扯淡。BULLSHIT!当我傻逼吗？”
说完，赵壹笙冷笑了一下，她眼神过分的冰冷，这眼神缓缓地从另外一侧落在了方新箬的身上，好似坐在她身侧的人不再是方新箬，而是在给她下套的卓舒清一样。
饶是方新箬也对赵壹笙这样的眼神无法做到免疫，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赵壹笙明显动气了的神情，询问道：“那你还去找齐简臻？”
“做戏做全套罢了。”赵壹笙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又一次靠上了沙发，“简臻很纯粹的，但她很敏感，如果连她都没骗过去，我还怎么骗卓家。”
方新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赵壹笙又道：“新箬姐，我保证，这次的这个事情绝对不是我主动挑事。”
“是卓舒清？还是卓家？”方新箬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赵壹笙的眼睛上，好像只有紧紧地盯着赵壹笙的眼睛，她才能够将她与康壹竽彻底分辨开来一样。
“卓舒清代表着卓家。”赵壹笙微微一笑，眼神越发冷淡，“前脚和我说完注册结婚，后脚就搞这种事情。不得不说，不愧是卓家的大小姐。”
注册结婚的事情是方新箬不知道的，她静静地看着赵壹笙，眼眸暗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定程度上她是能够理解卓舒清的想法与做法的，但是在另外的一个角度来说，卓舒清这样傲慢的行为，的确很是伤害阿笙的自尊。
过了许久，她终于垂下眼眸，对着赵壹笙，柔声问道：“你是对她失望了吗？”
“失望？”赵壹笙没有忍住重复着方新箬说的话，她缓缓地将眼睛闭上，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卓舒清温柔的模样，她对着自己的和煦体贴，对着自己和阿竽的保证，对着自己付出了给予的所有。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又一次将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
一如当时，她满目讥讽地说她是想要实现阶级跨越一样。
想到那时候的卓舒清，再想起生日时温柔的卓舒清，赵壹笙的手指有些颤抖，她掐着自己的胳膊，极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可怎么听怎么都能从中听到她的颤抖，她说道：“她是卓家的大小姐，这种程度的试炼我就失望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很不识好歹啊。阿箬。”
外面的天色忽然变了，一股冷风卷了进来，吹动了沙发上的两个人。
“你们是……”恋人
“我们不是。”赵壹笙知道方新箬要说什么，她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说道，“当初，她踩着我想要拍床上视频的事情，说我不够尊重她，和我分了手。我们现在还没有复合，不是恋人。”
既然连恋人都不是，卓家凭什么要这样对她？
方新箬脑海中下意识响起这样的问题。
“其实也还好。卓家就是想看我对卓舒清的态度而已，我觉得我的反应，虽然不能说拿到满分，但至少肯定是超过及格线的。他们撑死了挑我一个不够柔和的错，但那又怎样，我本来就不是多么温和良善的人，不直接捅死所有人，发疯让这群利益相关方给我陪葬，就是理智残存了。”察觉到方新箬的反应，赵壹笙轻轻一笑，语气满是自嘲。
这次的事情方新箬有所耳闻，赵壹笙的做法不能说是滴水不漏，但整体来讲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的。就算看似疯狂地挑动了Andrew和William的矛盾，也只是将矛盾抛出来而已，哪怕有人查下去，查到她大家也只以为她是因为卓舒清才在发疯，所有的火力都会转移给Charles，转移到卓家的继承人之争上，而自己却是全身而退了。以及这次的事就是违规操作，也都藏得好好地，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口气你就忍下了？”方新箬眉头挑了挑，她有些不相信赵壹笙会忍下这口气。
本质上来说她们三姐妹都是同样的人，过分聪明的人都会有自己的骄傲，小时候赵壹笙藏得不错，但长大后跑去投行做ib的人，没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那才是笑话。
就算是卓舒清，赵壹笙也根本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赵壹笙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她看着外面已经下起雨的地面。眼波流转，过了片刻后，笑着说：“不忍能怎么办呢？至少到阿竽坐稳Blackstone C国总裁位置前，我还需要卓家替她保驾护航。”
她还需要卓舒清的承诺，需要卓舒清保护着阿竽的安全。
“还要多久？”
“快了吧，感觉元旦前一切都能够尘埃落定。”赵壹笙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对Blackstone的收购细节她也并不知道，只能从过往的经验中做一个粗略的时间推算。
元旦。
方新箬淡淡地看着赵壹笙的五官，又问：“那你和卓舒清你准备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能怎么处理呢？
赵壹笙默默地重新靠回了沙发上，她闭上了眼睛。
许久后，轻声地说道：“要她给我下跪，我才会原谅她。”
卓大小姐下跪？你还真是敢想。
方新箬轻笑，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