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看到方新箬这样的反应, 赵壹笙清楚，她并不知道姐姐立遗嘱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身体健康的姐姐, 背着她和新箬去立遗嘱呢？
姐姐是发生了什么吗？
赵壹笙坐在方新箬身侧, 她握住了新箬的手。她的指尖很凉, 整个人怔愣着, 一双从来带着笑意的眼睛现在里面充斥着不知所措。方新箬无助地望着赵壹笙, 她狠狠地攥住了赵壹笙的指尖，想要从眼前这位和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长相一样的人身上获取到能量。
赵壹笙小时后练体育, 而方新箬这个变态练得可是近身格斗。加上她本身就有着近乎恐怖的力气，现在她不加掩饰的力道全数握着赵壹笙的手，让一向忍耐力极佳的赵壹笙都感觉到了痛。
但是赵壹笙也没有甩开方新箬, 反而她轻轻地回握住她，勉强地笑了起来，安慰道：“我姐姐做事一向有条理,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咱们之间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或者是即将要发生。你认为是我去问她会说实话还是你去问？”
“一定要问吗？”方新箬抬眸, 反问。
是的, 不光赵壹笙觉得立遗嘱是人的自由与权利。方新箬同样也是这样以为的。
当然, 从C国人传统的角度上来看, 遗嘱向来都应该是那种命不久矣的人才会去立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两个人会有这么大反应的原因，但是康壹竽也会是这么想吗？
和她们安生在国内成长到了几乎成年才离开邺城不同，康壹竽是从14岁就被送到了北美的CA。她是跟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他们的教育方式是很纯粹的北美教育方式。
可以说, 在整个青春期塑造三观的那段时间里, 康壹竽已经和她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贸然去问，哪怕是赵壹笙或者是方新箬, 阿竽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呢？
“你觉得我姐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吗？”赵壹笙抿了下唇，不再纠结于谁去问，转而向根本原因探索。
方新箬皱了皱眉头，仔细思考着赵壹笙的问题。过了会，她转过了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面前的茶几，说道：“我说不上来。阿竽和你个性很不一样，你比较外向一点。她那个人，从小就是闷葫芦。就是骚都是闷骚，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说话时，方新箬的手攥成拳头，想到赵壹笙还有很多事情并不知情，她缓缓地放松了自己的呼吸，不让妹妹发现自己的一样，她强迫自己松开自己的手，轻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俩的问题就很明显。她很在意外界怎么看，怎么讲。在这边的时候还好，毕竟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比较无所谓这种事情，但是自从回了邺城，情况就不一样了。”
邺城那个地方，因为资源的集中性，这就导致了在某些地区大家之间都是互相认识的。尤其康壹竽和赵壹笙这姐妹两个人，是当时少有的混血双胞胎，知道她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认识她的人越多，康壹竽越害怕。
她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害怕tina阿姨失望近乎指责的目光，害怕新箬和自己一样背负上“罔顾人伦”“大逆不道”的标签。
这些话不用方新箬说出口，赵壹笙也知道。她曾经放下豪言壮志，说要是谁敢哔哔，就要缝上对方的嘴。可这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古代那些个权势滔天的皇帝们，也禁止不了天下文人墨客对他们的攻讦。何况是她们？就算能够让那些人不在明面上对这件事，瞎发表任何看法，但是背地里呢？
然而这件事情，赵壹笙不是很能够理解。
她猛地抬头，重新蹲在了方新箬跟前，疑惑地问：“不对啊，要是阿竽真的完全接受了北美这边的教育方式以及生活方式，乱七八糟的吧。她怎么可能还在乎别人的看法啊？那帮人爱哔哔就哔哔呗，能怎么呢？也不能够影响你们什么啊？”
方新箬抬眸看着赵壹笙。
她失笑。的确，外界说的没有错，赵壹笙这种人实在是太聪明了。她根本就不可能被她绕进去。
方新箬的笑容给了赵壹笙猜测的路径，她皱着眉，彻底盘腿坐下，双手像个狗狗一样搭在方新箬的膝盖上，轻声问：“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还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问出来了。
方新箬笑出了声，她伸出手，第一次像个正经姐姐的模样，摸了摸赵壹笙的柔软的发丝，回答：“是的。”
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人能够影响到姐姐的同事甚至影响到了新箬呢？
虽然姐姐十几岁就出国了，和家里的联系并不多。但是她还是会比较在意自己家里的这群人的，而新箬不一样，新箬这个人就是又冷又狠的，她笑得有多甜心里就有多不耐烦。
家里那群亲戚能够影响方新箬？
怎么可能？
既然不是亲戚，也就是……
眼看着赵壹笙已经猜测出来了，方新箬脸上的笑意暗淡了一些，她慢慢地说道：“我妈。”
Tina阿姨。
赵壹笙眯了眯眼睛，等待着下文。
“你也知道我俩的工作性质，就能够见面的时间并不多，能够在一块的事情当然要腻歪腻歪对吧？”方新箬抿了抿唇，她顿了一下，从一旁拿过刚才喝了一半的水，浅浅地喝了一口，继续说，“我在邺城的房产，是在我妈的名下。”
方新箬是拿了A国的绿卡的，A国和C国的双重税收对于她们这种收入的中产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大家终归会在一定程度上去进行一些规避操作的。
赵壹笙眼睛眨了眨，脑子里想出了最爆炸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略带滞涩地问：“你俩被抓奸在床啦？”
什么叫做捉奸在床？
听她这么说，本来还有些沮丧的方新箬一下子反应过来，随手拍了赵壹笙额头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回怼：“没有，就是坐在沙发上……”
“啊！你们在沙发上做被Tina阿姨看到啦？”
方新箬深呼吸，看了又看眼前的妹妹，强忍住自己的怒火。但是看到她一脸无辜的样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脑子里面指不定还在想着什么黄色废料。
猛地站起身，方新箬推了一把赵壹笙。
盘腿坐着的赵壹笙本来重心就不是很稳，被她这样几乎没有太重的力道一推也轻松倒下。倒下后，她抬眸看着变成巨人的方新箬，恍然发现自己刚才有多在老虎身边拔毛。
她睁大了眼睛，好看的眼睛眨巴眨巴，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就是我们在沙发上吃水果，我犯懒倒在你姐姐的腿上，被看到了。就这。”方新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她说完脚步动了动，因为角度，赵壹笙甚至觉得要是自己下一句话又说了屁话，新箬一定会抬脚踩死自己的。
她是希望卓舒清能够“姐姐踩我”，但这个姐姐可不是方新箬啊！她害怕啊！她没有阿竽那么强的勇气啊！！！
咽了口口水，赵壹笙反应了一下，疑惑地偏了偏头，问：“那也没什么啊？我不日常也这样和我姐或者和你相处吗？”
你和我俩能一样吗？
方新箬的表情透露着危险。
自知自己又脑子缺根弦了，赵壹笙立刻闭嘴。
“反正就被看到了，我和我妈吵了一架，你姐在我们吵架的时候悄悄跑了。后来我去你家抓她，丫跟我说不想看到我和家里人吵架。”站着方新箬也有点累，她蹲下身，顺手拉了一把躺在地毯上的赵壹笙，“你听听你姐说的这个屁话。”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为什么成了姐姐们吵架的第三方？赵壹笙龇牙咧嘴，一时之间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方新箬说出来当然也不是为了让赵壹笙提供建议的。赵壹笙这种姐控，她能提供个毛线的建议。
“呵，都睡了我了，还在那说什么不想为何家里人吵架。我他妈从去北美找她开始，我就注定和家里不可能和平相处了。”想到这些糟心事，方新箬的本就烦躁的心情就更烦了，她一屁股坐在赵壹笙的身侧，靠在她的过分瘦弱的肩膀上，低声。
两个姐姐的事情不像她，是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的。
要么家里接受，要么就断绝关系。想要找一个折中的方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说她和阿竽的亲爹康鹏先生本身就是个老古董，就是从来温和的Tina阿姨也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是同性恋这件事。
赵壹笙无比清楚这一点。
但真的没有破局之法吗？
两姐妹靠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你说要是我死了，然后那种临终让Tina阿姨和我爹接受你们，是不是就能算是折中的方法了？”赵壹笙打断了两个人过分的沉默，出声说道。
如果局面是死的，那么就把棋盘踹了就好了啊。人之将死的话，按理说什么事情都应该满足吧。
“你他妈有病？”方新箬真的忍不住想要骂人，她没好气地锤了赵壹笙一下，“你是不是也和阿竽一样陷入逻辑陷阱了？”
“我们凭什么非要人家的认可啊？我俩互相喜欢凭什么不能在一起？就因为她是我妈，他是你爹？”方新箬嗤笑，
说的很对。
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艰辛的事情了，何苦要因为别人的想法和意见而改变自身呢。亲人，如果能够支持当然好，但如果不支持，就要彻底顺从对方吗？
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赵壹笙低头，笑了笑。不得不说，家境之间的差距，是会从底层逻辑上去影响一个人的。哪怕是亲近的方新箬，在一定程度上也站在了她和阿竽思想的上方。
“得了。我说出来好多了。”方新箬到底还有工作安排，她站起身，拉起赵壹笙，“她立遗嘱的事情我知道了，但，这毕竟是她的自由，我也不会问。你也当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赵壹笙直直地看着新箬，过了会，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