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洛桑下午两点, 邺城时间晚上九点。
卓舒清的视频打了过来，赵壹笙抬眸看了眼自己对面的秘书。她手边的笔记本一直在响，目光又那样直接递过来, 秘书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 立即收拾东西去了别的位置。
等周遭没有了人, 赵壹笙这才接起视频。
卓舒清似乎在走路, 看到赵壹笙所在的地方, 在黑暗中，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将车门打开, 车内的灯将她的面容照亮了一些，她这才问：“才吃饭吗？”
下午两点多了，才开始吃饭？
赵壹笙点了点头, 进入12月，瑞士的平均温度也仅在5摄氏度左右徘徊。今天她和几个联邦的官员应酬完，下午还要赶回A国, 她又习惯性不在飞机上吃东西, 能吃饭的时间并不多。
望着她手上的热狗, 卓舒清靠在自己的驾驶位上, 目光一直在赵壹笙的脸上没有离开。
哪怕过了30岁, 赵壹笙的脸和身材也没有太过走样, 站在人群中还是那样鲜明夺目。四分之一的混血长相令她的面容极具攻击性，脸颊上的肉几乎都快瘦没了，现在又因为吃东西，口红也抹了去, 更显她整个人冷漠刻薄, 难以让人亲近。
“才下班吗？”三两口将手上的热狗吃完，赵壹笙拿过一侧的咖啡, 喝了一大口。
晚上九点下班对咨询来说并不算晚，只不过就算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卓舒清还是觉得有点累。她用手撩动自己的发丝，将额前的长发尽数梳拢到脑后，脸上充满了疲倦。
“进度顺利吗？”卓舒清看赵壹笙的目光明显不在自己的身上，想着她是用笔记本接的视频，猜到她可能在看文件，中途询问道。
正在看下属发过来的报告，听到卓舒清这么问，赵壹笙瞥了眼屏幕上在昏暗的车厢灯光内的卓舒清，没多想什么，回答：“还可以。”
还可以的意思就是顺利，也就是周易并没有真的出手。
但卓舒清很清楚周易这种人，她不是那种会只落下一个轻飘飘威胁的。她下意识地看了赵壹笙的眼睛一眼，却没想到刚才还在看文件的赵壹笙此刻却直勾勾地盯着她。
被抓到的一瞬间，卓舒清眼睛眨了一下。
最近的行程是真的太忙，时差加上压力大，赵壹笙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昨晚吃了片安眠药才入睡，睡是睡着了，但是结果就是眼下安静下来，她的脑子也有些混沌，跟不上。
凝望着卓舒清的肩头，赵壹笙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面容看起来比卓舒清要疲惫得多。
“是不是很累了。”卓舒清看着明显不对劲的赵壹笙，出声问她。
现在的赵壹笙不光反应有些慢，她的脸色比起原来也苍白了许多，如果不仔细看的确很难发现她现在的异常，但是卓舒清的敏锐力是那样的出众，她定定地看着赵壹笙，等着她的回答。
按了按自己已经开始作痛的太阳穴，赵壹笙摇了摇头，宽慰道：“有点，我等会飞机上睡会就好了。”
“你还要飞？”听到赵壹笙等会居然还要飞行，再想想她那个身体，卓舒清立刻坐了起来。她关切地看着对方，“你身体能……”
“卓总。”赵壹笙开口打断了她。
赵壹笙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不适合长途飞行，但是有些事情是必须由她来做的。她能够接受卓舒清的关心，但是这样明显反对的态度与规劝的言语，她并不想听。
这不是赵壹笙第一次打断她说话，面对赵壹笙，本就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的卓舒清更加没有脾气了。她的眼眸微微垂下，视线明晃晃地停留在赵壹笙的脸上，一点没有移开的意思。
因着一个人用手机，另一个人用电脑。这样的角度下，赵壹笙能够清晰地看到卓舒清细长的脖颈，她嘴巴微微动了动，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叹了口气，她靠近电脑屏幕，低声：“我真没事，别担心，嗯？”
长发将卓舒清的脸颊遮住了一小半，加上车厢内昏暗，赵壹笙并不能将她的面容完全看得真切。就在赵壹笙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卓舒清抬起了头，看着她，说：“卓家还有些能用的人，如果你需要，可以和我说。”
卓家是港城的几大家族之一，听起来并不算起眼，可卓家拥有的HCBC集团却是全球最大商业银行和金融机构之一。在出国前，卓舒清带着她去了那个俱乐部给她引荐KPR的人，已经让她的名字和卓舒清绑在了一起。
这就够了。
一个科技公司的总裁，如果和HCBC走得太近也不是太好。卓舒清为她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了，再多，可就适得其反了。
赵壹笙的笑容带着真挚，她摇摇头，拒绝了卓舒清的好意，说：“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咱们在约会了，我想这就足够了。”
只是在约会吗？
卓舒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我们的关系回到了约会的程度吗？”
“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女朋友。”就算安眠药让她的脑子转得没有那么快，但也没有到完全不知道卓舒清话中意思的程度。她很快地给了对方满意的回答。
听到她这样说，卓舒清这才算是满意，瘪了瘪嘴，主动将话题引到赵壹笙关心的事情上，说：“高科内部的组织架构整改应该能够在年前结束，你什么时候回邺城？”
过往做首席运营官赵壹笙常年出差在外并不会有人有太多的意见，但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了，她已经是高科的CEO。作为CEO如果长期不出现在公司，这对公司内外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至少对目前的高科来讲，并不利于内部的稳定。
这个道理卓舒清清楚，赵壹笙自然也清楚。
点开自己的行程，赵壹笙看了看上面自己密密麻麻涉及北美和欧洲的行程。想了想，给了卓舒清一个大概的时间：“大概新年前，我能回去，具体时间现在还不能保证。”
现在距离新年还有三个多星期，也就是说赵壹笙还要在外面忙将近一个月。
咨询的进度已经被推到了最快，架构的调整和裁员第一阶段在期间肯定是能够解决的。但股改这块，不论怎样，赵壹笙这个总裁都是必须出现的，卓舒清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赵壹笙的时间赶不及。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赵壹笙回道：“你就按照你的进度去做就好，我这边会尽快结束。元旦前后，我和祝施会发起董事会，讨论梅肯兹提供的企业改制初步方案。”
元旦前后就要讨论初步方案，现在已经12月初了，而高科海外公司的拆分还没有做完。
卓舒清深呼吸了一下，思考着自己怎样说才不会让赵壹笙的驴脾气上来。她缓了缓，郑重地说道：“Elizabeth，你这样的时间节点，我们没有办法完成。”
高科无限的架子本就大，眼下调整架构和裁员的进度已经被push到极限了。海外公司拆分的事情虽然也在同步进行，但拆分这件事，等于是将子公司从母公司独立出去，工作量不比调整架构少。
梅肯兹再在业内出众，做项目的人也都是只有一个脑袋，一张嘴。根本不可能再有时间和精力，去整理起草企业改制的方案。
赵壹笙也知道她有些着急，顾不得面前的人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她舔了舔唇，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一个足以能够气死卓舒清的方案。
“要不企业改制这个方案，我交给新加坡办公室的Zoe来做？”
周易和卓舒清是平级，两个人的关系很是微妙。卓舒清当然是想和周易做朋友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够和周易分享自己的客户。摸不清赵壹笙是真的有这个念头，还是在试探她，卓舒清的面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怒。
过了会，她忽然想到。
赵壹笙的合伙人之一是齐简臻，以齐简臻和周易之间闹成的那个样子，她真的能够完全忽略掉合伙人的心情，把改制的案子交给周易吗？
企业改制和调整架构不同，改制势必要和投行接触。不说齐简臻，就是周易，她会接吗？要不是这次自己对齐简臻动手了，周易恐怕都不会出现。
也就是说，赵壹笙又在试探她。
暗处，卓舒清挑了挑眉。她没有直接回答赵壹笙，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等着她的反应。
瞧卓舒清并不接招，赵壹笙觉得有点没意思。她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地将明显已经凉透了的咖啡喝完，回道：“算了，你和周易竞争还没完，我还是应该更关注一下自己的女朋友才是。”
“嗯哼。”卓舒清笑了笑，她坐起身，将安全带拉过来，系上。
昏暗的车厢，影影绰绰的美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赵壹笙总觉得卓舒清现在的目光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深意，并不是面上看起来的这副平和模样，清浅的桃花眼里，似乎蕴着沉闷的风暴。
卓舒清不开心了吗？
“你不开心了？”想问赵壹笙就问了。
如果她不问，卓舒清那些不愉都可以归咎于她不喜欢赵壹笙对自己的再三试探。可是她现在问出口了，卓舒清的不开心就有了另外一个更加合理的理由，她举着手机，让镜头离自己的面容更近了一些。
眼看着这张极为美丽的脸扑在自己的屏幕上，赵壹笙愣在原地。
“我说过，我希望你的list上首选是我，壹笙。”
她的声音沉静，带着有点陌生的冷意。赵壹笙喜欢这模样的卓舒清，她笑了笑，歪了歪头，好像如果两个人面对面卓总就能摸到她的脸颊一样，回道：“当然是你。”在某些程度上。
“你就按照你的节奏去做就好，我会处理好一切前期工作的。”挂断视频前，赵壹笙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