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想到在安宁路的小巷子里, 她坐在臭豆腐摊位的小马扎上，面前是略带油腻的简易桌子。而在昏暗的节能灯下，卓舒清被人请上了车。
那车就是很普通的商务车, 可在那样的地方, 是那样的惹人注目。
至少是, 惹到了赵壹笙的眼睛。
近些日子因为卫家散布的各种传言, 已经让她的心情有些阴郁, 在那时候，她整个人更是几乎被负面情绪笼罩起来。
卓舒清情急之下说出的“阶级跨越”, 庄亦清对于case的不在乎。她们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将看不起自己的情绪完全表露出来，可在言谈中或者在不经意中，总是会若有若无地彰显出一点点的优越性。
赵壹笙并不是会自卑的人, 也不是很在意别人是否看得起她，但她实在过于讨厌这样的“阶级性”。
装什么呢？凭什么傲慢呢？
康壹竽和方新箬敏锐地发现了赵壹笙此刻情绪的低沉，方新箬瞥了眼康壹竽, 她坐到妹妹的身侧。一手搂住了妹妹瘦削的肩膀。
闻到姐姐身上的味道, 赵壹笙自觉地靠在她的肩头, 有些郁闷地开口：“她们脏我！”
她和卓舒清勾搭上的时候, 是真的不知道她有未婚夫这件事情。在之前齐简臻和她一起调查卓舒清的时候,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是想到两个人的感情会随着项目的收尾而结束，所以赵壹笙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草草地查了一下她过往的约会对象，大概知道了她会喜欢的类型。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谁能想到她竟然真的有未婚夫啊？！
一想到别人说她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什么拜倒在卓舒清的石榴裙下, 说什么她拿下了卓舒清时候满满的不屑与羡慕的眼神。
赵壹笙就想杀人，她是那种蠢货吗！
“因为那些传闻吗？”康壹竽的眉眼微微带着些笑意, 她偏头看着妹妹，瞥到方新箬已经去餐厅准备了喝的东西。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饮料，喂了妹妹一口。
看了眼面前的果汁，赵壹笙顺从地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我是喜欢她，但也就到喜欢这了。那帮人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好烦。”
康壹竽和方新箬都明白赵壹笙的意思，二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赵壹笙闭上了眼睛，想到那会卓舒清说的话，又和姐姐们说着：“她说了一些自己帮我引开祝家目光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去查证这些事情，但我觉得应该真的。”
天晟能有今天的发展，除了当年乘上了时代发展的东风，和祝天立本人的能力不无关系。他的确是一个很是出色的企业领导者。当然，他也和所有处在他那个位置的领导人一样，眼高于顶，不把赵壹笙这样的小辈放在眼里。
赵壹笙也曾想过为什么祝家所有人，不管是祝桐也好还是祝施和祝天立，都会认为她的目的会在收购Hassan上。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卓舒清。
卓舒清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就不说的人，相反她说出来才符合她一贯的秉性。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所说的，是否只是一部分呢？是否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是否她一直都在支持着自己呢？
有那么一瞬间，赵壹笙开始产生一种错觉。那种错觉就是，或许卓舒清在山城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是选择了赵壹笙，她的确就是站在赵壹笙身后的人。
但这样的错觉，让赵壹笙很是害怕。
她不喜欢这种未经查证而被情绪左右的判断，她本就对卓舒清动机不纯，要是在这种事情上判断失误，那么接下来的所有判断，都可能受到影响。
到了那时候，万一卓舒清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那么，她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卓舒清是卓家的女儿，有的是成本和空间与时间能够让她犯错。可她不行，家里面注定给不了她什么东西，她只能靠自己。她没有那么深厚的资本去犯错，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一一地试错了。
她要的不多，只是要一击即中。
“你相信她吗？”
方新箬单刀直入地询问，和康壹竽更加在意妹妹的情绪不同，她也是计划的关键一环，她更加在意的是，赵壹笙现在的情绪会不会左右她的判断，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
以赵壹笙换女朋友和喜欢上人的速度来说，喜欢上卓舒清也在意料之中，在方新箬眼里，这次她的喜欢与过往喜欢上过路的阿猫阿狗没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可能就是卓舒清是更漂亮的阿猫阿狗。
赵壹笙吸了一口气，她坐直身子，拿过姐姐手中的杯子，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可能是因为喝得有点快，也可能是肺又开始不适了，她开始了咳嗽。咳嗽了一会后，她抬眸，直直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显得很是高大的方新箬，说道：“这点上我相信她，但是让我相信说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这点我完全不信。”
为什么不相信呢？
大概是赵壹笙的直觉吧。
高科无限的确是她和祝施一起发展起来的，两个人一个负责运营营销，一个负责研发专利，看起来分工明确，职责虽有交叉但是并不混乱。赵壹笙虽然是公司内部股份最多的个人股东，但祝施加上天晟集团加起来的股份却比她要多，祝施理所应当地成为CEO，这一切在外界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对于外界来说，公司的话事人始终是祝施。
卓舒清做了那么多项目，高科无限是她回国后做的第一个项目，以她那样滴水不漏的个性，怎么可能不对高科做前期的调查。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有核心研发技术的祝施和在邺城身为庞然大物的天晟集团，赵壹笙的胜算有多少大家心知肚明。
卓舒清会选择她才是脑子发昏。
“那你为什么要现在分手呢？”康壹竽往后面坐了坐，和方新箬一起看着赵壹笙。从理智上来讲，现在并不是分手的好时机。
赵壹笙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内侧，感觉到了疼痛后，她回答：“我有点受够和她演戏，很累。异常的累。”
方新箬刚刚抵在唇边要喝下一口饮料的动作一顿，她将水杯重新放回了茶几上，自己毫不顾忌地坐在上面，盯着赵壹笙，眉头紧锁，看了一会她后，不赞同地说道：“壹笙，这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这的确不是赵壹笙能够说出来的话。
一个在投行每周工作100个小时的人，现在因为跟咨询合伙人涉及利益的恋爱关系感到疲累？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她去接触卓舒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难道说？
“你别和我说，你的喜欢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喜欢。”方新箬的神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显然没想到赵壹笙居然会动真心。
赵壹笙吞了口口水，她摸着自己的眉毛，有些不自在。
“你们在说什么？”康壹竽坐在一旁，感觉自己越来越听不懂女朋友和妹妹的对话了。
喜欢就是喜欢，还能有什么别的吗？
“你知道壹笙这些年换了多少个女朋友吗？”见康壹竽一脸迷茫的样子，方新箬转过头给她解释，“哦，让我们先把齐简臻从名单上划掉。”
当然不能算齐简臻了。
赵壹笙和齐简臻之间是非常单纯的利用关系。齐简臻需要利用赵壹笙快速在邺城站稳，而赵壹笙则是需要齐简臻的背景和私人关系，去做一些不方便露面的事情。
“多少？包含约会什么的吗？”康壹竽是真的不清楚妹妹这些年的感情生活，她们姐妹平常的联系不算太多，彼此都忙，知道对方平安就好了。对于感情这块，她并不是很在意。
方新箬吸了口气，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数了数后，给了康壹竽一个数字。
一个足以震惊康壹竽的数字。
康壹竽转过头吃惊地看着妹妹，不明白她换这么多女朋友是为什么。
“就很无聊嘛，加上工作压力大，找点乐子而已。”赵壹笙咳嗽两声，给姐姐解释，“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手，我觉得OK的啊。反正我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为什么卓舒清不一样呢？”方新箬往前坐了坐，越发靠近赵壹笙。她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压迫性，看起来非常有姐姐逼问妹妹的模样。
为什么卓舒清不一样呢？
赵壹笙也不知道。
她和卓舒清的开始，按照她和齐简臻的计划来讲，就应该是互惠互利的。只是没想到那天在KTV，卓舒清主动勾引了她，这才让她们之间偏离了轨道，但一切也不算太过偏远。只不过她们之间把约会了解的步骤给省略掉了，直接快进到了床上而已。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就是一切按照计划的工作了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偏离轨道的苗头呢？
赵壹笙皱着眉头思索，想了想，好像是在山城那次。她没想到卓舒清会过来，虽然对于卓舒清来说，她来只是为了履行女朋友的职责，可对赵壹笙来讲，她的确没想到会睁眼就看到卓舒清。
失控的开始来源于那次和她在沙发上聊天。
聊自己的专业和梦想，聊对方的专业和梦想。
真是可笑，她居然和咨询的人在聊梦想？
看表情就知道赵壹笙已经理顺了自己的思路，方新箬这时候才又将杯子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喝下了一口不算太好喝的有机果汁后，静静地说：“知道了是从哪里开始的？”
“嗯。”赵壹笙点头，目光终于从刚才的略带迷茫，变回了往日的精明模样。
“那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嗯嗯。”
看着异常乖巧的妹妹，与颇为具有压迫性的女朋友，康壹竽浅笑。她好像忽然知道了妹妹会被什么样的人压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