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壹笙, 你什么时候回来?”卓舒清再次问出声。
和赵壹笙明显含着醉意的慵懒不同,夜越深人越静,卓舒清的理智就越清醒。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赵壹笙, 眼神中不带有一丝丝试探与虚假。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 赵壹笙总感觉这样的话有些暧昧。她从来不喜欢女朋友过问自己的行程, 下意识地皱起眉, 可看到卓舒清的漂亮脸蛋, 她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确认道:“是想我了吗?”
并没有正面回答,卓舒清眼里含着笑,走到客厅的另一侧, 她现在坐的位置恰好能够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到外面的新月。皓月当空,映得她的面容也越发柔和, 莫名的, 赵壹笙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从没有听过自己的心跳这么响过, 微微愣了一下, 她的手不自觉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克制着自己的神情。
“先秦有个诗歌, 我觉得很符合现在的情景。”卓舒清的目光从外面转回赵壹笙的脸上,她眼里含着浅笑,本就柔和俊秀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清雅, 她托起腮, 靠近屏幕,似是透过屏幕直直地看向远在太平洋彼岸的赵壹笙,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不日不月。[1]”
这首诗歌赵壹笙知道,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问她的归期和现在在哪,可在这首诗歌里面,明晃晃的答案摆在那里:如之何勿思[1]。垂眸笑了笑,只当卓舒清原本想说的就是这个。
也不知道卓舒清是和谁学的这样文绉绉拐弯抹角的,赵壹笙瞧着她,理智不断警告着卓舒清这种咨询人说话从来都是半真半假,可情绪下,她又有些顾不得这些真真假假,只想沉溺在此刻。
一定是这两天看姐姐们恋爱搞得荷尔蒙爆发了。
“现在还在A国西海岸,过几天会去北欧。大约十月,我就会回邺城了。”即使情绪之下,赵壹笙也有所保留。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赵壹笙明显看到卓舒清明亮的目光稍有暗淡,她垂了垂眸,随后挂上了笑容,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睡了,晚安。”
说完,她就站起了身。
赵壹笙略微将头往枕头边偏了偏,因为动作,露出雪白的肩头,她本就瘦,这些日子体重又骤然降了许多,在镜头中更显孱弱。卓舒清余光瞥到,心中有些不忍,可又因为刚才她的态度心底有些不舒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晚安。”最终,赵壹笙说道。
随后毫不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不可以相信卓舒清,不可以沉溺于她的美色,不可以对她有一点点的真情实感。
不是不要,是不可以。
站在妹妹门口,康壹竽看到赵壹笙明显和平常不太一样的神情,倚在门口,出声:“和Catherine?”
并没有被姐姐偷听电话的恼怒,赵壹笙拍了拍自己的床边,示意姐姐坐过来。
“你喜欢她?”壹竽坐在妹妹身侧,甫一坐下,妹妹就将肩膀靠了过来。
壹竽刚刚在外面晒了日光浴,浑身暖烘烘的,赵壹笙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她伸出两只手,抱紧了姐姐。在姐姐的肩头蹭了蹭,过了会,这才回:“不知道,应该是有点好感的。但我不可以喜欢她。”
不可以?康壹竽不解,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可以与不可以的。
“我不喜欢这个圈子里的人,真真假假的,让人看着恶心,不好玩,没意思。”赵壹笙摇了摇头,试图将刚才卓舒清明亮眼眸从自己的脑海里遗忘。她的情绪控制素来比一般人好得多,看起来随性恣意,实际上却是个强烈压抑自己感情的人。
她的人生不需要没用的感情,她有姐姐们就够了。爱情是奢侈品,只是好看,却不中用,她不用有。
“姐,你和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新箬知道吗?”想到姐姐很多年前和自己说的,她和一个小妹妹在一起了,那时候赵壹笙就是满头问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当时没有时间问,现在有时间了,她的八卦心起来了。
摸着妹妹的头,康壹竽脑海中回想起段毓林可爱的模样,面上是一贯面对妹妹时才有的宠爱神情,她说道:“她需要个能够依赖的人,而我需要被人依赖,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就是这样。”
不是喜欢与喜欢,而是需要与被需要。
赵壹笙听到姐姐这样说,感觉这才是她认识的姐姐。温柔可靠,体贴细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喜欢姐姐的人呢。想了想,她再次抬起头,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新箬姐的呢?”
意识到喜欢上新箬是很小的时候了,只不过那时候只以为是自己的单恋。这种以为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和毓林分开,在东部和新箬重逢,她才知道新箬对自己也是不同的。但她和新箬之间,终究是不可能获得认可的。她摇了摇头,不愿和妹妹说这件事。至少还不能是现在。
“以后再和你说吧,我现在和新箬,还有些事情没有聊到。”康壹竽面上阴霾扫去,垂眸轻声,“不是在说你和Catherine吗,怎么说起我的感情史了?嗯?”她点了点壹笙的额头。
赵壹笙抬起头,浅棕色的眼眸同她对视,认真道:“我不认为她能够挣脱Cheuk[2]这个姓氏。”就算卓舒清再是强调自己是Catherine Tso,Catherine Chou,都无法改变她的护照上的姓名,她是卓家人。
“与其这样,不如享受当下。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互相需要彼此利用,利益有了分歧的一刻,无痛分手。”赵壹笙深沉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康壹竽,康壹竽被这种不算道理的道理说服,不再提及。
两个姐妹本就是不同个性的人,强求任何一个人接受自己的观点,都是不可能的。
想到壹笙目前还是开心的,这也就够了,康壹竽缓缓地笑着,摸了摸赵壹笙的耳朵,柔声道:“要开心呀,壹笙。”
想到前阵子是两姐妹生日,方新箬处理完工作从楼上下来,看到姐妹在谈心,她敲了敲房门,将礼物盒子送给两姐妹。
“小盒子是壹竽的,长条条盒子是壹笙的,看看。别说我又忘了你俩生日。”想到去年因为工作,忘了这两个祖宗生日,赵壹笙百忙之中都能抽空给她进行电话轰炸,她实在是怕了,就算今年也因为忙忘了送上祝福,但礼物还是买了的。
赵壹笙没先打开自己的礼物,而是抓着姐姐的礼物,看到那个盒子,还有盒子上某个设计师的签名。她好像拿了烫手山芋一样,立刻把盒子甩给了姐姐。这小盒子,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礼物,她才不要做拆的人。
康壹竽不是傻子,她细长的手指捏着盒子,抬眸无声地询问新箬。
新箬靠在刚才她靠的位置上,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平淡的就像是说身上的衣服颜色是什么一样,她说道:“太多人觊觎我的宝贝,总想着该用什么方式来宣誓主权才好。想了想,最好的方式应该就是这个了。虽然比预想中晚了很多年,但,应该也不算晚?”
这话一出,赵壹笙就预感不妙,转头看向姐姐,果然她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起身,走到方新箬跟前,在她面前,垂眸一笑,随即拉起了她的手,将小盒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和赵壹笙生气时巴不得让方圆百里都给自己陪葬不一样,康壹竽气急了时什么话都不会说。现在也是如此,她又重新去了院子里,衣服也没有换,直接下水冷静了。
赵壹笙小心地看了看姐姐,又转头看了看新箬,想了想,还是开口掺和这两个人的事情:“新箬,壹竽她……”
“心理负担重。”瞧着自己手中的盒子,她将盒子打开,里面哪里是两姐妹想的戒指,不过是惯常设计戒指的设计师,设计的一对精巧的耳坠。壹竽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看,就将她还了回来。
垂头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天来壹竽的陪伴让她浑然忘却了二人的境地。她们两个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相伴多年却永远无法相守在一起,她是那样的想要拥有她,可却只能一次次看着她在家人与自己之间,舍弃了自己。
方新箬的心被狠狠地攥着,多年压抑的情绪陡然迸发,她静静地站在门口,患得患失的惶恐将她笼罩着。
赵壹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新箬,在她的印象里,新箬一直都是开朗乐观又坏心眼的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姐姐还有祝施之间变得不一样了,再后来,姐姐也变得越来越沉默,然后就是家里爆发矛盾,姐姐出国,新箬转学。这两天她以为一切都好了,可为什么?
“壹笙……”新箬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哭腔,“你说,她,她有没有,哪怕一点,一点点地想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新箬,不恰当的来说,卑微。赵壹笙哪里想到会目睹这样的场景,她从来受不住姐姐们哭,看到新箬哭了,她立刻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眶也红了起来,泪水尽数盈着,她走近新箬,抬手拥抱新箬姐。
“我姐她……她很久没有回家了,她其实不是怕我家里,是怕,怕阿姨会难过。怕阿姨会怨我妈妈,她……”赵壹笙根本说不下去,那年阿姨的歇斯底里她看的真切,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当时姐姐在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对什么事错,可……
爱又有什么罪呢?
“不要回国,就在这里,就在这个谁都不知道你们身份的地方。”赵壹笙定了定神,扶着新箬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国内的那些嘴,谁比比我就缝上谁。”
“我可以做到。”赵壹笙眸光认真,她转头看了看还在泳池的姐姐,语气带了些狠,“我姐退缩了,你就拽着她的领子,让她往前。如果她真的是个胆小鬼,那你就打死她好了。反正当年我爸那样打她,她都没有否认喜欢你,如果长大了她就怂了,那你就打死她吧。”
第一个被封嘴的人就是当年捅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祝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