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家。
沈见清因为提前回了江坪, 远程沟通效率降低，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来同步那边的工作是否有正常进行，所以早饭一过, 她就来了书房。
不久, 秦越也跟了进来。
她们现在这个书房很大。
五年前，青阳抓住技术变革的风口, 一夜之间栖身行业头部公司，沈见清手里有了一些钱, 立刻按照自己当年承诺的——阿越, 博士毕业之前，我一定会送你一间阳光可以洒进来的书房——用全部积蓄买了这套临河的房子, 宽敞安静, 私密性好，书房更是她找了江坪当时最优秀的设计师亲自操刀, 才能让秦越连在书房打瞌睡都躺在阳光里。
沈见清开完一个会，可以短暂休息。
她揉了揉脖子, 转头看到卧在沙发上熟睡的秦越。
什么睡相，毯子盖一半扔一半, 头发乱得像鸡窝。
沈见清摘下耳机走来窗边，俯身提起掉在地上的半条毯子堆在秦越脚边, 又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去，顺手拿起被她反扣在肚子上书看了眼。
真行。
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一天, 还看专业书呢, 也不嫌累。
沈见清轻手轻脚地把书放在桌上，拿起旁边的遥控器。
“滴。”
倍速的黄昏从玻璃上洒下来, 取代了秦越身上明媚的阳光。
江坪今天是大风天，其实没有阳光, 洒在秦越身上的是她把她当年送她的“太阳”放大了，安装在窗户里，这样不论江坪是刮风还是下雨，只要按下开关，她们的书房就能永远充满阳光。
现在的秦越似乎比小时候出不了门的那个秦越更喜欢阳光。
而她，一如既往的矫情——不想天天待在阳光里，怕被晒黑，所以秦越特地为她做了短暂的“黄昏”，让她也可以在阴雨天享受阳光的照耀。
她把“黄昏”放在小小的一个遥控器里，每次按下都各不相同，有时是静谧的暮色，有时是热烈的晚霞……今天是梦幻的丁达尔光。
沈见清看着，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她就交个女朋友而已，怎么好像把全世界的浪漫也一并邀请来了？
不对，是她这个女朋友本身就叫浪漫。
沈见清忍不住笑了一声。
秦越闻声睫毛轻颤，掀了掀眼皮，问：“忙完了？”
沈见清说：“没有。”
“那我再睡一会儿。”
“听这意思，今天是专门来陪我加班的？”
“嗯。”
“也不怕晒。”沈见清放下遥控器，看着重新闭上眼睛的秦越，轻声说：“太阳我先没收了，好好睡，醒了再还给你。”
秦越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她们家里有请阿姨，每周过来打扫三次，剩下的时间全是她们的私密时间，她们不想被打扰，就要自己打理生活琐碎——饭点，秦越去做饭，沈见清在洗两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饭后，两人坐在落地窗边喝茶聊天，从江坪秋天的大风里整理夏天的热烈和春天的温柔，然后收拾记忆里那些发了霉的东西，一样样丢弃掩埋，以最佳的状态去迎接她们相遇、相爱的冬季。大风的日子里，她们也依然过得静谧温馨。
下午四点。
秦越放下书说：“沈老师，我能不能出去一下？”
沈见清想也不想：“不能。”
昨天没风有的人都咳，今天还下雨了，出去不是找生病呢？
今年某人的表现还算不错，从开春到现在两百多天了，也才吃过两顿退烧药，一顿感冒药和昨天的止咳药，她很满意，所以某人最好知道什么是善始善终，别想在年尾给她搞出一场大病。
秦越听着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说：“就出去一会儿。”
沈见清：“去干什么？”
秦越抬手扯了下耳垂，说：“买零食。”
沈见清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说：“想吃什么发我微信上，我去买。”
“不用。”秦越语速很快。
沈见清转头看着她，莫名觉得哪里奇怪，但看她的表情又非常正常。
秦越说：“外面雨太大了，我叫外卖。”
沈见清：“你还知道？现在都四点了，外面风大雨大，等外卖送过来，你是吃晚饭还是吃零食？”
秦越说：“吃晚饭，零食放着下周末吃。”
“可我想让你在想吃的时候吃。”沈见清起身，“等着。”
沈见清抄起手机，快步往出走。
秦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只把沈见清送出了门。
外面的风雨是真大，沈见清一出楼门被冷得打了个寒颤，心道还好没让秦越出来，不然她得让风吹走。
沈见清握紧伞，往小区里的超市走。
差不多二十分钟回来，秦越却没在书房。
沈见清放下零食，边脱外套边往出走找秦越。
秦越在影音室。
沈见清刚想敲门进来，就听到她说了句：“麻烦您了，图纸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沈见清放下手，没打扰秦越打电话，但心里有点奇怪，她作为硬件B组的经理，资深专家，在公司只有别人对她客气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她这么低声下气？
至于外面，就更不用说了，她那一身技术，走哪儿都很吃香。
那这个电话还能是和谁打的？
B组最近除了和航天所的合作，应该没有别的对外项目，可航天所那边应该是秦越提供图纸才对。
电话里的人是秦越私下接触的？
沈见清想不通就不想。
秦越又不是别人，就是卖了她自己，也不会卖她。
沈见清回来书房继续工作。
不久，秦越过来，沈见清敲着键盘目不斜视：“零食在桌上。”
秦越应一声，走过来翻看。
全都是她爱吃的。
垃圾桶已经被沈老师放在了桌边，方便她扔果壳和袋子。
垃圾桶里有很大几团纸巾，应该是沈老师擦雨水用的，她现在摸到的购物袋很干净。
这几年，沈老师在照顾她这件事上越来越细致，但其实……
她刚说买零食只是一下子找不到要出去的理由，撒了个谎。
太久没骗沈老师了，刚才说话的时候，她不自觉扯了一下耳垂，不小心扯到耳钉，一直到现在还隐隐泛疼。
“怎么不吃？”沈见清没听到动静，出声询问。
秦越说：“等你。”
“等我？”沈见清转头看着秦越，语气揶揄，“我又不是你，小时候没零食吃，现在长大了，有钱了，报复性弥补自己。我姐还在的时候，从来没有限制过我。”
秦越被取笑，面不改色：“气氛到位的时候，你也可以适当吃一点。”
沈见清身体后倾，靠着椅背：“什么气氛？”
秦越说：“等你忙完了，我想邀请你看电影。”
沈见清搭在扶手的手指一跳，心窝就热了。
上午她才说她谈恋爱的时候把浪漫也一并邀请来了，现在她的“浪漫”就要邀请她去看电影，她怎么可能不答应？
沈见清说：“等我十分钟。”
秦越：“好。”
沈见清坐起来，聚精会神地浏览文件，回复邮件。
十分钟一到，她快速收起东西起身，说：“走。”
“嗯。”秦越拎着零食，和沈见清往影音室走。
秦越之前过来已经选好了片，沈见清甫一坐下，她就点下开始。
之后两个小时，两人靠在一起，默契地放任着情绪。
秦越选的是一部经典爱情片，静静的，没有撕心裂肺的争吵，也没有绝望无助的阻碍，整个过程很淡，但因为拍得细腻，她们还是会因为主人公的一个转身，一句告别怅然若失，也会因为他们几经错过的重逢十指紧扣，到现在，婚礼现场高朋满座，他们站起太阳底下，一人一声“我愿意”，沈见清的心忽然重重撞了一下胸口，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很多年前，秦越躺在ICU里和她说过的话。
“沈老师，你忘了，你带着花去学校找我那晚，已经允许我嫁给你了。”
“你都允许了，那我每天盼望着的，就不过是你真的大张旗鼓来娶我。”
“！”沈见清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过去这些年，她忙忙碌碌。
秦越博士毕业前，她只想着给她创造一个足以与她的能力匹配的优越平台，理直气壮地把她叫来自己身边待着；她毕业了，她又不想浪费她的才华，所以彻底放下技术，腾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公司的发展。
到现在九年了，她好像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忘记了。
沈见清扣紧秦越的手，坐起来说：“阿越……”
“沈老师，”秦越拿起手机说，“我接个电话，仝总的。”
仝河现在是技术部门的最高负责人，他能在周末给秦越打电话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加上秦越对工作的负责，沈见清只能把还没有组织好的语言咽下去，看着秦越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之后除了晚饭，秦越一直在书房忙，好不容易回来卧室了，咳得沈见清根本不敢让她多动一秒的脑，按上床就睡。
等到周一上班，秦越开始航天所、青阳两头跑。
一周后，大半个B组配合仝河做技术标——上亿的项目，后续对企业的战略发展更是深远，所以全国上下几百家公司挤破了头想要。秦越作为B组的负责人，活自然又多了一大摊，每天起早贪黑带着人做标书，别说是空出点时间给沈见清，让她把在影音室里没说完的话说完，自那开始，她们连发生关系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秦越活活给自己忙发烧了。
秘书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见清那天，她忍无可忍地把秦越堵在晚上11点的茶水间，通知她：“过年之前，我要和你结婚！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沈见清说完就走。
走了两步，快速折回来，摸着秦越已经凉下去的额头说：“还有三个月过年，你最好想办法把你这副破身体给我养好，否则结婚那天我就一路抱着你去婚礼现场，让你们B组的人都看看，到底我是他们老大的女人，还是他们老大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