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变态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只会在能抓住的时候费尽心机去抓, 抓不住的时候想尽办法去记,哪管时间和相遇有终有序。
这么一想,关向晨当年的这声“变态”其实用得恰到好处。
秦越看了一会儿被自己放回到床边的明信片, 视线抬起对上沈见清。
她哭过的眼睛还很红, 脸上的伤口交错脏乱, 皮肤苍白,嘴唇干裂,处处透着脆弱气息, 可此刻一动不动地盯着秦越, 双眼漆黑死寂, 睫毛被泪水沾湿, 每一缕都折射着冷冰冰的光芒。
秦越知道自己冲动了, 现在的沈见清被噩梦缠绕, 患得患失,还浑身是伤, 根本承受不了太多感情上的刺激和压力。
可有些话不说清楚问明白,秦越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爱她了。
她是一个在和缘分的对抗里惨败, 现在又忽然被告知成功了的人, 本就被磨平了棱角,小心翼翼地在那个人身边蜷缩着,如今种种, 又让她多了茫然和恐惧。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心跳好像比从杳杳云影里飘落的雪花还轻还弱, 转念记起连时间都会慢行的深夜里沈见清却痛苦难忍, 无法安睡, 还有摩托车下不敢想象的惊心动魄,她的心脏又马上像被千万只手从四面八方拉扯着, 几乎要碎裂成一片一片。
秦越的身体很沉,她弓身靠坐着,静静地看着面前狼狈又落魄的沈见清。
“谁敢这么说你?”
沈见阴沉的嗓音比她的目光更加冰冷。
“他们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吗?”
“凭什么这么说你!”
“凭什么?!”
沈见清颈边青筋明显,瞳孔里黑得透不出一丝光,她肘部见了骨头的伤口和小臂外侧大面积的擦伤正在往外渗血,整个人端坐着,像断壁残垣上侥幸存活的花,被废墟和腐朽包围,反而静得触目惊心。
秦越现在最怕的就是沈见清再因为自己变成这幅冰冷、充满戾气的模样,她沉默地和沈见清对视着,最终还是别开眼,埋下了全部的心疼:“忘记了,可能是哪个人不小心知道了我那些事。”
沈见清怒不可遏:“他们什么都不懂!”
秦越很慢地点了点头,转回来看着她说:“那你呢?你懂吗?”
“老师,你现在懂你对我意味着什么了吗?”
秦越的声音和她的神色一样平静,像大雪后人鸟声俱绝湖心,触摸不到边际,更辨别不出情绪。
沈见清瞳孔震动,猛地怔住。
秦越说:“懂了对吗?”
帘子里寂静无声。
秦越说:“你这么重要,我为了不再让自己极端的性格伤害你,为了让你以后过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只犹豫一个晚上就放弃了全部的坚持决定远离你,我以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两年后再见,明信片、耳洞、手机里的照片……”
秦越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沈见清如梦初醒:“阿越!”
沈见清慌乱地往前倾,想去碰秦越。
刚一动剧痛从身体各处袭来,她撑不住,呻.吟着往下跌,落在下意识起身扶她的秦越怀里。
沈见清一愣,立刻抓住了秦越的手腕,力道重得好像稍微一松手,秦越就会不见。
秦越低头她骨节泛白的手:“还有你为了去绥州看我兼顾两个项目和盲杖的测试。”
沈见清惊愕:“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越没有回答,沉在自己的情绪里:“沈老师,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说你爱我。我骗了你却受到你这样的深爱应该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越抬眼,注视着沈见清慌乱的眼睛:“沈老师,是我有错在先的,为什么反过来是你要想尽办法配得上我?你既然从院长那里知道了我的事,就应该更加自信地知道我这辈子只可能属于你,可你为什么反而变得患得患失?”
“沈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见清疼得额头冷汗密布。
秦越抿着唇,强迫自己不去伸手抱她:“是因为那些事太幼稚了,没有让你感觉到爱情?”
沈见清说:“不是!”
秦越知道。
如果不是感受到了爱,沈见清怎么会在背后为她做那么多事?
她只是想把所有可能都问一遍,从中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那是不是因为还没有忘记我做的那些事,对我又爱又恨,心里平衡不了对我的态度?”
“不是,不是不是!”
沈见清一口气喊完,虚软地趴在秦越身上,那些狰狞清晰的声音趁她无力抵抗,在她脑子里疯狂乱窜。
“沈见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同性恋啊?”
“她看起来挺优秀的,情绪稳定,长得漂亮,你吧……”
“唉,沈见清,你觉得你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配得上她吗?”
“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啊对了,你现在只有她了对吧?”
……
沈见清的手剧烈抖索,视线模糊不清,刺骨凉意同极致的窒息感齐齐扑到她面前,她却反而将可以提供更多氧气的嘴紧紧闭了起来,她耳边,秦越还在追问:“那是为什么?”
沈见清一把攥住秦越的手腕,语速飞快:“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为你做一些事!你说你有错,你一直在弥补,那我呢?我选择了那样一种方式和你分手,卑劣无耻,难道不该想尽办法为你付出,配得上你?!我已经知道了,也看到了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对你患得患失又有什么问题?!”
沈见清身上疼得痉挛,却还是死死抓着秦越的手腕:“阿越,从前是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背后喜欢我,现在换我来喜欢你不好吗?我感受到你的爱了,一清二楚,对你的恨也早就化为了乌有,你就好好读你的书,等着我来爱你,其他什么都不要管好不好?”
“阿越,听话好不好?”
沈见清这一番话耗尽了力气,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滚落,滴在秦越脖颈里,灼伤了她的皮肤,也让她步步紧逼一整晚的心脏开始紧缩抽动。
秦越沉默着,猜测沈见清肯定不知道越是平静缓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越高,而从激烈的反问到软言轻语试图说服,往往只是因为束手无策。
秦越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个工于心计的秦越太久没有出现过了,很生涩。
“阿越,我们才刚刚复合,我心里不踏实是人之常情,你不要想那么多,时间再久一点就好了。”沈见清艰难地抬手抚摸着秦越的头发,“信不信我?”
秦越信不了。
今天之前,她也许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让她身体里那些敏锐的触角蜷缩着,以一个不对等的姿态迎合沈见清怪异紧张的神经。
几分钟之前,困住从前那个秦越的牢笼已经被冲破了,她就无法再默不作声。
秦越望着沈见清混乱的双眼,嘴唇动了动,没有给出违心的回答。
沈见清得不到回应,声音急躁到有些尖锐:“说话!”
秦越看着沈见清,余光里,血珠顺着她的小臂快速滚落,砸在了纯白色的被子上。
秦越垂眸,不能看她的眼睛:“沈老师,我原来打算一辈子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你敢!”
“我不会回来你身边,不会看见这些事……”
“秦越!”
沈见清的手垂下来,紧紧握在秦越颈边,一字一顿地命令她:“把这些话收回去。”
沈见清手心粘稠的血迹沾上了秦越的皮肤,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乖,把它们收回去,我不喜欢听。”
秦越闻着刺鼻的药水,看着满目伤痕,理智的弦还是没有松懈。
“不看见这些事,我就还能继续骗自己,我曾经的出现没有带给你更多伤害。”
“不要再说了!”
“你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沈老师,学生尊重你,喜欢你,在你面前没大没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敬你、怕你。”
“秦越。”
“你永远都会是我18岁时在商场二楼看见的那样,浑身是光,把笼罩着我的那些阴暗照得无所遁形。”
“……”
沈见清握在秦越颈边的力道轻了,血还在一滴滴顺着她的小臂往下滚,原本洁净的纱布已经被浸透。
秦越手指轻颤,缓缓抓紧了手下的棉被:“沈老师,那个我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爱你,但能在任何一个人问起的时候,坦荡地告诉他,我感激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做沈见清。”
那个时候,她应该会得到一丝救赎:秦越这个人带给沈见清的不是只有伤害,还有至纯至真的仰慕。
这种感激就算带进坟墓,大约也不会被那些难缠的小鬼嘲讽她在感情里一无是处。
“沈老师,我原来想远远地看着你过得幸福。”秦越说。
沈见清沾满血迹的拇指摩挲着她下颌,语气平静:“现在呢?”
秦越:“……现在和你同进同出,却找不到我想感激的那个你,也不知道怎么继续爱你。”
秦越这句话无异于重磅炸.弹,前面铺陈剖析得再多,也敌不过它爆炸时产生的威力。
沈见清脸上没有表情,眼底的漆黑翻涌咆哮,秦越以为她下一秒就会吼出来,可她只是抬起秦越的脸,拇指从她的下颌移动到下唇,轻柔磨蹭着,和那年国庆给她抹口红一样,用手指上的血迹润色着她不那么健康的唇色。
认真细致,眉目温柔。
笑着说:“阿越,我说过了,这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再凶你,吓你了行吗?”
“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没把你照顾好,你跟我闹别扭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不要因为赌气就说什么不回来我身边。”
沈见清倾身吻秦越的嘴唇:“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你不回来,我以后岂不是要变成孤家寡人,孤独终老了?”
“你舍得?”
秦越舍不得。
就是因为舍不得,才在时机不恰当的时候就和她说这些话,试图探听她心中所想。
她虽然拒绝回答,但至少清晰表达了一点——过去那是事她已经不计较了,她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蜷缩着,生怕自己身上还有刺,还会扎到她。
她应该见好就收。
可是,习惯了追求对等关系的秦越好像还不习惯被人单纯地爱着,而不去关注她的内心,拥抱她的身体,不给她对等的回报。
沈见清拨开秦越的嘴唇吻进来。
秦越尝到了血腥味,顺着舌尖朝心脏蔓延,她的脖颈被沈见清黏腻潮湿的手掌重新握紧,侧脸、耳下血迹斑驳。
沈见清的神经被刺激着,用力将秦越勾向自己,热切地说:“阿越,像以前那样吻我,让我仰头、趴跪做出你喜欢的姿势。”
沈见清投入地阖着眼,往秦越喉咙深处吻。
“阿越……”
“我想为你哭,为你叫,为你G/C。”
“你吻我啊。”
秦越只是在监控仪器的滴声又一次响起时,本能往后撤退。
沈见清一顿,另一只手猛地握住秦越左腕,连同坚硬的串珠一起拉回身边,同时,颈边那只手的拇指强势抵高秦越的下巴,将她吻得密不透风。
和重逢次日晚上的宾馆房间一样。
沈见清的吻被怒火和占有欲充斥,感受不到一丝爱。
这就是她们的爱情现有的模样,在清醒和失控之间反复横跳,不得安宁。
秦越觉得自己应该受得了,爱她么,能在她身边待着就已经很好了。
但是一辈子那么长,她不想沈见清一次又一次经历清醒后的内疚。
秦越手下用力,想挣脱。
沈见清一而再再而三被秦越拒绝,和她刚才那些话一并,像利刃一样割着沈见清的心脏,她受不了,所有情绪都在一瞬之间化成了怒气,紧握住秦越脖颈,用力翻搅吮舐她的舌,将她死死扣住。
在力气的对抗上,秦越从来就不是沈见清的对手。
她感觉到一股热流在沈见清手下加重力道时,猝然流过自己的手腕。
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沈见清被满身剧痛包裹,理智被怒火焚烧,她离开秦越,苍白的嘴唇上沾了血,脸上的表情病态、疯魔:“秦越,你不是爱我吗?爱我为什么不回应我,不听我的话,不信我的话?!”
“你爱我的初衷就是因为我会顺着你的那些掌控欲,不会反过来要求你,还是你的爱情本来就不包含信任?!”
沈见清失控的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难以控制,她混乱的双眼紧锁着秦越,话一句比一句尖锐:“对,我差点忘了,你一直都有你追求爱情的方式,有你的城府,你最擅长不动生色地让别人踏入你的圈套,根本不需要从廉价的信任开始!”
沈见清口不择言的话几乎将秦越的爱情评判的一文不值。
周围静了。
沈见清在这短暂的寂静中得到一丝喘息,然后猝不及防看到秦越脸上血色全无,她吞咽了一口,眼睛垂下又抬起,最终,瞳孔里那束本就沉默微弱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时,秦越沙哑地开了口:“可我付出代价了不是吗?”
一瞬间,沈见清感觉地动山摇。
她愣着,手忙脚乱地抚摸着秦越的脸,抱住她,一遍遍道歉。
“阿越,对不起,我刚才一定是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不起。”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被以前那个你宠坏了,很不讲理。”
“我没有骗你,以前的事我早就不介意了,我只是急了。”
“你不说话,不回应我,我太着急了。”
“阿越……”
沈见清在秦越肩上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这三个字,秦越在重逢之后听了很多次。
她以前不需要,现在仍然不需要。
归根究底,是她一步错,步步错,把沈见清害成这样的,现在却反过来逼她,非要让她把这两年的不愉快再说一遍。
她哪儿来的资格?
她就是,心里有一点难受,也不是难以承受。
秦越拉下沈见清的手,脸上即将干涸的斑驳血迹紧绷着:“好,我知道了。”
秦越过分平静的语气让沈见清空白一片。
秦越抽出已经因为力道过重,充血发麻到没有知觉的左手,从床边站了起来。
沈见清木讷地看着,她一抬手,立刻用力抓住:“你要去哪儿?!”
极度慌乱的神色在沈见清脸上堆积,一眨眼就变成了恐惧。
秦越心间刺痛,和在绥州送她去医院时一样,低声说:“不去哪儿。”
秦越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按了铃,说:“叫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
秦越从帘子里退出来,听着沈见清痛苦的声音,转身往外走。
凌晨的卫生间空无一人。
秦越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脸、颈、耳、唇上的沾染血迹,明明不是她的,她却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裂了无数道口子,窗边刺骨的冷风鼓荡翻涌,卷着血腥味涌进她的喉咙。
“咳咳!咳!!”
秦越扶在水池边剧烈咳嗽,每一次都带着强烈着呕吐感,她支撑不住弯了腰,猝不及防闻到沉香手串上宁静的香气。
沈见清说没有手串她睡不着,这么宝贝,为什么还会少一圈?
少的那一圈在哪儿?
秦越之前从没想过问沈见清这些问题,现在她无端有种预感——少的这一圈也是沈见清不愿提及的过去之一。
秦越咳着蹲下来,额头轻磕在手串上。
窗外暴雪压城,天黑地白,把一切生机都暂时困在了夜色深处。
————
秦越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医生刚好帮沈见清处理完伤口,看到她,医生立即拧起眉,不悦地说:“有什么等不了的事非得现在说?皮外伤也是伤,见骨头了多疼。”
秦越垂着眼,看到了丢弃在托盘里的血色纱布:“对不起。”
医生冷声:“这话别跟我说话,你是家属,你都不在意,我操什么心。”
医生大步离开。
秦越静静地站在床尾,看着沈见清昏睡的脸。
急诊陷入死寂。
很久,秦越怕咳嗽会吵到沈见清,想和绥州那晚去远处待着。
步子一动,沈见清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越,阿越……”
她在寻找,和秦越不久之前从护士那儿听到的话悄然重叠。
“我就听过你的名字,那个老师身上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好像一直在找你。”
怎么找?
那时候,沈见清都还不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会借着项目去绥州见她?
还有宾馆那晚,她说的一周——我就忙了一周,就一周,你就和他在一起了是吗——是不是,一周之前她们其实见过?
秦越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晃动,并不知道怎么求证。
她不想这么聪明。
疑问一个接一个出现,答案却遥不可及,这种不平衡的状态会让她反复感觉到累。
秦越枯立着,半晌,缓慢地走近沈见清,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蓝牙耳机帮她戴上,然后抬起手,食指轻柔地碾着她眉心的褶皱。
————
早上七点,沈见清在一阵温柔的歌声里清醒过来。
“等这一切,都被你了解,十指错落相牵……”
很熟悉的歌词和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沈见清牵动沉重的思绪回忆。
蓦地,歌声停止,变成秦越休息不足的低哑嗓音:“喂。”
周斯说:“还在急诊?”
秦越:“嗯。”
“我先回绥州了,我爸那儿你放心,已经知会过了,她让你安心处理这边的事,真有问题会给你打电话。”
“谢谢。”
周斯静了一秒,说:“我不知道贺西要找的人是沈老师,昨晚我已经和她谈过了,爱情是在两个人的真心发生碰撞的过程里产生的,欲望、道德绑架、自诩深情的付出,哪一样都不会滋生爱情,更不可能拿来维系关系。她当时没说什么,但是今天早上我去找她的时候,酒店前台说她已经退房了,我想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打扰沈老师。”
秦越低低地咳了几次,声音更哑:“谢谢。”
“谢我干嘛,本来就是我给你们招惹的麻烦。”
“挂了。”
电话挂断,经过短暂的安静,歌声再一次从耳机里传出来。
沈见清立刻就确定了,是秦越的声音,和以往说话的熟悉感又有不同——温柔、深情、缠绵、克制,歌词……像事在说她的心声。
沈见清心口钝痛,这几天入睡后照常进入梦魇又能轻易挣脱的原因立刻就清晰了起来。
哪儿是什么秦越的视频有魔力。
是她不敢睡觉,在给她唱歌。
每晚唱。
一直唱到手机没电。
今天在医院,唱不了,她就录在了手机里。
她知道,她的声音,她听得到。
可她呢?
昨晚都在说些什么。
泪珠快速从沈见清眼角滚落。
陈薇进来看到这幕,匆促脚步猛地定住。
“沈老师,你……”
沈见清用手背盖着眼睛,一开口,声音干哑难听:“你怎么来了?”
陈薇看了眼正在往外走的秦越,说:“秦师傅从学校官网找了我的电话,让我帮忙照顾你一天。”
沈见清的手握紧,问:“她呢?”
陈薇说:“没说。”
话落,陈薇明显看到沈见清身体抖动,脸色更白,她犹豫片刻,在床边坐下说:“我看秦师傅的脸色很差,说一句话能咳两三声,应该回去休息了吧,你也是,出这么大的事竟然不给我打电话,我们这么的多年同事白当了吗,还要靠个外人从官网去找电话通知?她都从领科离职两年了,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怎么好……”
“她不是。”沈见清打断。
陈薇不解:“什么不是?”
沈见清说:“不是外人。”
陈薇愣住:“那是什么?”
沈见清侧身蜷缩着,耳机里等待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像鼓槌在她身上敲打,没有一处不疼:“我爱的人。”
“咳。”玻璃门外的秦越轻声咳嗽着,询问慕正槐:“今天的实验沈老师不到场影响大吗?”
慕正槐如实说:“大。沈老师教学生很尽心,经常会带学生看现场,让他们理论结合实践,这次沈老师带的是两个新生,不到场的话,她那部分设备就没人控制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沈老师提供的项目资料很详尽,我今天会从六所带两个研究员过去,让他们对照资料熟悉熟悉,应该很快就能上手。”
秦越咳了两声,嗓子哑着:“这个项目涉密吗?”
慕正槐说:“不涉密。”
秦越说:“那我能不能替沈老师去?”
慕正槐讶异:“你?!”
秦越:“嗯,我是南大周学礼周老师的学生,之前在MT工作过,大项目的经验还算丰富,学习能力也不错,应该不会比六所的研究员差。”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〇七一的项目工期紧,你能跟着做肯定是有实力的。”慕正槐迟疑着说:“你的身体可以吗?我听你一直在咳,但是我们今天的任务很重,可能没有太多时间给你休息。”
秦越说:“可以。”
“那行,一会儿你用这个号码加我微信,我发你位置,实验结果确实需要有人及时向沈老师汇报,你离她近,方便点。”
“好的,谢谢您。”
“该是我谢你。”
电话挂断,秦越在微信上和慕正槐确认好时间、位置,把手机装进口袋往回走。
门口有厚重的挡风门帘,秦越抬手去掀那秒,忽然感到手腕隐隐泛疼,她动作微顿,收回手,拨开了腕上的手串。
下面有明显的三圈青紫,是沈见清昨晚情绪失控时抓的。
她应该还不知道,秦越也是刚刚发现。
已知的,未知的,有意的,无意的,她们好像总是在不知不觉地让对方受伤。
秦越站在空无一人的风口,动作迟缓地拉下袖子挡住手腕,抬头时,她透过挡风门帘上的窗口,看到医生护士一大群人急匆匆经过。
秦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想起出来接陈薇之前从护士那儿了解到的信息——沈见清只要不再乱动,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她短暂地握了一下手,扣上羽绒服的帽子挡着那双疲惫黯淡的眉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医院。
另一边,听到了秦越和慕正槐之间完整对话的沈见清心底酸软澎湃。
秦越没跟她计较。
她没生气。
“陈薇……”
“嘟!”
耳机里骤然响起一声短促的蓝牙断连提示音,连同沈见清湿热酸胀的心脏一同从高空坠落,她剧烈颤抖着,一瞬间湿了眼眶。
陈薇惊心:“沈老师,你怎么了?身上疼得很厉害?!”
沈见清失心一样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一点一点攥紧被秦越还回来的明信片,手背上青筋凸起,血顺着冷冰冰的输液管往上倒流。
“除了她,没有人真正爱我,我想和她在一起有错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止?”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