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旺被石头与叶秋熙两个叶家村的小辈看着,宁岳又不搭理他,面子上十分挂不住。

  但一想,从他第一次踏进叶家村,被宁秋娘拿着大扫帚撵出去的时候,面子已经没有了。

  “阿岳……”

  “你不缺儿子吧。”宁岳打断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宁秋娘的棺材上,他说:“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宁家旺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所有事先准备好的话术全都噎在嗓子眼。

  “我……我就是听说你娘这个噩耗,担心你,所以才来看看。”

  “哦。”

  宁家旺脸憋的通红,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还要怎么继续。

  叶秋熙向石头眨一下眼,两人慢慢退出去,将空间留给宁岳父子俩。

  “他到底来干嘛?”石头皱着眉,看了一眼屋里的宁家旺。

  “应该是想来认回宁岳吧,不是说他以前来过吗?”叶秋熙看着宁岳跪在那的背影,油灯下的宁岳真是格外萧瑟。

  “什么?”石头吃惊不已:“他想的太美了吧,谁不知道就是因为宁岳的病,宁家旺才休了宁岳的娘。这时候来认?是以为宁岳发达了吧。”

  石头的声音并不算小,隐隐约约传到灵堂里,宁家旺心里恼怒叶家村人的瞎嚼舌根。

  “阿岳……”

  宁岳再次打断他,声音冷淡:“你回去吧,我没心情应付你。”

  宁家旺再三被打断,心里很不舒服,宁秋娘是怎么教孩子的。这叶家村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一路上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真当他聋子没听见吗?

  “不管怎样,你始终是我儿子,现在你娘死了,叶家是不能住了,等你娘下葬后回家吧。”

  宁岳闭了闭眼,压住心中的暴戾:“趁我还能忍耐,赶紧滚。”

  宁家旺的脸色彻底崩不住了,怒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还有没有……”

  宁岳转过头,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你现在是在跟我摆亲生父亲的谱吗?”

  宁家旺一僵,全身冒寒气,宁岳的眼神太可怕了。十三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可再怎么样,也才是十三岁。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仿佛在深山里被毒蛇盯住一样。

  宁岳又将头转过去,语气冷淡到极致。

  “从你把我丢进山里的那一刻起,我的父亲就已经死了,你滚吧。”

  刚出生十天,宁家旺就把他丢进山里,如果不是宁秋娘把他找回来,或许他的重生早就终止。

  如果宁秋娘不去找他,也不会被休,有时候他真的理解不了宁秋娘的动机。

  但宁家旺不配和宁秋娘相提并论。

  “滚吧,把你脑子里的想法倒掉,就算我现在拥有万两黄金,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宁岳转过头的瞬间,宁家旺身上的压力猝然消失,他胸口剧烈喘息,气的转身准备走。

  可在转身的余光里,他这才发现宁秋娘的棺材是多么好的料子。宁秋娘死的突然,这肯定不是事先准备的,就算是早已准备身后事,可叶家的这情况是绝对不会为宁秋娘准备这么贵的棺材。

  棺材上居然还上了黑漆,这么好的做工,这么结实的木料,少说也要二十两。

  宁家旺看着宁岳,纷纷扰扰的各种念头又重新回到脑子里。

  “这棺材是你买的?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事发突然,只能花三十五两买个简陋的将就一下,等日后,我再重新给娘换个金漆的。”

  宁岳说的无所谓,宁家旺却听的两眼发红。

  宁秋娘真是好命。

  三十五两,三十五两啊!

  够他家八口人吃喝两年了。

  乡下里,稍微节省一点的人家直接裹着草席挖个坑埋了就行。就算有棺材,也只是单薄的几块板,就这已经够让人羡慕了。宁秋娘却用这么好黑漆棺材,以后还要换金漆的。宁家旺盯着宁岳眼神变的火热,爹、娘说的没错,打断骨头连着筋,宁岳终究还是他宁家旺的儿子。

  “滚吧。”

  宁岳眉头轻蹙,语气十分不耐烦。给宁秋娘炫耀是一回事,自己被盯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

  三天后,宁秋娘下葬。

  需要八人抬的黑漆棺木着实震惊了不少村民,看向宁岳的眼神有兴奋、有不可置信。更有没眼力劲的外村人,当面就向叶家村人打听宁岳婚姻状况。

  叶雪、叶霜两姐妹这三天憔悴的不成人型,作为顶梁柱的爹打死了后娘,还被官府抓走了,至今生死不知,也不审理。

  奶奶成了瘫子,姐妹俩整日轮流浆洗都赶不上换的。

  家里少了两个大人,姐妹俩惶恐不安。

  宁岳牵出马,是时候解决叶汉生了。

  叶霜见状冲到宁岳面前,一副豁出去的架式,说:“宁岳,你娘生前已经把我许配给了你,我现在就是你的人,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

  没了宁秋娘,宁岳说不定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和姐姐两个柔弱的女子要如何在乡下生存?还有一个瘫在床上的奶奶,她再也不想洗满是屎尿的被褥,这种日子真的受够了。

  叶雪在屋里听到后,连忙跑出来捂住叶霜的嘴,对宁岳说:“那只是宁姨在生前的口头玩笑,你别当真,你回来这么多天铁匠铺肯定是急了,你走吧,路上小心。”

  宁岳这下总算明白叶霜看他的眼神为什么奇奇怪怪了,他看着姐妹俩说:“先不说婚配之事我娘是不是真说过,就单说娶叶霜之事,不可能。如果你们生活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我可以帮。但我的婚事,谁都做不了主。”

  大概是姐妹俩彷徨无助的眼神,触动了哪根神经吧。宁岳想到两人没欺负过他,对宁秋娘也很好,那就能帮就帮吧。

  叶霜拼命挣扎也挣脱不了叶雪的桎梏,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岳骑马离去。

  叶雪见宁岳离去后,才松开了捂住叶霜嘴上的手。

  “你干什么?”叶霜疯了一下样冲着叶雪吼叫道。

  叶雪气道:“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宁姨生前什么时候把你许配给了宁岳?你乱说一通,你见宁岳信了吗?”

  “我求你脑子清醒一点,是我们的亲爹把宁岳的亲娘打死了,换你的话,你会娶吗?”

  “他现在不责怪我们,还愿意给我们帮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叶霜,我们姐妹好好过日子吧。家里有七八亩地,咱们又有力气,日子不会过不下去的。”

  叶霜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可我不想再洗被子了,原先跟我玩的几个人现在都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还说我很臭,她们说我从头发丝到脚后根都是臭的,这日子我真的一天都不过了。”

  叶雪蹲下将叶霜抱在怀里,目向虚空,像安慰自己,也像在安慰叶霜。

  “会过去的,

  她活不了几天的,这日子会过去的。”

  -

  宁岳来到石头家,叶三婆见过宁岳两眼一亮。

  “宁岳来了,快进来坐,刚好我有事问你。”

  今天的叶三婆热情的过分,让宁岳摸不着头脑,该不会她也要把谁许配给自己吧?

  石头一脸羞愤,脸色涨红地喊道:“奶奶,您别问了,我是不会娶叶霜的,你别乱点鸳鸯谱。”

  叶三婆嗔怪道:“你小子懂什么?现在她们家都没人了,家里的地肯定姐妹俩平分,你要娶叶霜,她那份不就是你的。”

  原来不是要给自己许配对像,是要给石头许配。宁岳松了口气,不过石头娶叶霜?

  宁岳眼神出现一丝不稳,这感觉太奇怪了。

  石头跳起来说道:“我不管,她爹还在牢里呢,您就不怕将来影响到你重孙?万一您重孙是读书的料,受影响怎么办?”

  啊?这个?

  叶三婆迟疑起来,这倒是个问题,读书人最重名誉。

  “可惜了。”

  石头翻了个白眼,可惜个屁。

  “我跟宁岳有事要说,您别整天听风就是雨的,我们出去了。”

  石头拉着宁岳赶紧跑出去了,折寿了,他跟叶霜太熟了,完全起不了心思,他又不是宁岳。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眼看都要走到村尾,石头还一副对着马垂涎欲滴的样子。

  石头收回恋恋不舍的眼神,说:“哪有什么事,我不这么说怎么躲避奶奶不靠谱的想法。”

  宁岳点头:“是不靠谱,我去你家前叶霜还想嫁给我,我拒绝了。”

  嘶——

  他这是听到了什么?

  石头不敢相信:“叶霜喜欢你?”

  怎么一个两个都爱在窝边寻对像?

  宁岳语气随意道:“我不知道,她说是我娘生前把她许配给我,我不信,肯定是叶汉生起的头。”

  石头想了下叶汉生放出要招婿的话,想了想,点头同意。

  “确实,他找了一两年都没找到合适的招婿人选,你这么好的条件放眼面前,他不动心思才怪。”

  只有快饿死的人家,或是不成气的男人才会入赘,不然入赘到女方会被笑话死的。

  何况叶汉生居然还要人家入赘时带嫁妆,这是疯了吗?本身入赘就够丢面了,还要像女人、哥儿一样嫁出来,还人带嫁妆。

  但凡有钱,会入赘?

  宁岳:“我不在的时候你看着点叶秋熙,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像最后一个知道叶秋熙要订亲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

  石头无语:“我上哪告诉你去?我连你在皇都的铁匠铺门向哪开都不知道。几年前你说镇上有家粮店跟你老板相熟,有事可以稍带话,结果没几天你告诉我,你们老板和粮店老板闹翻了。短时间内不要去,那短时间是多长时间?这都多少年了你也没跟我说,要不是你刚刚那话,我都忘记这事了。”

  宁岳这才想起来,那个粮店掌柜当年背叛公主府与许驸马一家勾结在一起,恶意哄抬粮价。

  “那家店换人了,换的人认识铁匠铺的师傅,你有要紧事可以去找那里的掌柜。”

  “你们做生意的,到处都是熟人?”石头不解道

  宁岳:“我可没做生意,熟的也不是我。”

  石头:……

  区别很大吗?

  深呼吸过后,他赶紧说些话转移注意力,不然他会被宁岳的话噎死。

  “过几天叶巧然要去皇都买红布做婚服,要去秋哥儿家住几天,你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敢住在陌生环境里?”

  宁岳心里一动:“叶秋熙去吗?”

  石头想了想,眼睛瞪大:“我想起来了,秋哥儿和王秀婶子也去,难怪叶巧然敢住。”

  宁岳嘴角扬起一丝笑:“你也一起去。”

  “我?”石头指着自己,很震惊:“我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