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映真刚刚脸上迷人的微笑消散了, 他挺直背脊,表情又变得拘谨起来。

  仿佛刚刚那个让他梦回高中的少年,根本不存在。

  程喻眨了下眼睛, 拉开椅子坐下来。

  “阿喻,关于我爸爸的事……”言映真看着他, 迟疑不决地问。

  程喻刚落座, 且心情有点复杂, 便说:“不急, 先吃饭。”

  “好的。”言映真乖巧点头。

  服务员在这个时候将言映真点的菜端上来,一一摆放好。

  言映真等服务员走了之后, 小声问程喻。

  “阿喻,不知道你的口味变了没有,要是不喜欢可以点你想吃的。”

  程喻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

  他每一次叫“阿喻”, 那清脆又上扬的音调, 都让他忍不住回忆起往昔。

  言映真对他,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坦诚相待的。

  其实他要说没有犹豫过,那是假的。

  当时程喻已经在公司架空了言邦国, 该得到的都得到了。

  他考虑如果言映真还是死心塌地看着自己,就干脆留他在身边算了。

  可就在那个节骨眼上,在言映真生日当天,屠版的娱乐新闻, 曝出自己跟吕俊容多恋的地下情。

  吕俊容哭的稀里哗啦,闹着要自.杀。

  他便冷硬地将言映真赶走了。

  “阿喻?”言映真唤他:“是不舒服吗?”

  “没有。”

  程喻看着满桌的佳肴有百香果蒸鲍鱼、避风塘炒蟹、椒盐九肚鱼、盐焗花螺。

  都是他以前喜欢吃的。

  以前他们大学后门有条食街,有家海鲜大排档便宜又实惠。

  言映真经常缠着他出来吃宵夜, 故意磨蹭到宿舍关门,然后名正言顺说去附近酒店住一晚。

  那么多个夜晚, 程喻都没有跟他做过。

  那个时候他明媚的笑颜下,应该每天都很失落吧。

  程喻突然心里一紧,很不舒服。

  他问言映真:“怎么都是点我喜欢的,你想吃什么?”

  言映真低下头,笑了一下:“习惯了。”

  习惯了每次都以你的感受为主。

  程喻听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家米其林餐厅在深城小有名气,外地人过来玩,要吃海鲜都会过来打卡。

  程喻吃了几口,却没有品出什么味道,他甚至觉得这家味道不如大学后门的大排档。

  言映真吃的很斯文,看起来胃口也不是很好。

  他喝了一口柠檬水,垂下眼睫,心事重重地说:“那个消息不是我让营销号炒作的,我现在都不敢得罪你,你知道的。”

  程喻“嗯”了一声,放下筷子,“我没那么傻。”

  他发那个消息,是为了再次联系上言映真。

  既然对方信了他们睡过,他就要找机会真的睡到手,坐实这件事情。

  而这几年来的克制,转换成了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征服欲。

  “所以……”言映真又不动声色地绕回去:“我父亲的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程喻松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突然发现这是一个钳制言映真的好方法。

  “真真,我想过了,我们没必要像仇人一样相处。”

  言映真点头如捣蒜。

  可算是要上钩了。

  “还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吗?”程喻问他。

  暧昧的香薰蜡烛将言映真的轮廓照的很柔和。

  言映真张了张嘴,刚要回答他时,程喻的手机响了。

  他盯着来电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并没有特意走开。

  “什么事?”他问。

  吕俊容说:“你在干嘛?”

  “这个点当然是吃饭。”

  “跟言映真?”

  程喻没有料到吕俊容居然如此敏锐,他就只说了今天不回家吃饭而已。况且他经常在公司加班,不回去吃晚饭很正常。

  程喻:“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没跟你开玩笑。”吕俊容气急败坏地说:“我忍了多少年,我不准你对他还有感情,你不是说过你跟他是逢场作戏没有真心吗?”

  “你到底在臆想什么?”程喻的语气很差:“你要是太闲就找个厂拧螺丝。”

  他因为愤怒,讲电话的音量很大声。

  说完这句话,发现四周投来好奇的目光,而言映真更是无措地看着他,有种想起身逃离的小动作。

  电话那头的吕俊容还在声泪俱下叭叭叭,程喻已经没有耐心听他控诉,他直接挂了电话,抬头迎上言映真躲闪的目光。

  我刚刚真有那么凶吗?

  程喻轻声咳了几下,对言映真说:“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关于我父亲的案子……”言映真说:“如果真的还把我当朋友,那么……”

  他又不敢再说下去了,表情变得很沮丧。

  “算了,我自己会想办法。”言映真抿了抿唇,“刚刚是你的男友找吗,你赶紧回去吧。”

  “你怎么想办法?”程喻越过另一个问题,盯着他看:“是继续跟着那个男人生活吗?”

  言映真苦涩一笑:“混口饭吃罢了。”

  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哈哈哈哈。

  “那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程喻歪起嘴角笑起来,强调说:“包括那晚。”

  那晚跟你有屁的关系。

  “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言映真眼神慌乱,演技到位,“我们今天就不该见面的,我先走了。”

  “真真,你听我说。”程喻叫住他。

  “我不听。”言映真站起来,作势要走。

  来拉我呀。

  果然,下一秒程喻跟着站起来,长手臂越过餐桌,拽住言映真纤细白皙的手腕。

  “你放手!”

  这句话不言映真说的。

  只见餐厅大门口,刚刚还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吕俊容,气势汹汹冲过来,眼泪鼻涕横流。

  他的妆都花了,言映真默默地闭上眼。

  握紧言映真的那只手一顿,明显也是受到了震撼。

  “吕俊容,你居然跟踪我?”程喻不可置信地说:“还跑出来丢人现眼。”

  “程喻,你骗我,你怎么可以继续跟他有联系!”吕俊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我们的手机定位可以共享啊!”

  所以言映真在发出微博照片的同时,再放上定位。

  吕俊容作为多年小三上位,查找渣男破绽的蛛丝马迹,不要太容易。

  虽然两人是明星,不算太火,但言映真要脸。

  且目的达到了,他就不想再看到这两个辣眼睛的东西。

  他趁着程喻跟吕俊容拉扯的空档,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刚准备走跑的时候,程喻反应倒是挺快的,又将他堪堪握住。

  言映真低头一瞥。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有多无语。

  吕俊容看到这一幕,气得将桌上装满红酒的醒酒器拿起来,泼向言映真。

  程喻居然一步上前,直接挡在他们中,白色的衬衣染上了暗红色的液体。

  “程、程喻。”吕俊容傻眼了,“你干嘛啊。”

  程喻回头,看着言映真,声音很温柔:“别怕,在这里等我。”

  然后他大

  力拽着吕俊容往餐厅通向海边沙滩的方向走,那片沙滩是属于这间海鲜酒店的,私密性好且人少。

  ……

  包间里,彭英华手握刀叉,看着面前低头拿着勺子努力干饭的儿子,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到底是她穿越了,还是好大儿被夺舍了。

  “你吃慢点。”彭英华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细嚼慢咽。”

  祁骞承闻言放下勺子,喝了一口苏打柠檬水。一抬头又双叒被创了。

  言映真他好狠,只见隔了十几米远的地方,言映真一脸笑得不值钱的样子,在跟程喻这个渣男谈笑风声。

  “对了,阿承,国庆回帝都玩几天。”

  彭英华吃得差不多了,放下刀叉,开始铺垫祁老爷子交待的重任,“爷爷他很想你。”

  祁骞承语气很淡地说:“还早,到时候不忙就回。”

  爷爷不会想他的,爷爷只在乎他能不能胜任畅星集团的总裁。

  “再忙这几天也要回。”彭英华严肃地说:“空出三天假期,到时候还要去看你……哥哥。”

  她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

  祁骞承默了片刻,没再挣扎,“好。”

  包间的面积很大,又有巨大的窗户,外面的海风带着海浪拍打的声音飘进来。

  本是很惬意的用餐环境,但祁骞承只觉得压抑。

  他知道本家肯定还另有安排,但他在与这些人周旋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我去一下洗手间。”

  祁骞承说完这话,大长腿一迈,已经走出包间了。

  “……这里有独立的。”

  彭英华对着缓缓关上的门,轻轻叹了口气,“你跟你哥真的完全没法比。”

  ……

  餐厅大堂里,言映真甩了几下被程喻没轻没重都捏出红印的手腕,然后将帽子转过来,拉低帽檐往外面走。

  这鬼地方也不知道好不好打车,言映真不想等司机过来接,他想早点离开这地方。

  夜幕下,他站在外面的小道上,头顶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一群飞蛾围着光源打转,延续几千年的本能。

  言映真正低头看手机,查找附近的快车时,一双黑色的皮鞋闯进他的视线。

  从修长的腿慢慢往上移动,结实的双开门,滚动的喉结,性感的下颌线,再到那张俊美冷峭的脸。

  言映真非常自然地跟他打招呼:“祁总,好巧,你陪客户吃饭呀。”

  可不巧哦,你是我的另一只猎物。

  在选餐厅前,言映真特意打电话给向诚,旁敲侧击问了祁骞承今晚吃饭的目的地。

  祁骞承看他的眼神仿佛千年寒潭,“那你是跟谁吃饭?”

  “不太重要的NPC。”言映真拍了几下小腿,“祁总,有蚊子。”

  祁骞承眼底的情绪翻涌,化成一句克制的质问:“我记得,你上午在病房说过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他急了他急了。

  言映真要在火上再浇点油,他又拍了两下小腿,撒娇道:“祁总,你那边饭局结束了嘛,我想顺便蹭个车。”

  “不能。”看着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祁骞承压着怒意继续问:“你说你去见朋友。”

  “对啊对啊。”言映真一脸天真无辜地看着他:“分手还可以再做朋友。”

  祁骞承:“……”

  “再说了,那晚……”言映真强忍着想要翘起的嘴角,一副“事已至此”的表情望天,“我们又睡了一晚。”

  “……”

  “还挺合拍的。”

  “言映真!”

  “祁总,但你在我心目中还是前三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

  祁骞承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将他望着天空的脸掰正,与自己对视着:“你说那晚酒店跟你做的人是他?”

  言映真想点头,但脸颊被人钳制住了,说话的时候薄薄的软唇翘得老高,“是他告诉我的。”

  “你就信了?”

  “不然呢。”言映真眨了眨眼睛,说:“那晚拨.吊.无情,一声不吭就跑的人是他,祁总,你说是不是挺过分的,虽然过程还蛮舒服。”

  祁骞承嘴角抽了抽:我挖坑埋我自己,是专业的。

  “……舒服就行。”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祁骞承松开了捏住他脸颊的手。

  站在面前的年轻人今天打扮得很年轻,素净的白色短袖T恤跟鸭舌帽,还有这该死的色调的灯光。

  一些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祁骞承。

  他疲惫地闭上眼,捏了捏自己的山根,沙哑道:“回家吧。”

  言映真看出了祁骞承的隐忍与退让。

  这还真是大快人心。

  今日份复仇已报。

  “祁总,陈叔的车呢?”言映真被蚊子咬得快要暴走,为什么蚊子只咬自己不咬他呢?!

  祁骞承掏出手机,准备叫人将车开过来时,才想起被他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打发在包间的母亲。

  他们是一道来的,所以……

  祁骞承看着言映真,命令道:“你赶紧叫车。”

  “哈。”言映真:“你破产了?”

  然后脑袋被人轻轻地敲了一下。

  上了网约的豪华专车,言映真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想了半天,肚子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哀嚎声,他恍然发现,原来是自己没吃饱。

  刚才只顾着一石三鸟,使出毕生演技,现在他内存耗尽,急需补给。

  他转过头,看见坐在旁边的祁骞承已经闭上眼睛,窗外的对面道上一闪而过的车灯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呈现出令人赏心悦目轮廓光晕。

  祁骞承他……以后结婚确定终身的伴侣,应该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