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解陪简回舟在焦诚森的房间里也没闲着。

  替焦诚森检查过身体上的内伤后,简回舟开始了不如哑巴效果好的安慰。

  “淼淼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很渴望足够的爱。安叔叔很爱她,对她很好,但毕竟是一个人养育,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容易处理不好,淼淼又不会主动和他讲。”

  “她安静,不爱讲话,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特殊。更大的原因是小些时候身边人的恶意玩笑,因为她是单亲孩子,总能收到些莫名其妙的恶意。”

  “我不知道她的母亲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最好能让她别再悄悄难过。”

  眼看着焦诚森的情绪也开始低落起来,简回舟急得直瞥白解。

  对方无动于衷。

  简回舟心一横,伸手拍拍焦诚森的肩膀安慰道: “她不会难过的,所以你先别难过。”

  对上焦诚森震惊且红彤彤的双眼,简回舟心横转一百八十度: “有你在,没意外。”

  白解担心一会儿急诊直接从病房部拉人,终于起身开始帮忙说话。

  “人和人的羁绊不会那么深,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开始。她已经有自己的想法意识,你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相信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有利于她。”

  焦诚森经此一遭对白解越发的敬重,闻言脊背瞬间挺直,思索片刻后像是被轻轻挑开了某一根绳索一样,忽地放下心来。

  ……

  迟云作为兔族的首领,一般不会贸然离开领地。

  此次离开蓬莱大陆,一是存了私心想来见见这个惦念了多年的孩子。

  另一方面,是要状告鸦鸟族。

  “我一族之所以衰落,是因为在十八年前,鸦鸟族的屠杀。”

  妖管局会议厅内,十数人或坐或站围向中央,听着蓬莱大陆内来状告的诉罪者。

  迟云眼中含泪,又泛着红血丝,似是难过又似不甘。

  “我的兄长,姐妹,族中所有有能力的人全都死在了那场灾难里。三分之二的族人都留在了那时。”

  病房里暂时的安静下来,连唐狸白手中的笔落地都听的清楚。

  他瞠目结舌,胸腔里不知名的情绪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那你们……为什么不向上申报?”唐狸白连笔都顾不得捡,十分焦急。

  迟云有些受不住的扶了扶额头,才满是悲怆的说道: “我们也不知为何。当年他们为了屠杀我们,提前落下了阵。不然以我们一族的灵敏,就算是逃也能逃出一条生路来。”

  “有阵法束缚了我们,连带着屠杀后都难以提及。只要涉及到这件事,我们口不能言,提笔不能落墨,没有办法向外人讲述。”

  迟云说到这里,似是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而且……我其实是存了报复回去的心思了。”

  “这些年我们派人追寻着鸦鸟族的踪迹,他们似乎和灵蛇族关系匪浅。”迟云说着,拿出了一个册子。

  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鸦鸟族的经济支出和收入,完全对不上账。

  “这是……?”白解接过,大致扫了几眼。

  “是我前几天从鸦鸟族哪里偷来的。”迟云咬咬唇,却没有后悔的意思。

  “前段时间,我忽然感觉到之前束缚我们的力量变弱了,甚至于没有了。所以我悄悄去鸦鸟族看过,发现他们死伤惨重……”

  唐狸白皱眉。

  也许是和鸦鸟族那个奇怪的阵法有关。他不曾在任何的书上见到过那个阵法,现在他们对此没有任何头绪。

  但那个被鸦鸟族当做底牌的大阵,在营救那日被白解生生用灵力震碎了。

  迟云看了看白解一行人,忽然站起了身。

  简回舟一直安静的当着故事的倾听者,她忽然站起来惊了他一下。

  迟云站的笔直,忽然躬身向他们鞠躬。

  “出于一个母亲的角度,我谢谢你们甘愿涉险救下了我的女儿,出于一个族长的角度,我也谢谢你们对鸦鸟族进行了重创,为我们出了口恶气。”

  白解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一副平淡样子。

  “这是管理所职责所在,你无需道谢。”白解颔首: “是我该向你们道歉才是。”

  “未曾发现鸦鸟族的罪恶行径,害得你们苦了这些年。”

  白解作保证: “剩下的事可以放心交给我们,管理局一定会给整个蓬莱大陆一个解释。”

  …

  迟云凝噎片刻,忽然喉头哽噎。

  像是独行的举灯者,抬头见天光。

  ——

  有关鸦鸟族恶行的调查正式开始。

  唐狸白主动申请当组长,一手负责该案。

  白解下令,妖怪管理所全部资源都全力支持唐狸白的调查。

  在所有人都迎来了新的故事时,流浪殿无声无息的迎来了哀悼的风。

  花折没能活下来。

  他受的伤太重,又没得到及时的治疗,拖了很久才到了终章。

  花折被送入葬堂的那日,简回舟特意请了假回来。

  阿枫讲,他们虽然是傀,但也要顺从轮回多少年流转。

  所以他们去世了要及时焚毁掉,让他们走入轮回参与下一世的生活,直到他在人世间重遇流浪集市。

  所以无论鸢在外成了什么样子,最后都要被收回流浪殿内,被长老亲自送入灵火里,为他点亮去往下一世的道路。

  简回舟沉默着看眼前的场景,一切的故事都焚烧成灰,消失在了他面前。

  从葬堂出来的时候,正巧凉风吹拂过流浪殿,触摸了简回舟的面庞。

  拂得他耳垂温良。

  路边刚冒出嫩芽的草歪着脑袋,似乎在和风交谈。

  简回舟心情有些沉重,自顾自的蹲了下来,看着路边的嫩芽,时不时伸手抚摸一下。

  “有句话一直没来得及讲,可现在讲又似乎有些晚了。”

  “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寻来面具,谢谢你一直保护我,谢谢你在最后替我挡了那致命的一击。

  他抬起手捻了捻耳垂,似是有些呆滞。

  也谢谢你,替我擦拭了耳侧的血。

  阿枫十分焦急的拖着简回舟举行了移权典礼,迫不及待的把整个流浪殿交还给了简回舟。

  那是独属于流浪殿内的仪式,外人不得参与。

  简回舟穿着厚重的服饰,踩着血红的地毯一步步走到高位之上。

  他有些迷茫。

  这个位置属于曾经沉睡在虚无里的他,却绝不属于如今的他。

  高台之下,简回舟见到了一个不曾想到的人。

  是灵蛇族的三公子文酒。

  而他,居然就是阿枫口中善文的左执堂。

  …

  “文酒是蛇族的人。”典礼结束后,简回舟和阿枫在屋内话谈。

  “他是。”阿枫颔首: “而且他是现在蛇族内最有希望争得族长之位的后辈。”

  说到这里,阿枫似乎有些欣慰,多讲了几句: “文酒一直都是流浪殿最优秀的孩子。执堂的位置不能有空缺,而流浪殿的人又是轮回几次都在这里,很难偏转。所以很多人都在过去的生命里当任过执堂。”

  简回舟似乎猜到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但只有文酒。除非他不在流浪殿内,否则他就一定会担任左右执堂之一。”阿枫笑容可掬: “文酒一直都是流浪殿里最优秀的孩子。”

  流浪殿内最优秀的孩子,如今是他敌对一方的即掌权者。

  简回舟垂了眸子。

  “你先回去吧。”

  “好,殿下早些歇息,今日事宜繁重,当心身体。”

  ……

  白解并没有跟来流浪殿,所以也就不曾见证简回舟踏上高台的那一瞬。

  入夜,简回舟待在房间里琢磨。

  窗棂忽然有动静,简回舟瞬间就掷出一枚暗器去。

  自从他回到了流浪殿后,鸢随身携带的小武器,阿枫给简回舟也配备了齐全,生怕他的小殿下在外受了欺负。

  暗器深深扎进了窗棂的木里,使得窗边安静良久。

  简回舟放轻动作挪了过去,他刚一靠近,窗子又晃动了起来。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委屈的呜咽声。

  “!”

  简回舟立马把窗户推开,一只巴掌大的小狼正挂在窗棂上努力做引体向上。

  “白解,你怎么来了?”简回舟赶紧伸手把小狼抱回来关好了窗。

  他之前和白解讲过流浪殿要他去接权任命,当时白解没做什么表示,似乎是意料之中。

  一直到简回舟要回流浪殿时,白解并没有要跟他一起的意思,简回舟才有了疑问。

  但白解没做解释,只说自己暂时不能陪着他来了。

  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放屁。

  什么事能让他白天来不了晚上专门变成小狼来讨简回舟的开心。

  小狼不说话,只躺在他的手心里撒娇。

  简回舟: “……”

  行吧,他就吃这一招。

  正当他想抱着白解上床睡觉时,门被敲响了。

  “谁啊?”在流浪殿,简回舟还是要保持一下严肃形象的。

  所以他没有很不耐烦的说自己要睡觉了。

  “殿下,文酒来访。”门外的人给出了回复。

  简回舟警惕心瞬起。

  文酒这样一个两边都占有身份的人,简回舟不得不提防一下。

  万一他顺从此方后又重新归于敌方,那对谁来说都没有好处。

  简回舟把白解放在床榻上,去开了门。

  文酒依旧一副温和模样,穿着古人的服饰握扇佩玉。

  他的身后是浓重的夜色,是高高挂起的一轮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