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咱们的实验室, 刚被评选为国家重点。”
“这样的规模我们一共有五个”
“这几位是今年姜教授新带的学生，成绩都相当优秀。”
校长一边介绍，一边朝旁边看去。
男人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只是顺着对方的介绍, 抬眸，毫无遮掩地睨向人群。
谢初时全程低着头，默默走在几个师兄师姐后面, 身边站着刘义丞。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这几年，谢初时曾幻想过好多次和这人再次见面的场景。
甚至觉得, 要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冲过去，把对方胖揍一顿。
然后拽着他衣服领子，问他这几年都干嘛去了, 怎么一个电话都舍不得给他打。
但现在真正看到了。
谢初时却发现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暂时不愿跟这个人有太多接触。
不知过了多久。
“看傻啦？”刘义丞忽然在他身边道。
“什么？”谢初时瞬间回魂。
才发现校长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 实验室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个。
刘义丞从刚才起目光就没从他脸上挪开。
故作轻松道：“你弟弟看起来变化挺大的，我刚都差点没认出来。”
“变化大么？”谢初时反问。
他想了想刚才见到的人。
好像是成熟了些, 个头甚至都蹿高了几厘米。
但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有那爱花钱的老毛病也是, 七千万说捐就捐, 都不知道给自己多留点。
反正他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谢初时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到旁边, 把XRD恢复到启动状态。
刘义丞沉默地走过来, 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当初他不要你, 现在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又要跟他好？”
平日里的笑意多了几分挣扎。
两人站在一台大型设备后面。
谢初时快速把手抽回来, “刘义丞，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之间只能做朋友。”
“要是你以后还说这种话，我们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你清楚么？”
他语气远比以前要重，少了几年前的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刘义丞定定看了他好一会。
忽地深吸口气，走到门口，脱下防尘服和口罩。
和一个师兄打了声招呼就提前走了。
谢初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真的讨厌过刘义丞，正相反，对方每一次对他的帮助，他都记在心里。
但一码归一码。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用来当做报答的谢礼。
到了中午。
谢初时手里的数据记录的差不多了。
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离开。
因为磁场问题，手机平常不让带进实验室，都放在外面的办公桌上。
谢初时这回却比每一次都要快的找到他。
摁亮手机屏幕。
里面空荡荡。
没有任何一条新消息进来。
谢初时定定看了会，忽地“哼”出一声，赌气般把手机丢进书包最底下。
结果从实验楼出来是。
远远的，就看到一楼走廊上坐着的人。
和刚才不同，男人换了件灰色外套，多了顶鸭舌帽和口罩，正专心去看膝上的电脑。
谢初时一时有些恍惚。
四年前。
对方每次来图书馆一楼等他，也是这样，不管过去多少年，就连姿势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但这次也许并不是来这等他。
谢初时低下头，装作没看见，默默就要走过来。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男人突然站起来，冲着他的方向，“实验做完了？”
谢初时微怔，却在瞬间恢复成之前的模样，朝他“恩”了声。
“吃饭了么？”
男人手伸过来，想像之前一样接过谢初时的书包。
但这次他没成功。
谢初时肩膀挪开了点，声音很淡，“走吧，我带你去食堂。”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中，收回来的时候握成拳放进口袋里。
食堂这个点人不少。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对方才把口罩摘下来，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下巴。
谢初时有些无奈，忍不住问，“你怎么打扮的跟个特务一样，刚才来实验室的那身行头呢？ ”
“不想被看到。”对方说。
所以才会在参观完以后，借口说要回公司，去车里换了套衣服，又马上来实验室门口堵人。
男人觉得自己在国外彻夜编程都没这么累过。
但他甘之如饴。
“你不用跟校长他们吃饭？”谢初时问。
“不用。”男人淡道。
桌上很快多了两个餐盘，两人把这里当成图书馆，各吃各的，互不打扰。
“秦穆，你这几年过得好么？”谢初时忽然道。
忽然喊出对方的名字，这一声喊得谢初时自己也愣了一下。
对面却不答反问，“你呢”
挺好的——
谢初时很想这么说，临了却又说不出口，只道：“有空回去看看姥姥吧，她很想你。”
秦穆却搁下筷子，认真睨他：“你想不想我。”
耳边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风。
谢初时没说话。
只是他知道，自己没法在这种气氛下待坐太久。
便率先把餐盘端起来，往回收处的方向去。
他一气儿走出去老远。
走到空旷处，才往后看了眼。
秦穆没追上来。
当下。
谢初时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回了宿舍，才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消息，
[秦穆：我很想你。]
是这四年对方唯一发来的消息。
谢初时五指微微握紧。
想他，为什么不来联系他。
谢初时不是个矫情的人，即便四年，甚至更久，只要互相喜欢，他愿意和人隔着国家在一起。
也没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
但秦穆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廖呈说他变了。
他确实变了一些。
不会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全掏出去。
-
周末谢初时回了姥姥家。
老太太和姐们们正在倒腾插花。
谢初时回来后，先给苹果苗浇水。
苹果苗苗已经有半人高了，上面结出好多苹果，个头不小，光滑水淋，可惜一个也不能吃。
之前老太太摘了个解馋，结果酸的牙都快掉了，闹了几天肚子 。
但他们谁都没说要把它丢掉。
“哎呀，这一眨眼初时都长这么大了，有女朋友了么。”靠近姥姥最近的一个人开口。
谢初时暗叹了句又来了，就像之前那样答道：“还没有。”
“这样啊，那刚好，我有个表侄女，明天刚好回来，要不——”
“我这外孙辛辛苦苦养这么大，当然是要留在自己身边了。”她话还没说完，姥姥就直接打断。
“我可不想那么快把他送出去。”
她这句话一语双关。
对面人听到老太太这么说，知道她不愿。
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接了句“也是”、“这个年纪还早”之类的话。
谢初时觉得奇怪。
以前读高中，他姥姥闲下来就会调侃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上了大学，反而不着急了，只要一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就会主动挡在前面，跟面盾牌似的。
可张叔之前不是还说，老太太一直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对象么？
神游之际。
外面门铃响了。
谢初时以为是送牛奶的，结果刚一开门，瞬间愣在原地。
“我来看姥姥。”
秦穆声音很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谢初时停了几秒，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扔地上。
自上次对方那句“我很想你”后，俩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听到外面有动静，老太太很快走过来。
看到进来的高大男人瞬间红了眼睛。
“姥姥。”秦穆朝她开口。
“嗳。”老太太见了他就收不住哭。
等人进来后，从前面把这个高大的男生抱住，一只手轻拍他后背，“好孩子，这些年在外头辛苦了。”
秦穆没有任何动作。
安静地弯下大半个身子，让老太太抱着，半点都没说累。
等他坐下后。
屋里其他人都有些惊讶。
他们都是左邻右舍，自然也见过秦穆，见他像是变了副模样，都有些惊讶：
“哟，你是那个，秦穆么？”
“以前也俊，现在看着更俊，还成熟了！”
“林奶奶你真是有福气啊，这俩孩子看着真一个比一个优秀。”
......
秦穆自打进来就成了香饽饽。
老太太拉着人坐在旁边。
捧着他的手，东问西问，像是怎么也问不完似的。
得知他在国外没怎么吃过中餐。
立刻把屋里这些姐妹们打发走，又让秦穆回房间看看。
自己系好围裙，说今天要好好露一手！
房间里。
谢初时靠在门框上。
看着秦穆伸出手指，去触碰墙上的几张照片。
有他们一块去木塬的，还有高考结束那天，俩人站在考场门口的合影。
看着看着，谢初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先喝点吧。”他把牛奶递过去。
秦穆看了他眼。
接过来，直接喝了两口，声音放得很轻，“这里都没怎么变。”
从桌子到衣柜。
就连许久没人的上铺，也只是用床单把被子卷起来，枕头都没动，好像睡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回来。
顺着他目光看去，谢初时只觉得心头有团火焰猛地蹿上来，一下话头就没收住：
“是啊。”
“东西不会变，会变的只有人。”
他说完以后，也不想去看对方的反应，就要夺门而出
可刚动一下，肩膀就被人给摁着拽回来。
秦穆力气还是和之前一样大。
像一头压抑已久，发了狂又没拴绳子的凶兽，将人抵在面前这张桌子上，两臂撑在他腰侧。
谢初时被迫盯着这近在咫尺的脸，拼命忍住鼻尖的酸涩。
“什么都没变。”秦穆的声音很近，听上去却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胯部抵在对方身上，拼命忍住想把眼前人唇瓣咬破的冲动，固执地想要之前问题的答案：
“谢初时。”
“这些年，你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