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第21章 会笑的理由

  山路崎岖泥泞,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径长久没有人行走已经杂草丛生,又因为温度低,成簇的枯草上结着雪白的冰霜。救援队只能一边开路一边前行,到了岔路口,分出一小部分人群,又开始新的开路。

  如此行进了半日,路开了不长的一截,却没有任何收获。中午,大家停下整顿休息,卫隽麓这才终于见到前方的地形。他经过人群就要往前走,他手上有一把章叔递给他的柴刀,到了不好走的地方能砍掉拦路的杂草,章叔瞧卫隽麓一个人走远了,立刻跟上去,对身后救援队的警告连连示意。

  卫隽麓要走,他便跟上保护一番,而且目前这里还算当初山上乡民的工作区,不算那么难走。

  卫隽麓撑着那把刀,走得缓慢,杂草长到他的腰间,他没浪费时间去砍,脚底下有一些不规则的石块,因为潮湿寒冷,十分容易打滑,卫隽麓只好借力,行走的速度不比之前快多少。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望着两旁险峻的高山,那上面没有任何人工的痕迹,看得出来之前当地人民也在与自然的对峙中落了下风,那俨然接近九十度的山坡上长着很高的松树,冒着深绿来显示自己的生命力。

  卫隽麓忽然眯了眯眼睛,朝着山坡的位置踏出一步,被立刻赶到身边来的章叔一把拉下:“小麓,别冲动!”

  “......”

  章叔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早上也没吃饭饿了,叔带了点饼干,你吃点?”

  卫隽麓摇了摇头,眼睛死死盯着山坡上一个很小的点,那里不同四周的深绿,有一点点墨蓝,如果眼神不够好还看不到,卫隽麓揉了揉眼睛,希望自己看错了也想错了,那极有可能是江楠那件休闲西装留下的一块布料,可他宁愿不是。

  章叔见卫隽麓瞧着那边不说话,也眯起眼睛往那边张望,可惜他的眼睛没那么好,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里,好像有一点墨蓝。”卫隽麓突然开口。

  “好,小麓你站这里没动,我去跟他们说。”说着,章叔又迈着步子回去了,卫隽麓扭头看了一眼章叔慌忙的背影,提起那把刀一个人往下先走开了。

  这条路的外边杂草更加茂盛,看不清深浅,稍有不慎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深渊也只是在一瞬之间。卫隽麓的鞋还算防滑,他常年待在山上,以前走过的山没有这一座这么陡峭,可他走了这么一路过来,还没有摔倒过。

  卫隽麓每走一步就要把那个目标确认一遍,他不相信是江楠出了事,那个似是而非的头一个证据他要带头去证明,告诉所有人这根本就是一个荒诞的闹剧。

  章叔去说的情况很快有了回馈,几个身手矫捷的年轻人很快追上了卫隽麓,他们带了望远镜,向卫隽麓确认目标位置,卫隽麓给他们指了,几人看了一番都不能确认是不是,卫隽麓问他们讨来看了,确实如他们说的很难确认。那看似布料的墨蓝只露出很小一块儿,隐匿在深绿之间,极有可能是众多枝丫堆积起来的阴影。

  什么都说明不了。

  卫隽麓把东西还给他们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的心情,他往那边再望了一眼,继续开路往前走去。

  一群人从早晨找到天暗,一无所获。

  尽管在半山腰,一众人还是朝着亮着点点灯火的山下走去,卫隽麓被章叔带回了家,要他好好休整一下,第二天才有力气去找。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一直一无所获。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第七天,宣告江楠失踪的头一个星期,救援队在山脚一个险峻的水坑里面找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塑料碎片,猎犬汪汪狂叫,可那水很深,又冷,四处都是杂草灌木,落脚都难,更不用说下到底下,之后几人合计,找了个篮子用绳子放下去,打捞了好一阵,才把那碎片打捞起来。

  此刻卫隽麓在另一头寻找,听到消息立马赶了过来,他到的时候,那个碎片很快就被送到他面前辨认,卫隽麓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江楠那个尺寸很小的行李箱外壳,这一块把那上面的凹凸纹理都保留着,紧接着,他腿一软,跪倒在潮湿的山路上,膝盖磕着石头和枯枝,他都觉察不到疼。

  猎犬还在汪汪一直叫,这一行人的领头一看卫隽麓就知道这事故八九不离十了,可他们不能止步于此,他还要带队去找更多的线索,找到坠毁的车辆,如果还有,他们还找到那两个人的尸首。

  领头人对扶着卫隽麓的两个人说:“你们先把他带回去,其余人和我一起出发,往这两头分别行动。”说着左右分别一指,效率很快地把小队分好。

  其中一个扶着卫隽麓的是之前为他说话的女孩,女孩看不得他这副样子,软声劝慰:“卫先生,你要往前看。”

  另一个是个男孩,心理素质到底要好一些,平静地说:“请您节哀。”

  节哀......

  卫隽麓听着这两个字,这一个星期来关于江楠唯一的消息居然是要他节哀,卫隽麓突然挣开两人,怎么可能,他们只凭一个行李箱的碎片就想要宣判死刑?他赤着双木,瞪视着那两个人:“他绝不可能死的!”

  埋头往深林的方向钻进去,男孩子嘀咕:“有病吧?”

  女孩子打了两下男孩的手臂:“少说这种话,你太武断了,怎么能说节哀。”

  男孩:“平心而论,都一个星期了,这么冷的天,你觉得还有多大希望,我只是说了实话。”

  女孩转身:“是,都你们这样的人与人之间才会越来越冷漠!”

  “你也有毛病吧!”

  “关你屁事!”

  男孩踢了一脚脚边的树枝,骂出一声脏,要不是家里人要他来锻炼,他才懒得大冷天在这山间做些没有结果的事情。

  这一段插曲过去,接下来连续在附近找了四天,终于找到了一些实质性的线索。

  在一个石壁底下的一小片空地上,发现了若干汽车的碎片,除此之外,还有几片衣服的碎片,这个发现终于惊动了警方,找来法医经过鉴定,上面残留的DNA与受害者匹配上了,而且根据事故的情况,遇害者极大程度没有生还可能,甚至尸骨无存。

  这个结果为这场搜救的结局做了奠基,果不其然第二天,搜救队就全部返回。

  卫隽麓已经习惯了早晨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伍,清晨他站在章叔家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地面,陷入沉默。

  章叔也跟着找了十来天,确认了结果他昨晚劝说了卫隽麓好一番才去睡觉,早晨醒来准备好早餐准备去喊卫隽麓来吃,打开房间门,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糟了!”他后知后觉眉头一皱,昨晚身心俱疲对卫隽麓苦口婆心一阵,却没注意那孩子听进去没有,现在人不见了,他赶紧打了个电话,又去拉了附近几个村民一同去找。

  卫隽麓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卢静又一直待在山上,章叔大冬天急出一脑门汗,只好一路喊着卫隽麓的名字,一些不明所以的好心村民听闻之后纷纷加入寻找的队伍,众人在附近找了一圈,之后有个叔叔说会不会去山上了,章叔灵光一闪,带着人钻进事故现场的那座山。

  这里距离乡村有一段距离,叔叔们便开了车到了山脚,之后沿着之前的行走痕迹一路寻去,喊得嗓子干了,才在那个石壁下找到卫隽麓。

  卫隽麓背对着他们,听到他们的呼喊一动不动,从背后只能瞧见他的手在上下动着。

  章叔连忙跑过去,来到正面,才看清楚卫隽麓一双手沾着泥土,而他的手下方,已经有一个不小的坑,那坑里,有一个方方的东西。

  “小麓......”

  卫隽麓挖着地上的泥土,明明这么硬,手机却插得这么深,如果不是发现这泥土有些不同寻常,他都不会发现......

  眼泪落在脏兮兮的手上,卫隽麓抿住嘴唇,一点点刨开手机附近的土壤,他不敢太用力,害怕刮了蹭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江楠的贴身物件,可随即,他眼睛更加模糊起来,竟看不清手下的物品。

  几位叔叔看到这个画面俱是唏嘘不已,遇害的男孩他们都认识,为了找到大冬天上山的弟弟,给他们发了巨额的报酬,后来他们也是听说他连夜赶来,陪着眼前这个男孩过了一个完整的年。

  可世事难料,怎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意外。

  章叔瞧着,眼眶热乎乎的,他蹲下去,陪卫隽麓一起挖那个已经残破了的手机,一边说:“小麓啊,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人活着,还是要生活的,我相信他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振作起来。”

  “章叔,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卫隽麓的声音如同一个破风箱,嘶哑地厉害,经过十多天的高强度搜寻,也是疲惫不堪,面容显得憔悴,下巴上的胡渣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了。

  “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只有等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才清楚吧。”章叔良久才回复,那双布满褶皱的双眼溢出两颗泪来,很快又被褶皱的缝隙吸收。

  手机最终被几人合力挖了出来,把卫隽麓带回去以后,章叔看顾卫隽麓更加上心,而自那天以后,卫隽麓即使要出门,要再去那个地方,也会和章叔说一声,似乎是在慢慢接受现实了,章叔松了一口气,可去那个地方他还是去陪着,他现在已经退休了,他也暗叹幸好自己退休了。

  山上有车坠毁有人遇害的消息在当地传了一阵,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卫隽麓却仍待在山下,他固执极了,每天都会去山间寻走,不再局限于那块空地,甚至更加人迹罕至的山野深处。

  这个消息同时也传到了X市,这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家里与一些朋友都给卫隽麓打过电话,甚至还有被卫隽麓放出黑名单却没来得及联系过的林攀,可卫隽麓静音着,有时候他任由手机来电的画面亮着一直到挂断,有时候他直接翻个面,看都不愿意看。

  终于有一天,电话不知道怎么打到了章叔那里,章叔把电话拿过来,卫隽麓只好接下,放在耳边。

  “卫隽麓,给老子说话!”听筒那边传来张枫气呼呼的声音,“你要急死我吗,电话一个都不接。”

  卫隽麓:“......”

  “我知道你在听,你不说话也行,我和你说。”

  卫隽麓嘴一张,木然道:“张枫,我挂了。”

  “你敢!”张枫声音扬起来,随后又柔下去,带着愧疚,“别挂求你,我有事情和你说。”

  “.......”

  卫隽麓又没有回答,好在没有把电话挂断,张枫便缓下一口气,说:“我知道你现在难过,但是我有一件关于江楠的事情必须和你说。”

  “你说。”

  “哎,”有了回应,张枫安心点了,把这些天自己的见闻简单说给卫隽麓听,“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江楠去他爸对头公司极有可能是报复他爸吗,现在我确定我是误解他了,虽然有些迟,但是你一定要听我说完,他爸公司的破产早就已经是定局,他会去对头公司是因为帮他爸顺利促成收购的事宜,因为他爸希望公司的业务尽量能继续下去,尽管不是自己公司的名义,还有上次咱俩一起在烧烤摊看到的那个和江楠一起的女孩子,那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不是其他什么人。”

  “......”

  “卫隽麓,你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

  “抱歉,我对他之前有那么多误会。”张枫真诚道歉。

  卫隽麓虚虚握着手机,望着外面连绵的山脉,以及江楠离开那天一样昏沉的天色,既说不出没关系,也表达不了在意。

  这个道歉本该是江楠本人接受的,可他到最后,在那长久的沉默之中,都没有勇敢问出那个答案,又有什么立场来做回应。

  张枫又说了一些别的,卫隽麓一直沉默听着,最后提到他父母对他的担心,卫隽麓才又开口让他传达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卫隽麓把手机还给一直待在远处的章叔,章叔尽心尽力照顾着他,卫隽麓面对章叔便用一副振作起来的模样,他想对章叔笑一笑说声谢谢,可这个简单的表情对他来说太难,他只好说了谢谢,又转过头去蜷缩到床头,手心一直握着那个残破的手机。

  他想起江楠那天用手机编辑了一段话,只可惜手机破损得严重,他打不开来看,也不知道那些敲下的文字是给谁的。

  卫隽麓只好把手机握得更紧,仿佛只有嵌进血肉,才能把那些讯息洞悉一二,他甚至有种大胆的想法,那是江楠提前留给他的,而江楠根本就没有出意外,只是在中途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原因,才会把它摔落至此。

  章叔叹着气出了门,为那个憔悴失魂的男孩轻轻关上门,他转身下楼,沿着弯曲的楼梯,一步步走得都很沉重,他看不见男孩眼底凝固的恍惚,也察觉不到那逐渐黑沉下来的夜幕下,同样黯然的光泽。

  迷迷糊糊间,卫隽麓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他颤抖着眼睫想要醒来,却昏沉得厉害,他奋力挣扎,然而只感到自己身体腾空,随后被放入柔软的被褥,那里面暖融融的,一如往常他开过电热毯的被窝。他舒服地眉头舒展开,与他相贴的体温却悄然消失,莫名地,他又想要皱起眉头,一根冰凉的手指却抚了抚他的眉间,朦胧中似乎听见一声笨蛋。

  他仿佛睡着了,可又似乎是很快醒过来,一睁眼,只瞧见章叔在他床沿,见他醒来递给他一晚微微泛黄的草药煎水,说:“小麓,醒了喝点药。”

  卫隽麓机械接过,眼睛却飞速巡视周围,他躺在被窝里面,被窝里面没有电热毯,那昨天晚上朦胧之间那种特别真实的感觉,其实是梦?

  “章叔,我怎么......”

  “昨天晚上我想喊你吃点东西再睡,发现你发热得厉害,嘴里还胡乱喊着什么,赶紧让你躺下了。”

  “......”卫隽麓肉眼可见失落下去,端着一碗药,怔怔发问:“章叔,人死了以后有灵魂吗,我昨天晚上好像遇到他了。”

  章叔不忍似的偏开脑袋,说:“小麓啊,昨天在我们这儿,叫三七,传说是已故的人会回来的日子。”

  “那他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卫隽麓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这么些日子唯一一个笑。

  ----

  感觉没写出想要的感觉,继续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