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春央也是个人才, 大约是怕大李氏拿了银子,就给小儿子花用了,此时便对小李氏道:“弟夫都说了是给闺闺的, 你赶紧去帮她收起来, 怎么像个傻的一样?”

  小李氏这才上前一步,把女儿抱在怀里,将她手中的银子给收走了。

  大李氏看了又是面色一黑, 狠狠的剜了小李氏一眼,这个媳妇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么多年只生了个女儿, 让她在村里抬不起头, 还撺掇着大儿子与自己离了心!

  两年时间, 村里的人家日子都好起来了,却只有陆家大房还是老样子。

  便连陆家三房如今也多佃了几亩田, 一年能攒下四五两银子, 日子好了起来。

  陆老三和王氏也越发的与陆家大房不是一条心了!

  当晚, 从二房吃了回去以后,大李氏就在家里拿着小李氏做靶子, 发泄了一通。

  小李氏怕被戳脊梁骨, 一向不敢正面和自己婆婆吵。只等着晚上睡觉之前, 又在陆春央的耳边吹起了枕头风。

  “娘真是越来越偏心了, 之前为了夏苗娶亲的事情,就白白砸进去多少银子?现在更是要从我们闺闺手里抢了钱来贴自己小儿子!”

  “那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 到现在也生不出个儿子?”陆春央瞪了小李氏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但心中其实也对大李氏的意见越来越大。

  到了第二天早上, 小李氏偷偷起了个早,去鸡舍里摸了两个蛋, 卧给陆春央和闺闺吃。

  陆春央昨夜睡的迟了,今早起的也晚了些。听小李氏说给自己卧了个蛋,就放在厨房里,便起床朝着厨房走去。

  没成想他推开厨房大门一看,灶台上哪儿还有什么鸡蛋?

  小李氏跟着后面,此时便抓住机会,阴阳怪气的说道:“刚看见娘从厨房里去了夏苗屋里,别又是把你的鸡蛋拿给二弟吃了吧?”

  陆夏苗自被退亲了以后,性子变得十分阴沉,整日关在屋子里不愿出来见人,连农活也不怎么干了。

  大李氏心疼他,待他自是比大儿子更好了些,什么吃的穿的,都先紧着他来。

  陆春央看在眼里,对自己这个拖油瓶的弟弟也是越来越看不上!

  此时这一只鸡蛋,便如导火索一般点燃了他的神经。让他大步朝着陆夏苗的屋子走去,砰的一声推开了屋门。

  正在吃卧鸡蛋的陆夏苗被陆春央吓了一跳。抬眼看他,便看到陆春央正满脸铁青的看着自己手中咬了一半的鸡蛋和桌上的白米粥。

  现在大房没以前条件好了,大家平日里吃得粥都是掺了玉米渣的,然而大李氏给陆夏苗开了小灶,单独熬了一碗白米粥!

  而大李氏也做贼心虚的缩了缩,梗着脖子对陆春央道:“一大早的,摆个臭脸给谁看?你媳妇是不是又给你吹枕头风了?这小蹄子!我今天定是饶不了她!”

  “就没见过你这么偏心的老娘!”陆春央忍无可忍,脸上暴起青筋,上前一步,一把把陆夏苗手上的半个鸡蛋给捏碎了!又抓起陆夏苗面前的饭碗摔了个粉碎。

  “哎呀!杀千刀的!作孽啊!好好的吃食都被你浪费了!一只新碗又要多少文钱!”大李氏顿时也激动的大喊起来!

  陆春央才不理她,只一圈落在陆夏苗的脸上。

  陆夏苗是大李氏娇惯着长大的,也不是个吃亏的主,顿时就与陆春央打做一团。

  大李氏在一旁劝架,左边拉拉右边拉拉,也挨了好些拳脚。

  两个都是她的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到底手心的肉是厚一些,看陆夏苗被打的无力还手。大李氏便也拉起了偏架,只狠狠勒着大儿子的胳膊,想快点把他从小儿子身上拉开。

  陆春央见到了这个时候,大李氏还一心向着陆夏苗,拉架都只拉自己一人,顿时怒从心头起。

  他胳膊用力一挣,把大李氏甩了老远,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大李氏的脑袋撞到了门口的石门坎上,顿时血流如注。

  大李氏躺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下身泄出一股黄水,便失去了意识。

  “啊——”小李氏尖叫了一声,害怕的蹲在地上探了探大李氏的鼻息:“娘,娘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

  大李氏这一翻动静太大,总算是把陆老大和三房的人也惊动了过来。

  “哎呀我的娘啊!死人了!”王氏见了一地鲜血腿都软了,连忙闭着眼睛,捂了一对儿女的眼睛退回屋里去了。

  陆春央与陆夏苗这才害怕起来,两人赶紧把大李氏抬到了床上。

  陆老大捶胸顿足,对着昏迷的大李氏哭天喊地。还是陆老三有几分清醒,连忙去敲了隔壁二房的门。

  林晓寒知道了以后,便让他们赶紧回去给大李氏按住伤口。又用了家里的牛车,让陆秋成拖着大李氏去了县城就医。

  今日还是大年初五,正是迎财神的好日子。

  县城里的医馆也具是关了门的,陆秋成一家家的敲门找过去,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开门的,让大夫给大李氏包扎医治。

  那大夫一通功夫下来,又是扎针又是复位的,总算是把伤口的血给止住了。又给大李氏灌了一碗药,她青白的面色才有了丝活气。

  “命是保住了。”那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就是这头撞到了石头上骨折了,脑子里还有许多淤血,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我婆婆她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小李氏看那大夫神色不对,连忙在一旁问道。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至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大夫摇了摇头道,也不愿再多说了。

  这一番就医,又是花了几十两银子,大房家仅剩的那点家底都给霍霍完了。

  那大夫给大李氏开了不少活血化瘀的名贵药材,还要几十两银子。但大房出不起,也不想再出,陆老大与两个儿子商量了一番,便想着让大李氏自己扛。

  还是陆秋成实在看不过去了,出钱补贴了一些,才总算是给大李氏抓了两副好药。

  大李氏被送回陆家以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由小李氏伺候着。

  一副副的好药灌了下去,大李氏却一直没有清醒,直到五日之后,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大李氏才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听说大李氏醒了,村里人多多少少也得上门看望一眼。

  陆秋成与林晓寒怎么也算亲戚,走个过场的事情跑不掉。于是两人便提了一篮鸡蛋,又包了五两银子的慰问费,去了大房家里。

  到了大房以后,林晓寒才发现,大李氏的房间被移到了他们二房以前的荒废了的屋子里,已不与陆老大睡在一间房了。

  他们在门口把那慰问礼送给了陆老大后,便走到大李氏躺着的房间门口,还没有进门儿,就被屋子里一股屎尿的臭气给熏了出来。

  现在天气还冷着,其他房间都点着炭盆儿,但大李氏的房间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陆秋成敲了敲门,走进屋内,便见着小李氏坐在床边,正给大李氏喂完了一碗粥。

  那粥水沿着大李氏的下巴流的到处都是,黏糊糊的糊在身上。小李氏也不去管,反而放下手中的碗,对林晓寒与陆秋成抱怨道:“你们瞧瞧,娘她醒是醒了,但是不能说话,也走不了路了。如今成了个累赘,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可怎么好!”

  “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日就摔死了痛快呢。”

  林晓寒一看,大李氏还是一幅神志不清的模样,只能咿咿呀呀的发出一点声音。

  她当日摔到了头,怕是出了太多血压迫到了大脑。大晋医术又有限,于是便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其实当日之事,陆春央要付主要责任,但他是大李氏的儿子,又是陆家大房的顶梁柱之一。

  大李氏摔了,大房自是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对外只说是大李氏自己不慎摔倒了,连陆夏苗都不敢出来多说什么。

  见大李氏落到这副境地,饶是林晓寒也不禁有些感叹。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两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匆匆看了大李氏一会儿,便从房中退了出去。

  小李氏站起来送他们到了门口,屋子里忽然又传来一阵恶臭,似是大李氏拉了。小李氏厌恶的捂了捂鼻子,把房门带上,让林晓寒与陆秋成快走,自己则去做了别的事情,放大李氏在里面自生自灭。

  林晓寒忍不住看了小李氏一眼,便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扬眉吐气的快乐。

  这时三房的王氏走了过来,看着小李氏的背影,十分八卦的对林晓寒道:“你瞧瞧她脸上,笑得都藏不住了。大嫂欺负了小李氏几年,她一直忍气吞声。如今大嫂这般境地,却还是得指望她这个儿媳妇来伺候,她可不得报复回来!“

  “大嫂才四十多岁,这死不死活不活的,也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去了。”

  ……

  大年初十刚过,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陆家村,重新返回了府城。

  他们在府城呆到了正月十五以后,元宵节一过,两人便按计划出发,准备去燕云赴任了。

  这一次去燕云,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回来。

  林晓寒把全副家底都带在了身上,为了以防万一,又请了一队镖师,护送他与陆秋成一路北上。

  从府城到燕云快马加鞭都要整整七日,如林晓寒他们这般走走停停,每晚住在客栈里休息,便要整整十几日才到。

  半个月后,春暖花开之时,林晓寒他们总算是到了燕云边境。

  这里地处大晋西北,与西梁和北羌接壤,民风也多有融合之处。

  晋文帝广开商贸,西梁这两年与大晋商务往来众多。

  大晋的瓷器、珍珠、丝绸与茶叶等远输西梁,而西梁的香料、皮草、药材与玉石等也在大晋朝颇受欢迎。

  然而相比西梁,北羌与大晋的关系就不那么好了。每年冬季或是遇到天灾时便时有摩擦。

  大晋的大军为防止北羌作乱,也常年驻守边关。

  正午时分,一片山石林立的山谷之中,林晓寒找了一处庇荫的崖洞,那崖洞不小,里面有一眼泉水和一大片空地,正好可以让马车停在下面歇息。

  这一段道路是到达燕云的捷径之路,两侧具是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三丈宽的道路可以行走。

  道路两侧偶有落石伤人,有些危险。然而要去燕云城做知府,此路却是速度最快的!否则就要从更北方绕道,再加三日路程才能到达燕云。

  “速速吃完午饭,我们便出发吧。”那带路的镖师神色严肃的对林晓寒他们说道:“这里晚上是绝不能走的,谷中有狼群出没。周边还偶有北羌盗匪杀人越货,得在天黑之前速速出谷才是。”

  “好。”林晓寒点点头,把携带的干粮与净水分发给护卫的镖师们。

  干粮是昨夜在过路的县城里买的大饼与肉干,虽然味道一般,但也算十分饱腹。大伙儿匆匆吃饱以后,就又重新上路。

  然而没走一会儿,前方的狭道上却忽然有落石滚下。道路一时被堵,又需要有人去扫清障碍。

  然而两个镖师才刚走到前方,却忽然又有数只飞箭如雨般落下,他们顿时明白这是遇到了盗匪,中了别人的埋伏!

  “快!退回到方才的崖洞之中!”那两名镖师其中一名已经负伤,勉励支撑着往后退。剩下的镖师则掩护着车驾退回崖洞之中。

  躲在崖洞之中,上面的箭雨倒是一时射不到他们。但那些盗匪一会儿若是冲了下来,将他们包围在其中,怕是就无法抵挡了!

  林晓寒一个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遇到这种情形,心中也是慌了神。

  盗匪无礼可讲,更何况还是北羌盗匪!这次怕是不可能如上次遇到流民那般幸运了!

  陆秋成此时面色苍白,嘴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片刻后,他起身把马车上的两匹马解了下来,斩钉截铁的说道:“守在这里,怕是也只能坐以待毙。一会儿,我们把马车驶出去吸引盗匪视线,让镖师护着林晓寒骑马从后面离开。”

  说着就让护镖的镖师队长李镖头带着林晓寒从后面突围离开!

  林晓寒愣了愣,没想到陆秋成竟直接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当下怒道:“我不同意!谁准你就这么下决定的?”

  陆秋成平日里是个出了名的耙耳朵,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听林晓寒的,无有反驳的时候。

  然而这次他却铁了心一般,根本就不搭理林晓寒的反驳,而是拿出一份交接的官文,直接对那李镖头说道:“你到了县里以后,再找衙门派官差过来救我们!只要你能保住林哥儿平安,事后必有重谢!”

  “这……”那李镖师略微犹豫,看了林晓寒一眼。

  陆秋成便又接着说道:“留在这里,也是大家一起等死。我们在前抵挡,你们突围搬来救援或许还有可乘之机。

  “我是家中男子,又是朝中五品官员,如此大事自是我说了算,你莫要管林哥儿说些什么,只管速速去来!”

  说到这里,他竟一把抓住林晓寒的手,用一方丝帕绑在了一起,又将他扶到马上道:“你把马鞍抓好了,莫要胡乱挣扎坏了事!”

  林晓寒汩汩落泪,他不会骑马,陆秋成怕他一个人逃不了,因此才特地让武功高强的李镖头护他离开!

  待李镖头上了马,陆秋成等人才一并重新上了马车。

  陆秋成掀开车帘,对着李镖头打了个手势,又对林晓寒道:“自己珍重,等我回来,若是我回不来,你就自己回府城去。”

  “你那么能干,左右是能过的很好的!我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