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君离开后, 林简久久不能平静，想起老辈子说的一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 命运专挑苦难人，命运对这个女人似乎格外苛待。
按照目前的医学水平看, 就算积极治疗也未必能痊愈, 万一癌细胞转移……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想到她身体都这样了, 还一心想要给女儿治腿, 林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可惜他在女孩身上没看出什么问题, 只能把这次食宿的费用都免了, 希望母女俩少一点负担。
中午吃完饭，孙莹想去出去看看雪, 她的家老家住在华北, 虽然冬季也有雪，但从没看见过这么厚的大雪。放眼望去, 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孙秀君推着女儿来到院子里散步, 大福摇着尾巴跑过来, 围着两人嗅了嗅, 歪着头坐在孙莹的腿边。
自从谭伟压制住身上的犬咒后，大福就没再乱叫过, 每每见到客人都非常热情。
孙莹摸了摸大福的脑袋：“这里真好。”
“嗯……”孙秀君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妈，咱们在这多玩几天再回去吧。”
“小莹，我想着年后把你送到姥姥家那边住一段时间。”
孙莹立马沉下脸, “我不去，姥姥又不喜欢我。”
“别胡说, 你姥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她就是不喜欢我！我还记得小学放暑假去她家，她偷偷给舅舅家的弟弟买吃的，还藏起来吃。弟弟给了我一块饼干，她骂我是饿死鬼托生的，还说我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孽种！”
孙秀君眼眸一暗，母亲重男轻女，从小就不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女儿。
如果有办法，她也不想把小莹送到她身边，可自己的身体……
最近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力不从心，每晚胸口闷痛的睡不着觉，要吃很多止痛药才能缓解。万一森*晚*整*理自己突然离开，女儿身体不方便，一个人怎么生活啊。
“你不是想搞直播吗，有眉目了吗？”
孙莹惊讶的抬起头，之前母亲一直不同意她开直播赚钱，说这是不务正业伤风败俗，没想到今天突然提起来。
“您不是不让我弄。”
孙秀君蹲下来，伸手帮女儿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你想直播就去试试吧，需要买什么设备跟我说，妈妈给你买。”
孙莹瞳孔一震，她从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母亲嘴里说出来，从她记事开始母亲就是个强势独断的女人，在她面说一不二，只要她不同意的事，就算自己说破天她也不会同意，没想到这次居然妥协了。
“妈……您真同意了？”
“嗯，只要你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妈妈都同意。”
孙莹鼻子微微发酸，一直梦寐以求的事终于实现，心里没有多少激动，反而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做到底对吗？
外面天气冷，两人没待多久就回了屋子，孙妈妈去安顿行李，孙莹偷偷拿出手机在群里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天呐，我妈居然同意我开直播了！”
【恭喜哈。】
【恭喜】
【你妈对你真好啊……】
“她还让我自己挑直播设备！你们说是买电脑直播好还直接买个苹果手机直播？哪个像素高清一些？”
平时热闹的聊天群，这会突然变得冷清起来，大伙仿佛并没有对这个喜讯感同身受。
孙莹没注意，依旧激动的分享心中的喜悦。
“我觉得还是买手机好一点，户外直播方便一些。到时候你们来我直播间混脸熟哦~对了，这几天我先拍点视频发布，万一火起来就能直播带货了……”
【够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炫耀了！】群里一个叫阿文的女孩突然打断她的话。
【我们装病是为了引起父母的重视，你妈已经够重视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我没有。”孙莹被她质问的一愣。
群里另一个平日跟她关系不错的女孩也忍不住回复：【呵，谁不知道你妈为了给你治病，把房子都卖了，带你天南海北的找医院，可我呢？我像小丑似的假装瘫痪在床上，根本没人理会。】
【今天是我生日，他们带着弟弟出去玩了，我连午饭都没得吃，你究竟还想炫耀什么啊？】
孙莹有些委屈，她并没要炫耀，她只是想跟这些朋友分享自己的快乐。
没人在意这些，压抑了许久的孩子们像是找到发泄的出口，纷纷指责起她来，更有甚者开始咒骂。
【你怎么不是真的瘫痪了呢？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好好的活着？】
【垃圾，你妈养你还不如养个胎盘。】
【你真恶心，你该下地狱。】
孙莹还是第一次面对网爆，她离开校园这么多年一直被母亲保护着，没有接触过社会的险恶，不明白昨天还一起聊天的朋友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她颤抖着手退掉群聊，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莹莹，该吃药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孙妈妈放下水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没，没事，可能刚刚出去吹风有些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休息吧。”孙秀君帮她盖好被子，准备离开。
孙莹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妈。”
“怎么了？”
“如果有天我犯了很严重的错，您还能原谅我吗？”
孙秀君抬起手，像每次那样轻轻的抚过她发顶，“妈妈会原谅你。”
孙莹眼睛发热，“谢谢妈妈。”
“不用说谢，因为我是你妈妈。”
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孙莹再也控制不住悔恨的心情，藏在被窝里泪如雨下。
“嗡，嗡！”手机突然响了两声，有人在给她发消息。
孙莹擦了擦脸打开一看，居然是好友小琳发来的，“我要离开了。”
这人就是刚刚在群里指责孙莹最凶的那个，孙莹非常生气，准备把她拉黑删除，没想到对方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十二楼，从这跳下去应该能死吧。”
孙莹吓得手一抖，连忙回复消息，“你要干什么？你别做傻事啊！”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那边再次回复消息，“如果咱们俩能换换多好，你不想要严厉的母亲，你所厌恶不值一提的生活，都是我这辈子做梦都得不到的。”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有一个这么爱你的妈妈。有时候我在想，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只是想要爸妈能多重视我一点很难吗？”
“凭什么男孩就会得到更多的爱，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啊，是他们先说爱我的啊，怎么弟弟出生就把爱收回了呢？”
“小琳，有话好好说，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过了一会，对方弹出一个视频邀请。
孙莹咬着唇，犹豫半晌还是接通了，尽管对方刚刚对自己说过很难听的话，可孙莹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
画面一闪露出一个女孩的半张脸，她神色呆滞，双眸通红，坐在阳台上，呼啸的风吹乱她的头发。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视频，镜头里的小琳面容有些稚嫩，听她说过还在念高中。
“小琳你听我说，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在群里说那些话，我真没想过会对你伤害这么大。”
“没关系的。”小琳的声音很轻，混着风声几乎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什么？”
“我说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吗，我这阵子装瘫痪，他们只带我去了一次医院，在没出检查结果前两人就已经决定不治了。”
小琳哭笑着说：“我妈说家里的钱要留给弟弟结婚用不能给我花，她还说白养了我这么多年，以后恐怕没办法找个好婆家了”
小琳越说情绪越激动，“她还想趁着我年纪小赶紧给我找个男人嫁了，甩出这个烫手的包袱，哈哈哈哈哈……居然是我亲妈说出来的话。”
孙莹呆住，她从没想过有人会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之前她一直觉得母亲对自己太严厉，让她喘不过气，可如今看来，那是因为母亲太爱她也太在乎她。
“小琳……”
小琳站起身朝前走去，她一条腿跨过栏杆，几乎没给孙莹多少反应的时，说了一句恶毒的诅咒：“再见，祝你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手机画面天旋地转，孙莹听见一声闷响，画面彻底断开。
“啊！！啊！！！”
外面孙秀君闻声跑进来，“小莹，你怎么了？！”
孙莹整个人抱成一团，嘴里大喊着：“啊！！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放过我……”
“来人，快来人啊！”孙秀君吓坏了，抱住女儿大声呼救起来。
院子里徐奥听见声音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看见女孩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忙喊来林简和时不遇。
林简一进屋子就觉得不对劲，女孩身上突然多了一圈灰色的影子。
时不遇疾步走到女孩身边，伸手按在她印堂上，低声呵斥：“滚！”那团灰色的影子瞬间消散，孙莹靠在妈妈的怀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简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孙秀君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
林简捡起扔在旁边的手机，看见中断的视频通话，手指忍不住向上划了一下，上面的聊天记录触目惊心，等他看完再抬起头的时，整张脸已经黑的像墨水一般。
“孙莹，你不想跟你母亲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