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军经过多次打压已是元气大伤,短期无力再犯。夏军损失也不少,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轮血战。

  顾煜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练兵,吃饭,睡觉,想媳妇。可将士们发现,将军不再对别人提起他的妻,再也没有羞涩地笑过,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人,如今几乎一天到头连话都不说。

  夜色微凉,顾煜一个人坐在几案前喝闷酒,借着营帐里昏黄的灯火,翻看身上棉衣的针脚。

  萧灼华从小就精通女红,修长的玉指飞针走线,总能变戏法一样给顾煜做出好看的衣服,让小孩高兴得眼睛发亮哇哇直叫。

  后来萧灼华做了顾煜的妾,满眼温柔把缝制好的新衣小心翼翼递给顾煜时,却只换来一顿毫不客气的羞辱。顾煜一边骂他脑子有病,做这么厚不得把人热死,狗都不穿,一边亲手把崭新的衣服撕烂,狠狠摔到地上。萧灼华低垂着眼眸不说话,神色淡然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颤抖着缓缓蹲下,拍拍烂衣服上的土,珍宝一样抱在怀里,一个人落寞地离去。

  顾煜不知道,萧灼华微薄的月例早就被王总管克扣得所剩无几,却仍惦记着给顾煜做衣裳。萧灼华去街上相中了好料子但是囊中羞涩,又笨乎乎的不会讲价,数着小铜板攒很长时间的钱才够扣扣搜搜地买一点。萧灼华蜷缩在柴房点起微弱的烛光,一边咳嗽一边认真地缝,身上疼得握不住针的时候会急得掉眼泪。他自己常年病着身上发冷,误以为顾煜也冷,生怕他的少爷冻着,做的衣服偏厚,不是故意想惹他生气。

  萧灼华入府后给他做的衣服中,顾煜只穿过这一件棉衣。没想到这件棉衣在这个格外冷的冬天热乎乎地将他包围,何止是给他带来一丝暖,简直能让他忘记了边疆的苦寒。

  曾经那么用心为他缝制一件征衣的人,现在却会对他说出那么绝情的话,让顾煜恍然觉得自己深爱的人可能从来没有爱过他,从小到大对他的万般柔情只是因为迫于无奈的寄人篱下。

  罢了,人家现在是王爷,哪会把他一个将军放在眼里。

  烈酒入喉,反而灼烧着顾煜心头的烦忧。野鸟“咕咕”“咕咕”的叫声隐隐传到耳畔,他猛然暴起,将面前成摞的兵书“哗啦”一声全部扫下几案。

  咕咕你妈呢咕咕,一听就是笑话爷没媳妇了。

  “咕咕”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猖狂,不仅如此,一向安静的帐外还突然嘈杂起来,让本就心乱如麻的顾煜很想循着声音给这傻鸟俩大比兜。

  嘈杂声中,顾煜却听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像是……萧灼华。

  他怎么会来这?一定是自己太想他所以听错了吧。顾煜惊喜地侧耳倾听一瞬,又垂下头黯然神伤。

  “贱妾萧灼华……求见将军!”一声嘶吼真真切切从帐外传来,好似杜鹃啼血一般悲哀又沙哑。

  顾煜快步惊掀帘,看到萧灼华被几人强按着跪在自己帐前。

  “将军,此人擅闯军营,谁都拦不住,提名非要见您。”一个不认识萧灼华的士兵说。

  萧灼华的脸色差得让顾煜心惊,像是大病初愈。与那日满面胭脂风光无限不同,如今的他憔悴得快让顾煜认不出来。

  萧灼华清瘦的面容惨白得看不出血色,泛红的桃花眼荡漾着泪光,薄唇虽然干裂却显出发紫的绯色,两颊也红得不正常,与白皙发灰的皮肤很不相称。

  他微张着嘴唇费劲地喘,鬓发被汗水打湿,显然滚打摸爬了很长一段路,发出的喘气声都带着颤抖的哭腔,瘦弱的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凸起的肚子悬挂在腰间,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微微地抖。身上满是尘土,膝盖上沾着粘腻的泥水,让顾煜怀疑他是不是走不动路了一点点爬过来的。

  鲁日特的营地离这里极远,顾煜想不明白他一副病躯,还揣着个孩子,怎么消受得了这一路而来的冷风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