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啊啊啊好烫好烫!”

  “呜呜呜我手要化掉了!”

  “丢开啊!!!”殷弦月大喊, “哪有人把烟.雾.弹捏在手里啊!!!”

  龙池:“啊啊啊我都说了我不行的!!!少侠啊啊啊——”

  烟.雾.弹仿佛一个不停向外吐着彩带的小怪物,就是不停地吐,感觉它肚子里装了个永动机。

  在浓烈的白烟里,殷弦月抓着龙池, 用冲.锋.枪托撞开路槐, 拉着他一路往楼下跑。

  路槐巍然不动, 因为楼下也是他的人,他淡定地用对讲说:“人跑下去了。”

  当然会围堵,殷弦月跑到一楼的时候,开枪打向管风琴。同时丢出第二颗烟.雾.弹,精准入人群,转脸的时间,一楼乱作一团。

  唱诗班的人们觉得烟.雾.弹是警察丢的, 有人冲上去揪住警察的领子疯狂质问。

  警察自然知道是殷弦月搞的鬼,并且可以判定殷弦月持有武器,立刻拔枪,往天上“嘭”地一枪以威慑。

  紧接着殷弦月也“嘭嘭”几枪, 连发打在一楼颂歌会的管风琴打了一排。碎片迸开, 砸在蜡烛上、灯上、钢琴上。

  “啊啊——”有人尖叫, 有人咒骂,有人祷告。

  龙池跟着:“啊——”

  殷弦月:“你叫个屁啊!”

  龙池:“有个人在我旁边疯狂开枪啊!!”

  殷弦月:“那个人是我!!”

  所以说,守恒这件事,适用于全宇宙。

  当初在洛尔大陆,是巫师龙池三番两次地救他、为他解决麻烦、保护他,甚至给了他一只随叫随到、性情温驯、勇斗兽人的狮鹫。

  到了这个平行世界, 他也要保护龙池!

  但好像人家是良民,根本不用跟着他被警察抓。

  并且届时自己回去洛尔大陆之后, 这个龙池还是要继续在这里生活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放慢了脚步。

  龙池喘得像三伏天的狗:“少、少侠……咱们怎么……怎么不……不跑了?”

  这里是戈谛安山的西坡。

  由于下雪,还不到五点,天已经漆黑一片。

  “你就留在这里吧。”殷弦月说,“你和我不一样,我当街拉扯了女学生,又莫名其妙参与了安理会大楼的反恐,在特战队的对讲机里说了一堆关乎机密的话,现在又从警局越狱袭警还持有冲.锋.枪,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还是个良民,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快回家去吧。”

  这里的照明,仅仅靠着远处高塔的圣诞灯串,以及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军方的灯塔。

  龙池抓住他手腕,眼里没了方才的焦灼惶恐:“可是,我所践行的道路,还没有走完!我美好安宁且富足的生活,都是因为我答应了首领,要保护你、帮助你!”

  龙池很坚定,非常坚定,甚至他抓了一会儿他手腕,被衬衫袖子上的纽扣磨到刚刚烟.雾.弹烫伤的皮肤,眼睛里都挤出眼泪了,还没松手。

  然后……

  “嘤,痛。”

  殷弦月叹气:“好好好,走吧。”

  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虽然不知道下一站要到哪里,但当务之急是躲开路槐以及一群警察的追捕。

  大雪让山间的路非常难走,冰雪混合物一脚踩下去,瞬间潮到裤脚,好在不停地前行让殷弦月身上不算冷。

  然而龙池不行了:“走不动了。”

  殷弦月颇为无奈:“巫师践行的道路就是很难的,站直起来。”

  龙池抱着一棵大树,好吧不算很大的树,因为龙池抱着它,它歪了一下之后,树上的雪窣窣啦啦地落下来,落了他一头。

  “噗嗤。”殷弦月被逗笑了,“你松开它吧,一会儿小巫师倒拔垂杨柳了。”

  “我又不是巫师。”龙池说。

  殷弦月欲言又止:“……嗯。”

  龙池又问:“那你是吗?”

  “我……”殷弦月舔了舔嘴唇,“我也不是。”

  两个非巫师人员,在这晦暗的雪夜里,严格按照巫师团守则,践行着自己的道路。

  倏然两个人都笑了,笑了一阵后,忽然影影绰绰地看见手电光,殷弦月低声说了句快走。

  可大雪天的山林,实在太容易留下踪迹……

  这么朝着西坡下山的方向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后……

  冬日凄凉寂静的山野,鸟雀南飞,大雪漫天,天空的颜色很像穿了件深灰色的威尔士亲王西装,正端着咖啡,手边一块黄油可颂。

  那可颂上的糖粉,掉落下来,成了雪。

  雪白的。

  殷弦月和龙池停下来,他试探着问龙池:“我近视,拜托你告诉我,前面那个白毛,是什么灌木丛上堆积的着雪,而不是白毛阿sir。”

  “太遗憾了。”龙池说。

  殷弦月心下一凛:“果然是他追来了吗。”

  龙池接着说:“太遗憾了,我也近视。”

  于是殷弦月在“如果这是我写的小说桥段,那么刚刚这两句绝对绝对是用来水字数的无效剧情”,和“别装了你根本就不近视,你甚至不愿戴个眼镜”之间挣扎了一下,对龙池说——

  “你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龙池委屈:“我可以带你去我家呀。”

  殷弦月:“你家也会被警方控制的呀!”

  龙池摇头:“不会,我家是教会的隐之圣堂。”

  “……”

  看着龙池清澈的双眼,殷弦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世界的人物设定、性格、喜恶,都依然保有小说里的影子。

  比如渊宁从刚开始就对自己没有敌意,比如龙池也是以无私奉献的方式对待自己。

  “好。”殷弦月点头。

  隐之圣堂,这种地方一听就感觉非常的巫师团、梵蒂冈。

  然而远处那个希望是灌木丛上堆积的白雪的东西,已经无声且步履坚定地走到他们五步远的地方了。

  殷弦月没有办法,只能端起SMG:“拜托,帮帮忙,放我这一次,我从警车后面逃出来,我越狱,我打了你同事,是我不好,但我现在真的不能被关起来。”

  路槐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沉默地看着殷弦月。

  他好似有很多话想说,但如鲠在喉。殷弦月轻轻偏过头,逃开了他的视线。

  事实上在这个时间点,他真的很想念他的路槐,他对那双赤红色的眼眸,从一开始的恐惧,到愧疚,慢慢习惯,再到现在的,安全感。

  大约是天太冷了,殷弦月抽了下鼻子。

  然后意外出现了。

  出意外的是龙池。

  他应该是过于紧张,近几个小时一系列的事情也确实超越了人类青年的承受范围,身体的、精神的。

  所以,一声不太妙的“咔”。

  紧接着,“呲——”

  不出预料的:“烫烫烫烫!!!”

  殷弦月:“丢出去啊!!”

  龙池拽掉了烟.雾.弹的栓,然后如同祖传艺能般又忘记松手……

  总之烟.雾.弹拉开了,殷弦月干脆趁着浓烟抓起龙池继续跑。

  雪地难行,但殷弦月如同被激发什么人类潜能一般,在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作为一个人类,爆发出相当惊人的力量。

  一路从西坡下山,还要绕行,坐列车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圣诞节列车提早停运。冷飕飕的风灌进衬衫里,这衬衫还是路槐给他的。

  他们猫在西坡的山脚,头顶是城市外环的高架桥,猫在这里是因为这里不必淋雪。

  这个世界的年轻人们也是一样,在每个节日蹦迪,不远处一片空地上,一群鬼火少年围着个业余DJ在疯狂扭动身体。殷弦月对强烈鼓点节奏的音乐没有什么兴趣,倒是看着这群人的发色……

  “哇。”龙池感叹,“真有活力

  。”

  “哇。”殷弦月也感叹,“我原本以为留给赛亚人的颜色不多了。”

  龙池:“什么意思?”

  殷弦月:“超级赛亚人,三阶段后头发变成金的,然后随着能力越强,进阶成红色蓝色银色紫色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给你解释这个……”

  龙池无辜:“赛亚人是你们世界里的物种吗?”

  殷弦月:“不是的,他们是我世界里一部动画作品。”

  龙池点头:“那他们拯救世界了吗?”

  殷弦月:“呃不是,那是个孙悟空寻找七龙珠的故事。”

  龙池瞪着俩大眼睛:“孙悟空?那不是西游记吗?”

  殷弦月:“对但是他其实是一个叫做卡卡罗特的外星人,被孙悟饭收养我们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

  龙池:“哦哦好的,那现在我们得拦个车……让我看看……”

  “车来了。”殷弦月淡漠地指着另一侧马路对面。

  龙池定睛:“少侠那是警车。”

  “还真是。”殷弦月个近视的,警笛没亮,他没分辨出来。

  SMG比微型冲.锋.枪更大一点,殷弦月把它插在后裤腰里,衬衫盖在外面,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那枚震.爆.弹。

  这里是高架桥下,路灯找不到的一个阴影里,外面的雪渐小了些,蹦迪的鬼火少年们像人猿泰山一样嗷嗷叫,音乐咣咣地震着人们的耳膜。

  殷弦月对龙池说:“震.爆.弹有非常非常强烈的闪光,我把它往桥洞里面扔,那里面没有人也没有车,他们会觉得我们没有跑远,这颗雷一定是调虎离山,所以他们第一时间不会去检查桥洞,而是去叫停那群蹦迪的小孩开始盘查。”

  龙池跟不上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去跟他们蹦迪,我去偷警车。”殷弦月说。

  “警车都是有定位的!”

  殷弦月点头:“很正确,所以我刚好带了枪。”

  “啊?”

  “倒数了。”殷弦月看着警车在马路对面停下,少年们切了首歌,是首Hardbass俄语歌,比机关枪还突突人脑袋。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龙池立刻冲过去加入鬼火少年们嗷嗷乱叫的蹦迪现场,殷弦月用路槐教他的发力方式扔雷,警察已经越过护栏,看来是想顺路解决一下少年们的扰民事件,而这个时候——

  嘭!!

  震.爆.弹炸掉的声音足以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但似乎不包括鬼火少年们,他们听见这裹挟着能量波袭来的爆裂声音……更兴奋了。

  训练有素的警察们反应迅捷,第一时间扭头避开强光,而殷弦月则趁乱跑去马路中间,单手撑杆翻身跳过去,随机蹦上一辆没熄火的空警车。关门、拉安全带,接着松开SMG的保险,朝着车载中控屏幕连开数枪,砰砰砰砰砰!

  中控的那些塑料和玻璃碎片飚出来割到他脸颊、肩膀,他把冲.锋.枪往副驾驶一扔,打方向掉头。

  龙池已经告诉了他隐之圣堂的地址,他现在只要去到那里,就可以得到庇护。

  而龙池,他会趁乱坐上其中某个鬼火少年的摩托后座扬长而去。听见摩托引擎的声音后,殷弦月挂挡给油——“呃。”

  刚开下人行道,一只手按住了车前引擎盖。

  事实上刚才在山上,路槐完全可以把他就地逮捕,但路槐没这么做。

  他对这个凭空出现的青年有一种非常微妙又陌生的感情,冥冥之中他感觉,和这个人很亲近,或许是梦,也或许是某种意识之外的共鸣。

  总之,这种感觉就像在马路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迎面走来,内心会泛起一种“好像认识了很久”的熟悉感。

  路槐左手按在引擎盖上,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里面的人。

  殷弦月舔舔唇,降下车窗:“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路槐走到车窗边:“你是操控万有引力的神这句话吗?”

  殷弦月露出了刚刚为龙池解释孙悟空的表情:“季升,整天和季升黏在一块儿的那小老头要害你,粒子基因武器实验室的那些病毒如果真的盖棺定论和你有牵连,那么那场反恐行动,反的那个‘恐’就是你了,你要上军事法庭的!我在这个世界有什么身份护着你!?”

  嘴快了,愤恨地咬了下牙扭过头。

  然后路槐一言不发地,从警服上衣口袋摸出一张止血贴,丢进车里,掉在他腿上。

  路槐走开了。

  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大概是……

  孝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