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昼区,圣格利尔城。

  阿菲尔议员的休养结束,回到安理会,今天是圣格利尔城居民又一次就“持枪证”收回的政策开始游行。

  此时, 阿菲尔在圣格利尔城的青莲广场上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阿菲尔向民众们鞠躬道歉, 并表示将在这个礼拜重新继续颁发持枪证。下方记者噼里啪啦的相机闪光灯像全自动加特林, 他们大声地向阿菲尔提问——

  “议员!当天狂暴的白狼,是雾区军情处的猎手吧!”

  “议员!这么危险又不稳定的超自然生物,真的可以服役于军情处吗?!”

  “议员!先是异种,再是狂暴的猎手,如今巫师团的首领又毫无能力,安理会对此有什么计划吗?!”

  记者们提出的问题不留情面,阿菲尔整理了一下领口以调整情绪, 他看着面前的话筒架,轻轻呼出一口气。

  阿菲尔:“当天狂暴的白狼,被歹徒用一种特质的药剂激怒而失控,那位猎手是非常优秀的战士, 他拯救过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而巫师团的首领……是, 他没有强大的力量,但他依然制服了狂暴的狼。”

  “朋友们,请对安理会和军情处多一些包容和——啊!”

  有人砸了个奶油蛋糕过来,命中了阿菲尔的额头,白色的奶油这位非裔黑人男性的脸上绽开,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 只有广场上的白鸽在扑腾翅膀。

  阿菲尔用手抹了一把,露出眼睛:“请对安理会, 和军情处,多一些包容和理解,我们都是为了洛尔大陆,谢谢。”

  人群之外,守护军的警戒线外,一个年轻的粉色卫衣青年远远地看着议员的方向。他后脑勺的头发用小头绳绑了起来,绑不上去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

  白鸽恰好朝着他站的方向飞过来,唰的一下,带起他的头发,露出他整张脸。

  青年白净俊秀,有琥珀一样的眼瞳。他侧过身,看了看白鸽飞走的方向,以及广场边上的钟楼,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过一刻。

  青年抬腕,对手表说:“路槐,记者群最外围穿紫色裙子的女人,是闻尤意。”

  通话器那边很快回应过来:“收到,在靠近。”

  阿菲尔身边的助理走上来递给他帕子,眼看议员要离开,记者们蜂拥而上想要再提几个问题。

  甚至有人高声要求换掉巫师团的首领,他们要一位足够强大的巫师来保护人类族群。

  “到了吗?”殷弦月抬腕,问通话器那

  边的人。

  路槐:“你倒数。”

  殷弦月盯着记者群,穿紫色职业裙装的女人踩着细高跟,激动地跟随其他记者,向阿菲尔伸着话筒。

  殷弦月:“3、2……”

  “停!”

  路槐:“啊?”

  这是一次抓捕,抓捕昼区声名狼藉的走私犯闻尤意。

  殷弦月:“更换抓捕目标,钟楼下西北角,长发卷发男,墨绿色衣服运动鞋,快!”

  殷弦月补充:“高阶异种!”

  路槐那边暗骂了一声,然后说:“收到。”

  发布会那边的记者们还在高声唤着阿菲尔议员,企图能在他上车前多挖出两句话。另一部分记者在守护军的警戒线外面,在摄影机前做报道。

  “本台新闻记者报道,下午两点十五分,青莲广场,前不久被歹徒绑架的阿菲尔议员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内容就居民持枪证做出退让,但阿菲尔议员未能证明回答巫师团首领的能力问题。”

  同时,另一边。原本今天抓捕的对象该是闻尤意,昨天的下午两点,闻尤意重新出现在昼区洛克斯城的旧鲸大街,他在大街上处决了他的一个手下,他踩在那人的头上,用一把很复古的FN57手.枪爆了他的头。

  当街杀人,嚣张至极。

  阿菲尔坐进了安理会的车,记者们像走流程一样,手里的话筒像听诊器一样紧紧挨着放弹车身。

  殷弦月一直在盯着那个穿紫色职业裙装的女人。守护军的警戒线撤离后,殷弦月抬脚走过去,人们互相抱怨着,今天又没什么爆点新闻。

  紫色裙装的女人拿出一包烟,磕出一根自己叼上,递了一根给旁边的人:“就是啊,恢复颁发持枪证,但不还是限制口径和弹药数量。”

  同伴道:“要我说啊,就是不想罢黜那个巫师团首领……这样,我们新闻稿这么写:人类拿起武器保护自己时,真的还需要巫师和超自然生物吗?”

  殷弦月已经走近,他不远不近地和紫色裙装女人对视着。

  二人视线交汇时无声胜有声地免去了诸多前缀。殷弦月平淡地笑了一下,他走过去,礼貌地说:“你好,有时间吗?”

  大约五分钟后,踩着细高跟的女人和快要180的殷弦月差不多高,二人出现在青莲广场附近的咖啡厅,这里禁止超自然生物进入。

  “你怎么敢一个人过来见我,你的护卫犬呢?”

  “不知道啊。”殷弦月抿了口咖啡,“不知道我的护卫犬,这会儿有没有把你的顶头上司高阶异种解决掉。”

  对面女人瞬间僵住,不过转脸又笑了,是叹着气笑的:“哎呀,废物,不中用。”

  然后饶有兴致地,半垂着眼帘审视殷弦月,问:“是你安排的剧情吗?”

  “并不是。”殷弦月端起杯子又喝一口,“我只是忽然想起,前不久刚刚把这个道理教给小白狼,怎么轮到自己就灯下黑了,所以恍然明白了过来——在世界末日做生意。”

  毋庸置疑,闻尤意是个出色的商人,出色的商人就是可以和任何人做生意,甚至包括……

  “是的。”闻尤意很满意这句话,这是对他商人身份的赞美,他非常满足地笑起来,“做商人临到最后,已经并不是求那点财富,而是一种,从别人钱包里拿钱的快感。”

  青莲广场本就是圣格利尔城的地标建筑,今天阿菲尔在这里开新闻发布会,咖啡厅人满为患,有不少人直接在柜台站着喝咖啡。

  殷弦月抬腕看表,路槐还没有回话,但他相信,没有路槐抓不到的猎物。

  于是殷弦月直截了当了:“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旧鲸大街,你踩一块滑板撞了垃圾桶被送去医院,我在昼区找你,是为了向你打听雾区审判厅的人员消息,因为你无所不知。”

  闻尤意换了条腿翘着,示意他继续说。

  殷弦月说:“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是可以串联起来并且闭环的。比如你和雾区审判厅里的人有交集,你进入巫师学院,恰好哀恸之牢里又冰封着一个异种神,而你,在这个时候退学了。”

  通话器震了一下,殷弦月开启骨传声模式。

  路槐说:“抓到了,但是自尽了。”

  殷弦月:“无所谓,就当斩一信徒。”

  接着殷弦月抬头,重新和闻尤意对视:“在世界末日和异种神做生意,闻尤意,你真的是个出彩的角色。”

  “哈哈哈哈哈,过奖。”对方艳丽的口红笑起来美丽动人,“既然这不是你安排的,那你还真的很敢猜啊,小弟弟……”

  说着,闻尤意看他的眼神微妙地变了:“漂亮的弟弟。”

  殷弦月不在乎他言语上的调戏,接着说:“所以你说你去巫师学院是为了茉竹,但其实是你得到了异种神在巫师学院的消息,所以我才会从哀恸之牢出来之后在学院里碰见你,因为那个时候你也刚刚进去。”

  “你猜到叛徒了吗?”闻尤意问,“你觉得是谁?风酒笙吗?”

  “不。”殷弦月笃定地说,“风酒笙有自己的信条,戈谛安山那些会复制的异种不是她干的,是你连接到了哀恸之牢里的异种神,或者……是你用某种办法,窃取了他的能力。”

  闻尤意的眼光变欣喜了:“某种办法~”

  “有人在帮你。”殷弦月说,“一个和你站在同一利益阶层的人,愿意和你合作的人,同时,又能连接异种神,提取一部分他的能力,转嫁给你的人,这个人实在太强大了,范围非常、非常的小。”

  ——殷弦月从椅子上站起来,路槐已经在咖啡厅外,随时准备冲进来开火。

  然而殷弦月很从容,他从容得过分了,甚至解开后脑勺的小辫子重新绑了一下。

  接着他拿起餐巾捻了下嘴角:“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没有彻头彻尾的绝望……啊,这是一位叫村上春树的作家写的。坦白讲,前几天我还在和小白狼猜测,审判长和守护者之间谁才是那个异种神,他们两个人都有嫌疑,而且嫌疑程度旗鼓相当,所以我们向外扩展了一些思维,扩展到你——闻尤意,感谢你为人类族群的付出,我现在知道他是谁了。”

  闻尤意站起来,动作太大,木质的椅子和木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有客人嫌弃地看过来,嘟囔着没素质。闻尤意原本想把这口黑锅扣在风酒笙头上,因为他在用苏溟这个身份的时候,是实打实的和风酒笙有过交流。

  但他没想到殷弦月的进度已经到了审判长那里,竟还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为人类族群的付出”。

  他捏马克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吗?是谁呢?”

  殷弦月俯视他:“守护者——因为你讨厌超自然生物,无论如何,守护者在外界的认知里,是人类,你喜欢凌驾人类。”

  “请吧,我的小白狼在外面等你。”殷弦月说。

  -

  事实上殷弦月没有非常想这么早逮捕他,因为后续有些剧情要拉他出来当工具人,但此人已经知道了这世界是一本书,知道太多的人就得灭口,古往今来,世代如此。

  闻尤意被拉上守护军的警车后,殷弦月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路槐把解除外形幻化的药水交给了守护军统帅,然后走回殷弦月身边。

  殷弦月说:“明天期末考试。”

  “……”路槐憋了半天,磕巴出两个字,“保重。”

  “唉。”殷弦月叹气,“还不能打草惊蛇。”

  路槐点头:“我明白。”

  “早知道设置一个什么物理学圣剑之类的神器

  ,一刀999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殷弦月揉了揉眼睛,“这种东西你们做大男主的应该知道在哪里吧。”

  路槐迷茫地眨眨眼,然后拍了下背后的突击.步.枪:“真不好意思,我们做大男主的天天忙着打工。”

  殷弦月耸肩,两手揣兜:“走吧。”

  老实说,殷弦月对期末对战考试是真的没底。别人的近战法师是苦于读条不想做远程故而跟人贴身肉搏,他这个近战法师,法师是职业,近战是技能。

  走到停车的地方,殷弦月悄悄地靠近了路槐,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嗳。”

  路槐回头。

  殷弦月说:“那个,帮我个忙吧。”

  路槐摆出请讲的表情。

  殷弦月:“给我弄点增强剂,我不用很夸张的那种,给我一管娜迦海妖的就行,我用幻术蒙混过去。”

  “……”路槐差点敲他脑壳,“这就是你巫师团首领践行的道路?”

  “打增强剂?”

  “作弊?”

  殷弦月摆摆手:“不给算了。”

  路槐又有点心虚,毕竟本来巫师对战就对他不公平。但话都说出去了,再改口又很……

  算了。路槐咬咬牙:“这样,我……”

  嘭!!

  殷弦月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枚烟花弹,保险栓一拉,烟花飞上半空。

  接着,狮鹫从不远处飞过来,稳稳地落在他面前。

  殷弦月娴熟地爬上狮鹫后背,坐稳扶好。

  然后冷漠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路槐,食指压在自己下眼睑下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对路槐说:“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