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环住付清的腰部,微微往下按压』

  醉酒的付清并不闹腾, 神色依旧清清冷冷的,没有多余的表情,也不像一般醉酒的人一样撒泼打滚, 甚至走路踏出的每一步都很稳只是身形有点微微的虚晃, 不太认识路需要一个人呢领着, 除开这些之外, 任何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醉酒的人,安安静静地任由裴明衍扶着。

  裴明衍准备扶付清进门,只是他踏进门槛,付清的脚便不愿挪开了。

  付清忽地探进半边身子嗅了嗅,裴明衍脚步微顿,一时神经紧蹦,问:“阿清, 怎么了?”

  付清摇了摇头, “有......味道。”他的语速很慢, 在每个字之间会有片刻的停顿, “不......喜欢。”

  裴明衍心里一紧, 阿清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明明刚才寻一离开后他用了洗净术清理了多余的气味, 谁知付清还是能闻到,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整个人都定住了, 一时间脑海里如走马观花似的想了很多, 但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抓住,直到付清扯了他衣袖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付清抬步想走, 刚走了几步回过头又发现裴明衍没跟上来, 又走回去一张清秀漂亮的脸冷着紧紧抓住裴明衍的袖角不放, 掀起眼皮眸子里有轻微的不耐烦,“回房间,睡觉。”

  裴明衍从一瞬间的怔愣中回过神来,连忙握住付清的手,跟在付清的身后走着:“好的,睡觉。”

  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付清一路牵着裴明衍,但他喝醉了方向感不是很好,更何况他对这里没有熟悉感,只依着自己脑海里的路线,带着裴明衍在院子里饶了两圈。

  “为......什么,还......没有到?”

  裴明衍听见付清疑惑地问,不禁勾了勾唇,他能感觉到付清带着他走的路是在无相宗清息峰回屋子的路线,他没有打断付清,任由他牵着他走。

  若是其他人看见,只觉得两人傻气冲天,但裴明衍却乐在其中,或许是阿清的酒气太重了,染得他也不胜酒力。

  裴明衍曾经看过凡人成亲第二天,便是由新郎牵着新娘从门口一路走到回房,此刻月亮皎洁,夜色静谧,他享受这一刻贪念虚度。

  “阿清喝了许多酒,可以多走几圈散散酒意。”裴明衍垂眸,他一开始握住的是阿清的手,但是阿清嫌热便又挣脱了,松了手后,又不知为何,阿清主动牵住了他的食指。

  或许是醉酒的阿清更容易察觉到别人的情绪敏感。

  付清皱了皱眉,脚步定住,显然是不想再走了:“这里......臭,我......要回房间。”

  裴明衍虽很贪念与阿清牵手漫步月下的机会,但还是给人指了条正确的路:“往这边走就能到房间了。”

  说完,他还怕付清继续迷糊地走错,只好走上前拉着人将人带到房间门口,又看见付清楞楞地看着房门,猜测阿清可能觉得这个房间与清息峰的不太像。

  果然,裴明衍听见付清小声地嘀咕:“这里好像是别人的家。”

  说到这个,付清语速也正常了,也不像刚才一样说话会时不时地停顿一下。

  裴明衍以为付清会不愿进,于是小声劝哄道:“阿清,你忘记了这里是我们一起共同打扫的屋子吗?”

  “所以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

  付清歪了歪头,他没有反驳裴明衍说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家,只是走了进去,鼻子轻嗅后说道:“你......说的对,这里没有......臭味。”

  裴明衍心里听得一咯噔,他记得刚才寻一在院子里唯一没有进入屋内,阿清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装醉诈他?

  他越想越有可能,心里的贪念与遐想全部散的干干净净,安安分分地扶着付清到屋子里的桌子坐下。

  裴明衍给付清倒了杯热茶,茶水清明顺一顺醉酒的不适感,现在天已晚下午泡的茶早已经凉了,于是裴明衍用灵力热了茶水,感觉茶杯的温度适宜后放进了付清手中。

  “阿清你想吐吗?”裴明衍蹲下身子,付清坐在凳子上,于是裴明衍只能仰头看着付清。

  付清就算醉酒坐姿也十分雅正,规规矩矩不会乱动,配上通红的脸颊与平日里淡如尘的清止仙尊截然相反。

  付清爱喝酒,这个裴明衍知道,但是这是第一次付清醉酒,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只要不想醉便不会醉,今日是阿清故意醉酒,为什么?裴明衍心里猜测着,但无非都是些消极的想法。

  比如,阿清是想试探他,阿清对他产生了怀疑,阿清是不是想将他丢下,裴明衍脑海里一时间闪过很多,指尖微微颤抖抚上付清的脸颊,“阿清,是不是又想像千年前那样在想着怎么丢下我?”

  滚烫的热意通过指尖传来,令裴明衍的指尖颤抖地更厉害了,在他摸上阿清脸颊的同时垂下眼睑,他害怕与那双清浅干净的眸子对视,他只会觉得自己不堪、懦弱,像只只敢躲在阴暗里的老鼠一样令人厌恶。

  裴明衍想抽回手的同时一双手按住了他,甚至细腻的柔软还在他的掌心来回停留。

  “明衍的手......好凉快。”付清喝了酒,酒易发热,因此脸上身上都像是被火烧着一样,裴明衍的手带着凉意甚至怎么蹭都蹭不热,就像一个自动散冷的寒玉,令他发出满足的喟叹。

  付清觉得舒服于是整张脸都贴了进去,裴明衍的手宽大,十指纤长,指骨明显地凸起,手背上清晰的筋脉延伸进宽大的衣袖中遮掩,刚好包住付清的整张脸。

  裴明衍身形一怔,显然是对付清突如其来的亲近不适应,他内心渴望着靠近,但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付清觉得热,裴明衍也没好在哪里去,只觉得整个人身处在冰火两重天。

  眼前此景,掌心细腻柔软的皮肤触感传来以及热意烧进了裴明衍的心里,这一刻他完全掌握着付清的全部,身体紧密的触碰,情感上的依赖信任,从身到心,裴明衍内心的渴望瞬间无限放大。

  他想含住那双如红果子一样熟透了的唇瓣,舌尖想细细舔.弄滚烫泛红的脸颊......

  “明衍。”

  一声低唤,裴明衍最终理智回笼,他有些急促地抽回了手,连忙站起身后退了一步,“阿清,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裴明衍心里后怕,他刚才差点、就差一点就要按照心里的欲.念行事,他在心里暗啐了自己一声,明明他知道今夜阿清只是为了试探他,差点就要犯下大错,如果他真按照那样做了阿清以后便再也不会与他相见了。

  裴明衍心里战战兢兢的,不知道付清是真醉酒还是假醉酒为了试探他,他只能打起一百二十个警戒心,从井水里提了一桶清水上来,正要转过身,便看见付清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大晚上的,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站在你身后也不说话一直盯着你看,显得十分惊悚,要是旁人早已经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裴明衍只是脚步一顿提着水桶的那只手肌肉瞬间绷紧,随后看清是付清后又慢慢放松了下来,问道:“阿清你怎么出来了?”

  付清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裴明衍,眼神灼热似乎能把裴明衍看穿个洞来,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好像不开心。”

  裴明衍微顿,为什么醉酒后的付清竟然能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他生气吗?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自己好像也没觉得生气,可是又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有生气,但他气的是自己的懦弱胆小、会轻易地被面前懵懂之人牵动心神。

  “没有生气。”裴明衍知道付清醉酒方向感不好,于是空出一只手牵住付清,怕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生阿清的气,好了,我们现在回房间擦一擦身体然后睡觉。”

  付清对裴明衍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醉酒后的付清简直能称得上是乖巧,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明衍身后,嘴里还在时不时念叨:“我......感觉你就是生气了。”

  “为什么要骗......我你没生气?”

  “生气为......什么不说?”

  “......”

  裴明衍不禁失笑,他倒是没想到醉酒后的阿清竟如此较真抓着这件事不放,他只得一遍一遍耐心地回复。

  “没有生气。”

  “没有骗阿清。”

  “......”

  两人终于到了房间,裴明衍拿过架子上的用来洗漱的铜盆从桶里舀了几瓢水进去,夜晚井里的水特别凉,付清有封印了灵力,他担心付清的身体可能经不住这么凉的水,但是身子又燥热。

  裴明衍只好用灵力将水加热,虽还是冷水但触及皮肤不会觉得凉意逼人。

  “阿清,躺下。”裴明衍将人带到床榻。

  付清看了看床又转头看了看裴明衍,“明衍是要帮我擦干净吗?”

  这问得根本就是废话,裴明衍自然也察觉到付清醉酒后喜欢说话,心上之人如此懵懂不设防,心里一动,眼睑微垂,回答:“是的。”

  付清躺在了床上,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自己脱衣,最后只剩下里衣,裴明衍看见付清手放在身前准备将里衣绑着的线带扯下,眉心一跳,连忙将之按住。

  “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脱了。”

  裴明衍觉得要是付清脱完衣物,躺在床榻上任他与索与求简直是对他的最大挑战,付清趴在床上,头朝着是裴明衍的方向。

  付清眸子里的眼珠跟随着裴明衍的走动而走动,他看着裴明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布巾,放在盆里用水浸湿,又走到床榻身边,细致地走到他身边为他擦拭。

  付清心里微微一动,恍若这一刻回到了两人的少年时期,每次他修炼很晚回来时已经无力动弹,明衍便会细致地为他擦拭身子以便他睡得舒适。

  不知是窗外的不断地蝉鸣乱人心神,还是裴明衍的脸在偷渡进入房间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好看与温柔,以致付清感觉此间成为永恒。

  “明衍,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付清眼皮微掀,眸子里是犹豫后的坚定以及完全的信任,“我是绝灵之体。”

  付清声音小小的,就怕惊扰到什么。

  裴明衍只是擦拭的动作微顿,对此没有任何的惊讶,手继续动作,过了半晌才说了句:“我知道。”

  “明衍知道?”这回换上付清惊异了,“你是何时知道的?这件事明明只有我和师父知晓。”

  裴明衍见湿软的布巾热了便放回在水盆里拧干,细细将付清身子擦拭了一遍,便将衣襟合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这布巾一般,与阿清贴近得滚烫最后又只得回到寒冷的凉水里。

  裴明衍知道只要付清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便会将他完全击溃,付清知道他是低魔,察觉到了他隐瞒的秘密,那付清会如何做呢?

  “千年前。”这短短的三个字从喉咙里滚出来却经历了万千心的折磨与阻碍,有些微微哽咽,裴明衍闭了闭眼,随后又立马睁开。

  “阿清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裴明衍选择完全地坦诚,因为他知道阿清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选择醉酒,又通过醉酒来试探他,其实很多事情只要阿清问他,他不会不答。

  付清微怔,醉酒后的脑子不灵光,转了半天才知晓他在说什么,歪了歪头,“我......为什么要问明衍?”

  付清刚才对裴明衍的坦白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醉酒之前付清心里一直在想的事情,其实绝灵之体这件事情他本来就打算告诉明衍,只是没有一个很好的时机。

  付清的本意是想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并不例外,于是他将自己隐瞒了千年的秘密想要说给裴明衍,低魔三界所厌恶是不错,但是绝灵之体更是三界地位最低下的贱族。

  “明衍......是不是生气了?”付清坐起身来,浅淡的眸子对上深邃的黑眸,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手将之放到裴明衍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明衍......不要生气。”这是付清在凡界看见大人用来哄小孩的招数,他借用一下,“我......哄哄你。”

  裴明衍沉溺于这一刻的温柔,将他完全包围其中,付清永远都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而他永远也学不来他的温柔。

  裴明衍抬眸对上付清澄澈的眸子,视线向下衣襟半开,胸前白皙一片以及若隐若现的茱萸尽入眼中,这一刻心猛地跳动,他匆忙地避开眼神,起身退后几步。

  “阿清,早点睡吧!”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下一秒手被坚定地握住,猛地往回拉了一下,裴明衍心神不备身形踉跄忽地跌在床榻上,发出一声闷响。

  付清垂眸看着自己握住裴明衍的手,有些楞,刚才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吗?他只是不想裴明衍离开而已,可是明衍好像在生他的气,但是他又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明衍。

  付清虽醉了酒意识反应迟钝,但很清楚地记得这里只有一张床,他潜意识告诉他,一定不能让裴明衍离开,但怎么才能不让裴明衍离开呢?

  刚才的摸摸头,明衍好像更不开心了,付清心想,他必须要想一个必杀技!

  付清现在压在裴明衍的身上,他的视线缓慢向上,裴明衍的神色有些微的怔愣,脸白白嫩嫩的,付清拿食指碰了碰,嗯......还软软的,像是百香居卖的糖糕一样。

  付清垂下身,然后猛地在裴明衍的脸颊上重重地嘬了一口。

  裴明衍身子一僵,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得任由身上的人无意识在他脸上连嘬了几口,齿尖轻轻地含咬,带来湿润和酥麻的不适感。

  他能清楚感觉到付清压在他的身上,醉着酒毫无防备的状态,只要他一抬手就能抱个满怀,两个人贴的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相触的体温,鼻尖能飘来淡淡的清幽的梅香,清息峰随地都种着各个品种的梅花,且峰上常年飘雪,付清身上便渐渐梅香,只是这味道很淡,要离得极近才能闻见。

  几乎是在一瞬间,裴明衍起了反应。

  裴明衍抬手想要把付清推开,但是十指绵软无力,全身的骨头都消融于淡淡的梅香之中。

  付清看着裴明衍被他咬了一口也一动不动,身子更加僵硬了,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为何他刚才竟一瞬间觉得裴明衍看起来很好吃?

  鬼迷心窍了。

  他双手撑住想要直起身来,忽地腰部传来轻轻地痒感,像是有无形的空气往他的背部施力下压,付清身子一软,没有了支撑力,整个人猛地向下砸去。

  付清双眸瞪大,嘴唇传来温润的触感,他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晕,两人紧密贴合,付清能无比明显地感觉到明衍他......起了反应。

  付清虽醉了,但身为男子他不会不明白那是什么,他连忙想从裴明衍身上起来,又惊讶又茫然,嘴里含糊:“你......你.......”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付清正想起身,忽然察觉到唇瓣被一湿软的东西轻轻舔.弄、含咬,付清僵住不知该不该动弹。

  裴明衍漆黑的双眸一闪而过赤红,眸底藏着深深的欲念,终于控制不住心中汹涌的猛兽,他双手环住付清的腰部,微微往下按压。

  裴明衍闭上了眼,汹涌狠烈的吻落下,像是要把付清整个人都拆吃入肚。

  裴明衍吻得太凶了,付清脑中有一瞬间的缺氧,本来就充满酒精混沌的脑海越发昏沉了,随之沉沦。

  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明衍对他从未这么凶狠过。

  ——剩下自己想,没做——

  千年前。

  今日人贩子叫他们去街上乞讨,裴明衍生得白净好看,又喊得乖巧于是最早完成任务,又偷偷从乞来的前拿了几钱买了串糖葫芦准备给阿清带回去。

  昨日,阿清见到其他人躲着人贩子偷偷分吃糖葫芦,裴明衍和付清两人站着为他们站岗,付清突然问他:“糖葫芦很好吃吗?”

  裴明衍将糖葫芦偷偷藏进宽大的衣服中,现在正值冬日,穿的衣物便会稍微厚一点人贩子不会发现,蹦蹦跳跳地走在回院子的路上。

  裴明衍曾经经常吃,糖葫芦这东西外面的糖霜很甜,包裹里面山楂有酸酸的,还十分粘牙,实在受到小孩子的青睐,但裴明衍并不喜欢这个吃食,他早早就吃腻了,但是阿清没有吃过,每次只能看见别人吃,真惨。

  院子里有十几个小孩,每天的分工任务也不一样,裴明衍今到的是去街上乞讨,但是阿清是砍树劈木头,这个是份费劳力的苦活。

  每天抽取任务都是阿清负责的,人贩子还算信任阿清,将很多事情都交由他做,裴明衍知道阿清是在抽签的时候做了手脚,让他抽取到轻松的活,自己便去干重活,裴明衍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付清的双手满是红痕血迹甚至有些已经结了血痂。

  阿清对他好,他更要加倍对阿清好。

  今日裴明衍是最早回来的,院子里都没什么人,他正想要回到房间将糖葫芦藏到付清睡得草榻下,却听见人贩子与人说话的声音。

  裴明衍连忙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

  “张公公,被您看上去宫中当侍童简直是莫大的荣幸,您可是现在皇上面前的红人,还得了高人的指点,若是还能有绝灵之体,修为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裴明衍看见人贩子对着一个人谄媚地笑着,卑躬屈膝地朝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裴明衍见状嘲讽地勾了勾唇,侍童说的好听是服侍皇家,其实就是娈童还是服侍一个没有根的太监。

  “你可不要蒙骗咱家,你手中真有绝灵之体?”那位张公公嗓音阴柔,与人交谈时,眼睛会直勾勾地看着人,如癞皮虫般令人极其不适。

  “自然,我岂敢蒙骗公公。”人贩子腆着脸笑,连连将腰弯下,“那孩子名叫付清,长得干净好看,又乖巧听话,又不会反抗,还是绝灵之体绝对符合公公的要求。”

  “行,今日咱家出来的匆忙,容易被人瞧见。”张公公似乎有些紧张,一直压低着帽檐,毕竟一个太监来找侍童可不是什么光明事,若是被人瞧见告到皇上面前,那可就不妙了,“你且将人留着,过几日咱家便来领人”

  张公公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人贩子见人离开,连忙直起身,不屑地啐了一声:“死太监,没根的玩意。”

  人贩子骂完也离开了,两人谁都没有发现藏在角落里的裴明衍。

  今日是冬日少有晴天,在这片寂静地巷子中,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光泽红润的糖葫芦从阴暗的角落里滚落出来到了阳光之下。

  阳光覆盖之下,糖葫芦却结满了寒霜。

  有人永远停留了在这一个冬日。

  ......

  ——

  付清听见窗外的蝉鸣由远及近越发清晰,吵人神经,刺眼的阳光倾斜闯入室内投射在床榻上,付清眼皮微动,终于受不了灼热的眼光,抬起手挡在眼睛上方,缓缓睁开眼。

  付清坐起身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不适恶心反胃感十分强烈。

  门被轻轻推开地吱呀声传来,“阿清,你醒了。”裴明衍走近,“给你熬了醒酒汤,还有一些清淡的粥。”

  付清掀开眼皮,看向清爽精神的裴明衍,伸手接过醒酒汤,微微勾唇:“有心了。”

  醒酒汤是温热的,刚刚好,但是汤水触及唇瓣时付清觉得有些微麻麻的感觉,他不由抬手摸了摸嘴唇,没有任何异样。

  裴明衍看见付清的摸嘴唇的动作,瞳孔猛地一缩,昨夜付清因为大脑缺氧昏过去后,裴明衍才猛地醒过神来,连忙开始收拾混乱的一切,率先做的就是将付清破皮出血微肿的唇瓣涂抹药膏。

  他在赌,赌付清醒酒后会什么也不记得。

  付清只是摸了摸嘴唇,也没多想,将醒酒汤一饮而尽,见裴明衍还准备了一碗白粥,白米香甜的气息传来,但他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了。”

  他现在只想吐,又喝了满满一碗醒酒汤,哪里还吃得进去白粥,付清将头微侧,用手撑住,这样的姿势让他有些微的舒适。

  裴明衍见状,心里舒了口气,赌对了,阿清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他将剩下的那碗粥放在桌上,又回去见付清皱着眉十分不适,于是说道:“阿清,侧过身来。”

  付清依言侧过身子,裴明衍食指轻轻按着太阳穴的位置,缓缓按揉,“下次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语气有些严厉,落在付清耳里,然后迟缓地点了点头,显然他受到了宿醉带来的苦楚,甚至还喝断片了,脑海里空茫一片,昨夜发生的事情恍若湖面浮萍一般,他怎么也抓不住,只隐约记得他好像将绝灵之体的事情告诉了裴明衍。

  但是裴明衍的回答......是什么,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明衍,”付清唤了一声,心底反复斟酌还是将一直压着的话问了出来,“我已经将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你呢?”

  裴明衍按摩地手一顿,随即苦笑一声,“阿清,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付清长睫微颤,裴明衍的这番话已经变相承认了,心不断往下沉,其实他更想听到的答案是否认,“你被赶出了无相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怨我吗?”

  付清虽无法敏锐地察觉到裴明衍变换的心情,但他大概能猜到裴明衍不想在他面前暴露本性,他们两个分别了五百年,再次相见会生疏,会有各自的秘密,会彼此隐瞒,付清都有想过。

  雒阳皇城百姓的嘴里的裴明衍暴戾、性情不定,对娄清欢的事情他选择用白阴玄火虐杀,而他面前的裴明衍爱哭、爱撒娇,笑的很温柔,会照顾他,很体贴。

  付清窥见了裴明衍对着他时脸上带着的面具,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人性总是多面的,就算端方雅正的清止仙尊也不能免俗,他终究还是一个无法脱离俗世的......人。

  裴明衍以为付清会质问他,却没想到付清问他五百年前怨不怨他,泪水簇然落下,“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从来没这么想过,便从未心生怨恨,随着时间沉淀的只有加倍的爱意。

  付清看着裴明衍连连不断的泪珠,伸手抚去,轻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我不问你了。”付清面对裴明衍的眼泪选择了妥协,“你体内的灵力很怪异,既能运用灵力,渡劫期的修为的确是真的,还拥有低魔的力量,这几百年间看来你经历了很多,也有十分多的奇遇。”

  “行了,我已经舒服多了。”付清按住裴明衍一直为他按摩的手,“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年少时不一心放在修炼上,五百年前不因为破境而闭关,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会不会不会受到如此多的苦楚。”

  裴明衍泪水流的更凶了,阿清将他所有的过错都安在他身上,那些在别人看来是奇遇甚至挤破头颅去争抢进入的秘境,只有阿清在意他痛不痛。

  “阿清,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裴明衍语气哽咽,“若是我一直待在无相宗,可能过不了几百年就死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名正言顺陪在阿清身边,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跟随阿清,我并不觉得难,也不觉得苦,我反而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想陪在阿清身边,看着阿清飞升完成心愿。”

  “提升修为可以走许多条路,可你为什么要走魔的那条捷径?”付清和裴明衍两人是一起长大的,他一直将裴明衍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若真如他所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陪在他身边,他想不通为什么裴明衍会选择成为低魔。

  虽现在修真界与魔界可以互通往来,但毕竟正邪不两立,特别是大家对于低魔的厌恶。

  裴明衍嘴唇紧抿,一时没有说话。

  付清见裴明衍沉默地垂着眼,就知道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消极应对问题,他在想是不是他平日里太宠着裴明衍了。

  付清与之沉默,他看着裴明衍紧闭着唇,固执的模样,房间内陷入寂静,付清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从今往后他会一直约束着裴明衍。

  他启唇正想要打破这份尴尬的静谧,忽地一个纸鹤飞到了他的手上。

  “师兄,问天峰会明日就要开始了,有事告知,紧急!”是无隅给他传的音。

  付清差点忘记了此事,他看向裴明衍,“要同我一起去问天峰会吗?”

  两人刚才尴尬寂静的气氛被揭过,裴明衍听见问天峰会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阿清,如今是努力修炼飞升,为什么要去参加问天峰会?”

  当日在清息峰上无隅是避着裴明衍对付清说的,显然是不想付清带裴明衍一起过来,他理解裴明衍话中表达的意思,他可能是觉得他已经修炼大成,反而问天峰会会除了给无相宗撑场面反而无一益处。

  “无隅告诉我,问天峰会开的秘境可能会有解情劫的法子。”付清如实说道。

  裴明衍心里藏着事,知道付清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他无法更改,只得点点头,从床榻上站起身走到桌前将那碗白粥端来。

  “阿清灵力损耗太多,这米可是难得珠米,生在灵脉富饶之地,用灵水浇灌,吃下去能修复灵根,滋补灵力的作用。”

  裴明衍都如此说了,付清只得接过白粥,白粥虽冷了有一会儿但却还是有点烫,可能喝得有点急,付清只觉得舌尖一片刺麻,他皱了皱眉将之全部喝下,“明衍厨艺很好。”

  他说的是实话,虽是寡淡的白粥,但味道香甜可口。

  付清皱眉的瞬间很短,但还是被裴明衍捕捉到了,他担忧地问:“粥很烫吗?烫到舌头了?”

  白粥不算滚烫,起码不会烫到舌头,付清也觉得奇怪,他的舌头怎么越来越娇气了?

  “让我看看是不是受伤了。”裴明衍叫付清把舌头伸出来,看看烫的严不严重要不要涂药,付清觉得裴明衍小题大做但耐不住裴明衍央求,只好将舌尖伸出来给裴明衍检查。

  裴明衍一看便看见舌尖侧边有些微的破皮红肿和小小的伤口,这些伤口绝不是烫伤造成,而是他昨晚发疯弄得,那侧边的伤口不明显,以至于他竟然没有发现,才成了隐患。

  裴明衍眼神一时有些闪避,他虽然知道付清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但内心却是遭受着谴责,“没事,上一点药就好了。”

  裴明衍长睫一垂,不敢直视付清的双眼,从储物戒中拿出药膏涂抹在食指,缓缓伸进湿软的口腔中。

  裴明衍只能不断在内心念叨着心无旁骛,这是在上药,但是那舌尖柔软的触感令他无法忽视,甚至付清觉得被异物碰到有些痒,时不时躲避,含糊地问:“明衍,好了没有?”

  “你别动。”裴明衍声音有些微的嘶哑,整根手指随着舌尖搅动,他闭了闭眼,太涩.情了,但付清却毫无察觉,根本不觉得两人的行为有任何不对,手指已经濡湿了,“好了。”

  裴明衍正准备将手指抽出来,门倏然被推开。

  “你们两个.......”声音微微停顿,“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两个了?”腔调里微微上扬,明明是在调笑看戏。

  “药择,你怎么来了?”付清看着来人,疑惑地唤了一声,“我刚才烫伤了,明衍正给我上药。”这不是他们行为对药择的解释而是事实陈述。

  “那你们上药的方式真奇特。”药择笑着瞥了裴明衍一眼,接到裴明衍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内心低叹,他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一个不敢,一个不懂,他算是看明白了两人的相处方式,但他也无权置喙。

  “过来是想看看你醒了没有,药王谷有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药择三两句便揭开了刚才的事。

  付清摇了摇头,他刚还准备等会去找药择告别,药择就自己上门来了,省了些时间。

  付清告知问天峰会的事情,然后准备告别,他和裴明衍没带什么东西,自然也不需要时间收拾行李,直接准备御剑离开。

  裴明衍说他要将一些弄乱的地方收拾一下,付清和药择站在门外等他。

  “这次问天峰会多加小心。”药择双眉微蹙,“我总觉得这天下要变了。”

  付清颔首,他也觉得三界有一场大事要发生,有人隐蔽在身后想要搅乱这千年前来难得的安宁。

  “你何时飞升?”付清问,说完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条细小的链子,“这个你收着,算是我拿了血骨的补偿,这系在脚踝上,能抵御仙阶的灵压。”

  “算不到准确的日子,估计就这几日。”药择也不跟付清推辞,收下了,“若能,帮我多照看一下药王谷。”

  药择说的淡然,但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已经预料到了他的结局。

  这万年来,除了无相宗的谢无则飞升成功,已经一万年没有人能够飞升了。药择自知自己的结局,他压制修为已经百年,最终还是不得不顺应天道。

  “我会的。”付清也是飞升过一次的人,自然知道登仙阶的痛苦以及飞升不成的下场,飞升失败可能当场陨落,也可能过几天,他算是唯一的幸运儿,天道让他活到了现在。

  他还记得天道跟他说,还有一关对他的试炼,他想他应该能在这次问天峰会上找到答案。

  付清心里想着天道对他说过的话,然后转头看向房间内,裴明衍似乎匆忙地将一床棉被收进了储物戒中,棉被上似乎还有些白渍。

  还不等付清细想,裴明衍便转头与他对视,笑容明媚地朝他跑过来。

  “我们启程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万字更新!!!明天也肝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