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寺建立在半山腰上, 背靠深山,南面环水,风景极佳, 是离昭国唯一的皇家寺庙,宗室和大臣们的家眷经常来这里烧香拜佛, 添灯还愿。

  裴皎近两年才有机会过来,沈怀酒则是一次都没来过,他们相信的是自己, 而不是神佛。

  这种东西, 信则有, 不信则无。

  万国寺外有一条长长的台阶, 必须靠人力徒步上去, 虽然不是很高,但对于养尊处优的皇帝来说还是有点吃力, 婉妃常年深居后宫,更是缺乏运动,走了一半就累的气喘吁吁,奈何后面跟着众皇子与大臣, 她不得不咬牙坚持。

  裴皎侧过头去看沈怀酒,沈怀酒回以微笑,无声的情意的二人之间流淌,看的裴昭一阵牙疼。

  “累吗?”裴皎小声问。

  沈怀酒摇头:“无妨,殿下不必担忧。”

  裴皎对沈怀酒的体力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爬这些台阶不至于累到人, 最多有点喘。

  待到在万国寺门前站定, 裴皎拉住沈怀酒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二人的手都在发热,微微出了汗,却舍不得松开。

  沈怀酒贴在裴皎耳边,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易守难攻,三殿下当真要选在这里?”

  裴皎跟着小声回:“他没有机会了。”

  只能孤注一掷,对他来说,过了今天一切将尘埃落定,他不甘心,必然会有所行动。

  二人交头接耳,在外人看来像是在调情,后面的大臣们更是目不斜视,不敢多看一眼。

  皇上跟婉妃带着裴皎几人进殿,沈怀酒被留在外面,裴皎抬头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耳朵很长,悲悯众人的模样。

  他跟着皇上跪下,听着旁边的大师诵经,随后皇帝起身,在佛像前上了三炷香,众人一一拜过,直到快到午时才结束。

  结束后,裴皎跟沈怀酒一同去用素斋。

  两人刚出院子,就见有僧人鬼鬼祟祟往后院跑去,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腿脚极快,虽做了僧人装扮,还是能看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模样像刀。

  裴皎拉着沈怀酒往后,躲过几人的视线,待一行人过去后才现身。

  “三殿下的人?”沈怀酒轻声问。

  裴皎点头:“冲着父皇去的。”

  看来裴晋是想里应外合,父皇一旦出事,外面的人就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攻进来,把父皇的死安在他或者四哥头上,直接杀了他们,不管留在盛京的大臣们信或者不信,裴晋都是唯一的胜者。

  沈怀酒眉头微蹙,脸上却不见担忧:“殿下能想到的,皇上也能想到。”

  裴皎跟裴修可以提前猜到,来个将计就计,皇上为什么不可以请君入瓮?

  所有人都在算计那个位置,而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定然比他们算计的更多。

  “咱们只当没看见,父皇那边有暗卫保护,估计不等咱们用完膳,这里就要乱起来了。”

  事实正如裴皎所料,他连一碗豆腐汤都没喝完,外面便有人急急忙忙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皇上遇刺了!”

  那模样就差直接喊皇上驾崩了。

  小太监刚打开门,还没来记得说话,突然定在原地,愣愣的想要转动脖子,却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裴皎收回手,手中的筷子俨然只剩下一根,另外一根插在小太监的喉咙处,汩汩鲜血落在地上,血腥气渐浓。

  他起身把沈怀酒护在身后,屋门大开,经过刚才小太监的喊叫,外面本应该乱起来,如今却落针可闻。

  沈怀酒发觉不对,按了按裴皎的手腕,用口型道:“不必管我。”

  因着要用斋饭,敏言跟敏行被带去了别处,没跟他们在一起。

  沈怀酒说着,偷偷把凳子拉到身后,纵然他不会武功,也绝不能扯殿下后腿。

  裴皎躲开两只羽箭,几个身穿太监服的人飞身而入,来人不多,但个个出手狠辣,直击要害,非普通侍卫可比。

  沈怀酒手心浸出了汗,看着裴皎跟几个刺客你来我往,他知道裴皎武功好,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应付不过来……

  裴皎踹飞最近的人,另一个飞扑上来,他闪身避开刺客手里的短刀,袖口太长,被划出了一大道口子,他趁着转身的功夫拔下头上的发簪,利落的插进刺客的胸口。

  刺客倒下,裴皎手中有了刀,很快又解决掉两个,最后那人见打不过,转头盯上角落里的沈怀酒,裴皎想赶过去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离沈怀酒越来越近。

  就在那人的刀快落到沈怀酒身上的时候,沈怀酒猛地举起木椅,用力砸向刺客,刺客不防被砸中头顶,晕了片刻,紧接着一把短刃插入他的后心,刺客两眼一翻,再也没了反应。

  沈怀酒活动了下手腕,刚抬起头,裴皎一把钻进他怀里,力度之大差点把他撞倒。

  裴皎声音沉闷:“阿酒,吓死我了。”

  “还好你没事。”

  沈怀酒要是出事,他真的会发疯。

  “我很好,连跟汗毛都没掉。”沈怀酒故作轻松,只有他自己清楚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的紧张,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杀,如果他死了,殿下怎么办?

  裴皎的心情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去检查几个刺客。

  “这几个人不是三哥安排的。”

  “是四殿下的人?”沈怀酒问。

  裴皎点头:“不全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应该不是,只是恰好赶在一块了。”

  看来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少啊!

  “我本不欲对四哥出手,但再放任他不管,你我恐有性命之忧。”

  加上上次狼群的事,裴修多次至他于死地,裴皎不想再等了。

  “马上就是春天,明年是科举之年,先把刑部尚书拉下马,逼四哥动手。”

  “殿下想从四皇子妃下手?”沈怀酒问。

  裴皎摇头:“你明知我不会这么做。”

  身在局中,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对局外人下手,尤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四皇子妃。

  “说起来,四嫂也是个可怜人,不管是父亲还是丈夫,对她只有利用。”裴皎抬头看着沈怀酒:“对比起来,还是我更幸运些。”

  沈怀酒眼神微动:“利聚而来, 利尽而散,四皇子妃虽未在局中,却是局中人不可或缺的棋子。”

  四皇子妃若是没了,刑部尚书森*晚*整*理跟四皇子势必要起龌龊,从她下手最简单,但两人都不想那么做,沈怀酒是,裴皎亦是。

  裴皎从地狱中爬回来,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可仅剩的那一点良心还在,他不信神佛,有什么报应都可以承担,却害怕报应到沈怀酒身上。

  “刑部尚书做的事本就不少,再加上为了讨好四哥,许多人没罪在他那里也成了有罪,三哥的人被抓了不少。”

  当然也有他们的人,正好借此机会把能救的救出来。

  “嗯。”沈怀酒点头:“外面没动静了,咱们过去吧。”

  裴皎跟沈怀酒到的时候,裴晋跟裴修正在争执,殿门紧闭,除了婉妃还有几个内侍在里面,金吾卫皆守在殿外,不许他们进去。

  裴修看到裴皎时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眉宇间染上担忧:“我正打算让人去找你,六弟没事吧?”

  “还好,遇到几个刺客,都解决了。”

  裴皎刚说完,裴昭跟裴绍也到了。

  “四哥只关心六哥,不关心我们吗?”裴昭声调高扬,似讽刺又似嫉妒:“谁不知道六哥武功高强,连野狼都奈何不了他,区区几个刺客,那不纯纯是送人头吗?”

  裴绍偷偷打量了沈怀酒一眼,忍不住开口:“沈公子没受伤吧?”

  “无妨,多谢八殿下。”沈怀酒行完礼后退一步,并没有看裴绍。

  裴绍还想说什么,被裴皎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诺诺的不说话了,裴昭恨铁不成钢,喜欢就去抢,怕什么!

  不敢抢又不甘心,等于无病呻吟。

  殿门打开,安海从里面出来,神色慌张嘴唇发抖:“皇上受了惊吓,有中风的迹象,随行的太医只有一个,药材也只带了几种,得回宫把剩下的太医都请过来。”

  “父皇怎么会受到惊吓?金吾卫干什么吃的,连父皇都保护不好,要他们何用!”裴晋大声质问,一边说一边看向刚才拦住他们的金吾卫副指挥史。

  副指挥史面不改色:“三殿下教训的是,臣等的确有失察之罪,刺客装扮成寺中和尚模样,来得突然,以致冲撞了皇上,当务之急是回宫请太医,待皇上清醒,臣自会去领罚。”

  裴晋冷哼一声:“如今父皇情况危急,本王允准你们戴罪立功,回去请太医,两个时辰之内务必回来。”

  “是!”副指挥史领命,带着五六个金吾卫匆匆离开。

  待人离开后,裴晋招呼安海道:“照看好父皇,若是父皇出任何差错,本王要你的命。”

  “是,三殿下放心,奴才定照顾好皇上。”安海说完,折身回到殿内,裴修想跟上去瞧个究竟,被裴晋拦住。

  “四弟且慢。”裴晋转身面对裴皎几人,瞬间变了脸色:“父皇遇刺,尚没有查到凶手,你们几个都有嫌疑,不便进殿探望。”

  裴晋挥手:“来人,把他们几个带入偏殿看关起来,待本王查清真相,揪出凶手后再放人。”

  几个禁军装扮的人从院外进来:“是!”

  裴皎跟沈怀酒对视一眼,没有多言,裴昭却是不从:“三哥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有嫌疑,难道三哥你就没有嫌疑了?”

  “我看三哥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