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传来裴晋的怒骂声, 裴皎跟裴修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

  晌午原地修整的时候,裴皎才有机会去看沈怀酒一眼, 可总有不长眼的撞上来,比如苏承。

  苏承如今还是白身, 三年前他的确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但因为得罪了太子,没有挤进金吾卫, 这几年每每借机接近太子, 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 后来太子被圈禁, 苏承连忙熄了投诚的心思, 庆幸他同裴麒没有太多交集,往来也不多, 否则成阳伯府将毁于一旦。

  好在四殿下跟六殿下都没有受到影响,苏承纠结许久,最后选择了裴皎。

  不为别的,只为占个先机, 四殿下如今在朝中呼声很高,不缺用人,又因为从前跟着太子做事,许多太子留下的心腹们都跟了四殿下,想把三殿下拉下马,为太子报仇。

  连高高在上的太子都能被圈禁, 将来谁登上皇位真不好说, 经历了这么多事,苏承想通了, 现在跟着六殿下还有肉吃,再晚些连汤都喝不到。

  见苏承过来,沈怀酒缓缓收起嘴角,裴皎见他不高兴,心情也跟着不大好。

  “这是成阳伯府家的世子。”裴皎介绍。

  沈怀酒淡淡点头,苏承脸上堆着笑:“贸然前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殿下同沈公子。”

  打扰到了。

  沈怀酒不能明说,索性不理他,苏承也不觉得尴尬,转而朝裴皎道:“明天就到猎宫了,我是来自荐的。”

  “小人的骑射还说得过去,殿下若是需要,小人愿意为殿下所用。”

  当年他猎得诸多猎物,六殿下是亲眼所见,肯定不会推辞,不管怎么说,他总比沈相家的公子好,所有人都知道沈怀酒体弱多病,走路都艰难,更别说骑射了,估计连弓都拉不开。

  要不是凭着这张脸,殿下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苏承面上恭敬,实则心里是非常不屑的,他的确惹不起沈相,但沈怀酒同他一样是白身,他身上还有个世子的名头,沈怀酒有什么?

  六殿下若想在猎场上拔得头筹,肯定不能凭沈怀酒,还是要靠他。

  就在苏承得意的时候,裴皎温声道:“多谢苏世子美意,不用了。”

  “这次秋猎带上怀酒一起,是郎中说他不宜整日闷在屋子里,该出来散散心,我同他一起,就不参与围猎了。”

  “殿下不参与围猎?”苏承差点失声,这可是赢得帝心的大好机会,六殿下就这么放弃了?

  裴皎点点头,脸上在笑,眼神中却无半分笑意:“是啊,难不成苏世子有意见?”

  “不,不敢。”苏承摇头,除了围猎,他实在想不到还做什么拉近跟裴皎的关系,由于太过震惊,苏承讷讷的一时没开口,气氛逐渐僵硬起来。

  裴皎问:“苏世子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有了。”苏承说着,又不想错过这个接近裴皎的机会:“以后殿下若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就谢过苏世子了。”

  苏承离开后,沈怀酒偏过脸:“此人不可信。”

  “我知道,我不会被他骗的。”裴皎握住沈怀酒的手,沈怀酒有些不自在:“有许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呗,他们看到我同你如此要好,肯定不忍心把家里的姊妹或者女儿嫁过来守活寡,如今盛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你难道还怕他们看吗?”

  沈怀酒低下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当初若是殿下没有看到密室,一切的走向都会不同,殿下会有更好的未来。

  裴皎笑道:“我说过,你可以自私。”

  “再者,是我执意要你参加秋猎,也是我执意不想成亲,同你有什么干系,你若是自责,那我岂不是白做这么多了?”

  “阿酒,你那么聪明,应该也想过,女子在这个世道上存活更加艰难,她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如我们自由,更有那些重男轻女的家族,把女孩子当成玩意儿,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意她们的死活。”

  “她们不同于男子,就算被家族厌弃,男子照样可以远离,不管做些什么营生,终归能活下去,做好了还能出人头地,女子一辈子困在后宅,就算有万般聪慧,千般算计,也难以往外踏出一步。”

  “当初若非沈相坚持,文夫人如今还不知如何,女子嫁人等同于二次投胎,好不好全凭对方的人品,若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相互扶持走下去,度过后半生,是她们的幸事,若是不幸又能如何?只能认命罢了。”

  “就算是阿姊那样赫赫有名的神医,也只能女扮男装才得以生存,可想而知其他女子又是何境遇,阿酒,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里,沈相和文夫人都真心对你,你没有兄弟姐妹,更难接触到其他女子,但你想想宫里的那些公主,连她们都活的小心翼翼,更别说其他人家了。”

  “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娶妻,更不想害的人家姑娘独守空房,将来还被人说三道四。”

  父皇一共有三个女儿,大公主已经出嫁,剩下的两个也快了,都是贵人美人的孩子,有远去和亲的,再者就是嫁给世家,虽贵为公主,将来也由不得她们自己,全凭父皇一人做主。

  沈怀酒顿了顿:“我从未想过这些。”

  “我知道,所以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素不相识的姑娘,我都不能娶妻。”裴皎道,别说什么以后做了皇帝,再还那些姑娘们自由,人家姑娘能同他成亲,定是家族里悉心培养起来的,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行,何苦跟着他耗费心神,将来被送出宫,年岁不知几何,又能嫁给谁?

  之所以想这么多,是因为裴皎小时候的经历,他经常会想,若他是个女子,作为不受宠的嫔妃的公主,就算被欺负死,也喊不出一声冤枉。

  沈怀酒握紧裴皎的手:“我明白了。”

  到达猎宫后,裴皎仍住在原来的地方,刚让怜和把东西放下,皇上口谕传来,让他去云宫觐见。

  云宫建在猎宫最上方,是整个猎宫的中心,易守难攻,就算有人想借皇帝出行刺杀也极难成事。

  裴皎本以为父皇传他们兄弟几个是有事交待,没想到只有他一人。

  “听说你这几日都同那沈怀酒在一起?”皇上揉着眉心,神色略带疲惫,连日赶路身心俱疲,他本想休息一下,又实在放心不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传出去像什么话。

  裴皎回:“是。”

  “看来你是真不想成亲了。”皇帝睁开眼睛:“昨日你母妃还说起,李翰林家的嫡次女明年及笄,想让她做明王府的王妃,你可知李翰林家的长子也参加了这次围猎?”

  李翰林是在晨妃父亲隐退之后提拔上来的,也是前任翰林学士的学生,皇上很是赏识,四皇子当初成亲的时候,晨妃曾想亲上加亲,让裴修娶李翰林家的女儿,奈何他家嫡长女定亲早,嫡次女当时年纪还小,如今跟裴皎倒是正合适。

  李家嫡长女嫁的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子,裴皎若是娶了次女,跟大理寺卿的儿子做了连襟,对他将来很有裨益。

  “回父皇的话,儿臣知道,李家长子如今在工部任职,听说很是不错,很有当年李大人的风范。”裴皎道。

  他只是不知道,母妃竟然妄想同李家结亲,李家世代清流,不愿意让自家女儿嫁入皇室,才早早给大女儿定亲,母妃若是不提,父皇怕是还没想到。

  “你既知道,还同沈怀酒走那么近,他但凡传出去几句,李家岂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皇帝不明白,他不相信裴皎对皇位没有企图,更不相信他表现出来的恭敬乖巧,能公然在正阳殿同他呛声,裴皎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也不知道这倔脾气随了谁,婉妃那般温柔小意,他是一点没遗传到。

  裴皎垂着头:“父皇,我跟沈怀酒的事,盛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父皇质问之时,殿内人并不多,可第二天便传了出去,父皇难道就没怀疑过谁吗?”

  皇上当然怀疑过,因此处置了几个人,但最重要的……

  “难道不是你们太过招摇,若非沈怀酒陪你一同跪在外面,被许多人看见,又亲自扶你出宫,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人,岂会传的那般沸沸扬扬,止都止不住?”

  所以当时第二天他才会那般生气,连裴皎的面都不想见,直接让人滚。

  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扶我出宫,就传成我为了他拒婚,当面顶撞父皇。”裴皎道。

  “难道还冤枉你了?”皇上冷哼。

  裴皎俯下身子:“是儿臣不孝,让父皇生气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通通都不放在眼里,你心里可还有朕这个父皇?”提起此事皇上就忍不住动气,恨不得亲自揍裴皎一顿。

  裴皎道:“儿臣只是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这么说朕该奖赏你?”

  “儿臣不敢。”裴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自从他成为亲王,面见父皇的次数多了,两人之间偶尔相处的还算融洽,父皇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他都需要学习,裴皎虽会算计人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朝政,父皇见他勤勉,也愿意多提醒几句,是以冲淡了之前的嫌隙,终于有些像父子了。

  皇上差点气笑,看着裴皎油盐不进的模样,挥手让人起身。

  “此次围猎你若是能拔得头筹,朕便不再管你和沈怀酒的事。”

  他倒要看看小六的实力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