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酒的人赶在陈浩的人之前把灰衣人和钟哥儿处理掉,挪走灰衣人的尸体,而钟哥儿则被送往边境。

  沈怀酒看着睡在自己床上的少年,微微舒了口气。

  “怀酒,你心思不纯啊!”

  少年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无法否认,更无法逃避,好在裴皎没有继续追问,否则怕是要被戳穿。

  沈怀酒没有喝过酒,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曾听人提起,说是又苦又涩。

  如今他的心情就像那又苦又涩的酒,埋藏的时间越长,味道越浓。

  裴皎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沈怀酒一点一点擦着,动作温柔,生怕把人吵醒,殿下肯定很累,才会睡的这般快。

  黄昏时分,天气逐渐放晴,大雨过后的空气很是清新,混杂着泥土的芳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叽叽喳喳的,阳光穿过树梢照进窗棂,给昏暗的屋子添了些许光亮。

  裴皎咕哝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这一觉睡的非常舒服,以至于忘记了身在何处,看到沈怀酒的时候,裴皎笑了。

  “怀酒,你怎么这么嫩?”

  身形缩了一大截,脸上半点胡茬都没有,像是返老还童。

  不对,不能这么说,怀酒本来也不老。

  迎上沈怀酒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睛,裴皎拍了拍脑门,清醒了。

  微风拂过,裴皎的头发随之扬起,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显得人更加瘦弱。

  “什么时辰了?”

  沈怀酒答:“申时末。”

  裴皎从床上起身:“那我醒的刚好,该回宫了。”

  宫门酉时下钥,今日不回去,明日就会受罚。

  “对了,还要烦你找本书,我要用。”

  他在来者皆是客买的书在灰衣人衣服里,本来没事,结果雨太大,全淋湿了。

  《幼学琼林》不必说,裴皎能默写出来,但另一本属于珍品,没那么容易找到。

  说起陈章,沈怀酒神色微动:“可是来者皆是客的店家?”

  “对,你认识?”

  “不算认识,听说过,店家学识广博,父亲曾想聘先生为师,然先生不想做一人之师,先生大义,我所不能及也。”沈怀酒道。

  裴皎点点头,略作思索道:“你觉得,我认他为师怎么样?”

  “能被父亲认可,此人定有些本事,只是他脾气似乎不大好,殿下想认师的话,势必要费一番功夫。”沈怀酒道。

  裴皎的眼神闪闪发辆:“就是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我的老师。”

  否则还不如不认。

  裴皎赶在宫门下钥前赶回皇宫,从丞相府离开的时候,隔壁整条街已经封锁起来,兵部尚书陈策得知儿子死讯,亲自带着府兵围了三条街,都是裴皎去过的街道,连带着附近的人家全部搜了一遍。

  幸好他提前告诉沈怀酒,让沈怀酒把灰衣人处理掉,一旦被发现,他的计划就作废了。

  陈浩身死,最先被怀疑的是三皇子,然而没有证据,兵部尚书就这一个独苗苗,连着搜了一晚上,直至第二天早朝都没有结果。

  朝会上,皇上见陈策没在,微微拧起了眉。

  昨日之事他已然听说,儿子没了确实难受,但因此连早朝都不顾,实在不应该。

  正想着,底下的谏议大夫蔡崇往前一步出列。

  “臣有本启奏。”

  “准奏。”

  “臣要参兵部尚书陈策,私自召集府兵围了文昌、争鸣、通儒三条街,并带兵入户搜查,态度恶劣,稍有不从便非打即骂,导致许多百姓受伤,遭受无妄之灾,引起民心混乱,实在是大不妥,请皇上明察!”

  皇帝坐在高位上,垂眸看着底下的一众臣子,刚要开口,御史中丞道:“据下官所知,蔡大人的岳家就住在争鸣街,可有此事?”

  蔡崇道:“正是。”

  “陈大人痛失爱子,凶手没往城外逃,而是逃往城中,在三条街上兜兜转转,最后消失在一座空宅中,此宅邸离蔡大人岳家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御史中丞朝着皇帝俯身:“皇上,陈大人此行确有不妥,请看在他失去儿子的份上从轻处罚,然凶手尚未找到,不知是否被有心人藏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藏匿凶手?”蔡崇气的瞪圆了眼睛:“林文固,你血口喷人!”

  御史中丞仍低着头:“臣并未出此言。”

  “你……”蔡崇指着他差点破口大骂,又想起身在殿中,对着皇帝俯首道:“皇上明鉴,臣跟凶手没有半点关系!”

  “若有藏匿包庇之心,便叫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帝深深拧起眉:“爱卿的话重了。”

  御史中丞道:“臣并未说此事乃蔡大人所为,陈大人为人直爽豪迈,不拘小节,或得罪了什么人也未可知。”

  在朝为官的,谁没有几个死敌,但是真正闹到要杀人的地步,肯定是因为利益。

  太子裴麒点头:“林大人此话有理,陈尚书为官多年,向来勤勉,膝下唯有一子,骤然被杀,凶手却明晃晃的逃走,悲痛之余,陈尚书定想为儿子报仇,以至于失了分寸,还望父皇网开一面。”

  陈浩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此事定是老三所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身手竟如此了得。

  太子一开口,大臣们纷纷跟着求情。

  最后念在兵部尚书为官向来清廉公正的份上,只训斥了几句,并让他撤去府兵,找人画了凶手的画像,全城搜捕。

  据芳庭苑内的小厮所供,凶手名叫钟沅沅,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模样端正清秀,三个月前被秋笙从南风馆买来,是个孤儿。

  再往前查,南风馆的老鸨说钟沅沅从小没了母亲,父亲是个酒鬼,在外面欠了许多银子,见钟沅沅有几分姿色,就把人卖了,没过多久醉死在外面。

  至于钟沅沅的武功,又被何人藏了起来,一概不知,老鸨听说他杀了人,还是兵部尚书家的独子,吓得连站都站不稳,定然不是幕后主使。

  之后又查到还有个送菜的灰衣人也很可疑,守卫们只见他进门,没见出门。

  衙门的人拿着画像追查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凶手,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明面上是京兆尹在追查,实则是兵部尚书跟太子,孙泽欲哭无泪,自从他当上京兆尹,大事小事不断,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跟六旬老人无异。

  皇上要真因此事认为他能力有问题,罢了他的职,说不准还因祸得福了。

  此时,燕青赌坊中,天字号房间内。

  “三哥真是好算计,竟直接杀了陈浩,如今兵部尚书死了儿子,悲痛欲绝,上朝时精神恍惚,更别说处理公务了,听说手底下堆了许多事,到时候传到父皇耳朵里,这个尚书之位手到擒来!”裴昭越说越兴奋,他背地里跟裴绍商量着,已经开始安排人提醒父皇下一任兵部尚书的人选。

  可惜没能把裴皎送进芳庭苑,那个废物,定是没有完成任务自己逃了,最好永远别回来,一旦被发现,他们二人也脱不了干系。

  三皇子有苦难言,钟哥儿不是他安排的,但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可他一个月前刚知道陈浩的事,哪里会准备这么多!

  听到裴昭的夸奖,言语间带着崇拜,裴晋仰起头,不屑冷哼:“当然,不像你们一个个的只会出馊主意,半点脑子都没有!”

  不管是不是他,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是他,那便是他,这样也不错,看太子吃瘪还是头一回,简直爽翻了。

  太子肯定像裴昭一样,怎么想都想不通,真是爽啊!

  还有,今日老四拉着他说的那些话,乱七八糟的,什么意思?

  小六那天确实出宫了,下钥前才回来,虽然如此,这件事跟那个贱种有什么关系?

  对了,钟哥儿的画像……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裴晋问。

  裴昭跟裴绍摇头:“什么?”

  裴晋放下手里的骰子,猛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裴昭跟裴绍面面相觑,不是很能理解,眼看着裴晋快要笑抽过去,裴昭皱眉喊了一声:“三哥。”

  裴晋停下笑,眼神凝在裴昭跟裴绍脸上:“你们两个这样,倒也不怪皇兄。”

  那贱种确实有几分姿色,比这两个要清秀的多,难怪会被太子看上,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血亲。

  太子啊太子,你也有糊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