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落春山【完结】>第27章

  杜肃沉沉地看了看面前这个幼小的“孩童”,待孙白喊了几声师伯才回过身,冲身后乌压压的一众子弟喊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走吧。”

  被禁锢在孙白怀里的徐絮儿微微睁大眼,猛地看向杜肃,急道:“师伯,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被杜肃眼色示意后,又停止了挣扎,垂眼抿唇,艰难启齿道:“还有,您说的是真的吗?罪魁祸首是师……齐鹤?”

  杜肃深深地望了一眼徐絮儿,眼里的神色复杂难明。

  说到底,他起码对齐鹤的胆大妄为有一些认知,不像其他人那样难以置信与勃然大怒,毕竟齐鹤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这其中的缘故他能不知道吗?但齐鹤这孩子平时温柔体贴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蒙骗他这个半只脚都踏入黄土的老家伙何其容易。

  何况,他是倾城的孩子。

  当年劝阻不了一时怒火攻心而罔顾父女情分的穆望秋,最终酿成朱家家破人亡的惨剧,杜肃对此始终心怀愧疚。

  如今这等进退维谷的局面,实乃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一旁的图环冷眼旁观他们许久,这会儿实在憋不住笑了,粉雕玉琢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红,嘟囔道:“欸你们这什么脸色,齐鹤真的那么像好人吗?”

  这话被落在末尾的徐絮儿听到了,她狠狠刮了一眼图环,后者则是一脸不在意,还调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气得她眼泪汪汪。

  杜肃无话可说,只得命令道:“听话,走。”

  孙白强硬地拉起徐絮儿的手跟了上去,垂头丧气的弟子们也随之而去。

  图环看着他们如丧家之犬的背影,咯咯笑起来,这时他也吃完了糖豆子,于是拍拍手站了起来,而站稳那一刻就被一双纤细的手抱在了怀里。

  图环眉目一凝,立马两指放在下唇,尖锐短促之音破口而出。

  立时,四周武士皆显身悬台之上,纷纷聚拢而来,一时间剑鸣刀铮不绝于耳。

  “我不是来杀你的,图环。”

  不速之客有一副好嗓子,声色如黄莺出谷,轻清柔美。

  图环转过头,直直撞进了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里,可让人称奇的确是她天生的异瞳,图环如被定海神针定在了原地,几近忘了吐息。

  那美目里不为人知的凉薄与狠毒他曾无数次在噩梦中描摹过。

  这就是把他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可她却耸耸肩,说道:“我是来救你的,你一直想要的灵丹妙药,在我这里。“

  耳语般的女声在他耳畔里炸响,如孩提时的一朝失足落入女魔头手中受尽磋磨,让他难以抑制的惊惧,但言语里的蛊惑更加不可比拟地夺取了他的心魄,那些恼恨怨怒伴随晨光熹微,缓缓流进他沉入泥淖的欲望里,最终使其沸腾起来。

  他最渴望的还是如世间万物一样正常生长。

  图环摇头晃脑,剔除不切实际的幻想,试图冷静地去看她,但他不知道面上依旧是大惊失色。

  他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是苏……“

  “停,安静。”

  女人掩口一笑,绵言细语地劝道:“当年都是我的错,这不来找你了嘛?跟娘亲走吧。”

  图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这巧笑倩兮的女人,又扭头去瞧跟自己属下厮杀的另一伙人,刚好有人跳转过来,正面对上他的视线。

  他不可置信地看到了一副略几分熟悉的普通面孔。

  这人不是死了嘛?

  另一边,杜肃带着一众人回到了后山武台上,面色如常地嘱咐他们如常练功,仿若那件事并未发生。

  孙白待其他弟子退下后,忧心忡忡地问:“师伯,难道我们真的山穷水尽了吗?”

  杜肃沉默了片刻,问他:“你还记得上次袭击萧肆的贼人了嘛?“

  “他没死,只是把下人们吓坏了,胡言乱语也属正常,我也教训过了。“

  孙白膛目结舌,磕巴道:“那师伯,你早就知道了?”

  杜肃面色一僵。

  其实,行刺萧肆的凶贼最终还是逃脱了追捕,但那时已是人人自危,他只能选择隐瞒安抚下弟子们,而不知为何去寻午康安问话时也留了个心眼,并未坦诚相告,毕竟,午康安对齐鹤的亲近他都看在眼里。

  在得知解药庐里有死尸便立刻告知齐鹤去应洲时,他估计就心存疑窦了。

  杜肃把齐鹤当作温良敦厚的君子,而与此同时,他也没忘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兔崽子,也有尖牙利齿。

  十几年前,他就对穆倾城一事优柔寡断,只动嘴皮子,不愿大动干戈,只信和则是兴,将齐鹤养到身边,护着爱着,即便齐鹤年幼时便不同寻常的冷漠,他也情愿靠着齐鹤的温言软语,一叶障目,迟迟犹豫不决,可老天并未眷顾他,齐鹤还是步了朱苏允的后路。

  而唯一不变的窝囊,可能就是他这个糟老头吧。

  杜肃仰起头,深深长叹。

  “师伯?”孙白费解地看着他。

  杜肃将头转了过来,幽幽说道:“人总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千算万算都逃不过劫数。随他去吧,反正我也终守藩篱。”

  徐絮儿听完他们的对话,还是稀里糊涂,当即插了进来,直截追问道:“我只想知道齐鹤为什么要背叛师门……还有穆爷爷到底怎么死的?”

  杜肃袖下的拳头一紧,心顿时动摇了几分。

  “但愿不是齐鹤动的手。”他哑声道。

  杜肃还是杜肃。

  ——

  “是我将你捆起来,还是你自己来?”

  午康安瞅了瞅华采,后者一脸自求多福,又瞄了瞄手执麻绳的齐鹤,心里大呼哀哉。

  他提腿行进几步,被齐鹤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又心生退怯,忍了一会,咬着牙说:“齐鹤,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不谈。”齐鹤淡淡地回道。

  见午康安面如土色,他低下头思考片刻,背过手,轻飘飘地说:“管饭的,你放心。”

  “你,”午康安失言,他牵住齐鹤手中绳索的另一端,晃了晃,“关我不就好了,不至如此吧。”

  齐鹤不理,走到午康安面前,为他细细系上长绳,脖颈,肩背,双臂,然后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住了午康安的胸膛,抬起的双手放下,不轻不慢地穿过他的腰际,打上一个死结。

  午康安嗅着齐鹤发间隐隐的香气,在这并不美好的时刻,竟然神出天外了。

  齐鹤系绳的动作轻柔得好似某日清晨早起顺手为他整理凌乱的衣领,透着一股子懒淡,与从前截然不同,轻松随性,但午康安看得出来,这只是为了更稳妥。

  所以缓和细致,能由表及里地束缚住他。

  “我可不能谋无遗策,你捣乱了很难办。”

  齐鹤退后几步,轻轻笑着看向他。

  午康安微微倾身,凑到他面前,失笑道:“我很乖的。”

  齐鹤不置可否。

  午康安默了默,不知意味地看了他几眼,转头就靠上了床,翘起二郎腿,晃悠着,面目轻松,“好吧好吧,我安分就是了。”

  华采担忧更甚。

  把午康安困在这里,岂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她随着齐鹤出门去,偷偷地对没心没肺的床上人使了个眼色,焦急万分。

  午康安笑眯眯地回了她一眼。

  门彻底闭合。

  他才收起笑,目光扫过不动不响的门窗。

  “走了。有无异状?”

  木窗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竹筒轱辘滚了进来,啪嗒掉落在地,再接着,窗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午康安不禁皱起眉。

  这就是有变故了。

  “苏樽月一月前来过应洲,听说是为了寻找几年前遗失的珍品,但现今下落不明。苍南山庄情况不明,最近有人出入,但粗布麻衣,并不知是否为苍南弟子,也难以确定为齐鹤的人。”

  “苏樽月,臣必竭尽所能,为君奉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只愿殿下早日回西谷继承大统。”

  午康安轻勾起唇。

  好啊,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