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落春山【完结】>第10章

  华采立在门口,瞥了眼周竹背上的人,红唇微勾,“妹妹慢走。”抬手碰到颈侧纱布,又不冷不热地道:“今日账来日算。”

  周竹蓦地回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瞪得溜圆,咬牙切齿地:“姐姐,你可讲些道理,吃亏的是我!”

  华采挑起细眉,不以为意道:“冤有头债有主。冲我撒劳什子气?”

  “你跟他沆瀣一气,分得开吗?”周竹拧眉,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这女人浓艳的眼妆有些花了,嘴唇被胭脂涂得殷红,但浓烈的颜色放在那张妩媚的娇容上无一不是相宜的——花枝招展,轻浮散漫,扑面而来的风尘味道。

  可下一刻周竹眼前浮现的场景却与她的判断毫不相称——那蛮不讲理的女人靠在窗台上,随意抛了把油纸伞给周竹,微挑的眼角似乎就没有把她纳入过余光,娇笑着道:“雨大了,这伞拿着吧,你哥哥那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周竹将信将疑地盯了盯那把伞,又从檐边下抬起头,华采已不在原地。雨还放肆地下着,打在石板上,声声清晰。

  “小竹子,立得正直挺拔,也要弄清人世间本就节节分明啊。”

  ——

  华采关上屋门,拿帕子随意擦了擦脸,感叹道:“本来我还担忧这丫头卷人就跑,但现在却发现蛮单纯的。原来除了酸儒弱书生之外,一根筋的武夫也不讨喜。”

  齐鹤但笑不语。

  她余光瞄到茶杯中浑身寒光的银针,冷哼一声:“倒是下手蛮黑。”

  他的目光也移向了手边的茶杯,笑意一熄,将蜡烛挪到面前,慢条斯理地将银针挑出来,举到火光前转了转,无果,遂而吹灭了火。

  华采聚精会神地看着齐鹤。

  那人的面容在灯影下明明灭灭,却难得染上一层薄薄的暖色,他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漫不经心地谈起了另一件事:“前几日,我在解药庐发现了一具离奇死亡的尸体,心脏破裂,皮肤上有针孔的痕迹,图环从那具尸体的心脏里偷出了银针——那上面残留了很细微的参邪气息。”

  “那扎针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把戏真当是拙劣不堪!”华采嗤道,半响忽地想起什么,惊讶地张开唇,“那是有人想伪造阴师痕迹,还是扰乱视线?没有道理啊。难道是借刀杀人?”

  “那倒未必。”齐鹤说,“师伯自从见过那具尸体后神色就变得不对,说话遮遮掩掩,二话不说就让我来应洲,我猜是庄主的吩咐,但更可能是师伯也意识到了。

  “当年参邪失窃,知者不过十,左右不过门内人。他们应该猜到了阴师就是偷窃参邪的人,而这部功法与我息息相关,不能瞒我,也不能叫外人知道,所以,这是叫我来清理门户啊。”

  “可惜我对参邪也知之甚少。”齐鹤默了默,低声说道。

  口齿间乍一掠过那二字,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漆黑阴冷的禁闭室——叫喊怒吼捶打撕咬,但他早已明白,即便化身一只凶狠的野兽,即便流尽鲜血折断脊骨,即便躺平任打苟延残喘,在那一片无尽幽冷中也是微不足道的。

  他重新倒了杯茶给自己,温水入喉,久未进食的胃也稍稍好受些了,“死者身份也微妙,你说为何是镖局之人?”

  华采一愣,脑海中那道隐隐约约的线终于牵到了事情的两头,心下一惊,她将帕子塞回衣袖中,谨慎地回道:“镖局走南闯北,散布各地,将消息传出去是最容易不过了,再加上他们一众兄弟出生入死,最是讲情义,人不明不白死了,肯定要向苍南讨公道——”

  “恰好,有人刚和我说过这件事。”

  齐鹤微微低眉,将桌上绣着仙鹤的老旧布袋展开,内里放着一套排列整齐的针具,但在边角处却空了一块,华采惊道:“主子你的……”

  齐鹤抬手,止住了华采的未尽之言,抽出腰上挂着的小刀,放到空白处,左调右移,最终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

  他抬眼,沉静的目光落到华采不解的脸上,如有实质,她微微偏头,就听那人淡淡地问:“谁想将刀尖指向苍南,却只凭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的失心之举?”

  ——

  午康安强忍恼意扶住已经烂醉如泥的萧肆,有些费劲地把他往房间里挪,这倒不是他扛不起这人——这厮没啥酒品,忽而唉声叹气苦诉衷肠叫殿下,然后哭天喊地没有媳妇注孤生,将喜怒哀乐展现得淋漓尽致,总之就是一刻不消停。

  午康安生怕他叫着喊着一口吐了。

  可祸不单行,萧肆在午康安一言难尽的眼神里吐了,他忍无可忍地道:“萧肆!”

  遂而毫不留情地把人摔在地上。

  午康安抱胸冷眼看着他趴地上呕,可就在此时,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他微微抬头,长腿一跨,越过萧肆,手伸向了门。

  还未等指尖触及到,啪地门被人猛地冲开,午康安不得不后退到廊柱边,袖口滑出一把小刀,稳稳落到手心里,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急速跃过,长臂一挥,一线银光直劈他面门。

  午康安矮身躲过,重心压低,长腿贴地狠狠一扫,小腿撞上那人的脚腕,黑影猝不及防,直直往后倒,午康安握住刀柄,刀刃随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划过去。

  但听那人冷哼一声,腰身一扭,躲过午康安这一击,他翻转过来再撑地一跳,站起便不一刻不停,蹬过栏杆,往更深处逃去。

  午康安眯起眼,小刀随着他的挥臂,刀身隐隐浮现了气流,像一支早已瞄准猎物的箭矢破空而去,没入寂静的夜里,不过片刻就传来血肉破开的声响。

  “中了,又一个小猎物。”

  午康安满意地笑了笑,随即深深吸进一口气,胸腔似乎都在震动,大喊道:“捉贼啦!”

  灯光渐亮,喧闹声起,午康安好心将萧肆扔进屋内,提着灯重新走到走廊上,却发现地板上掉落了一把针刀——染着乌血,但血迹干了,有些还脱落掉到地上。

  应该是那个蒙面人不小心脱手了。

  午康安回头望着贼人出来的屋子,正是萧肆的房间,眉头紧皱,自语道:

  “有人想杀萧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