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落春山【完结】>第6章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杜肃想了想,话锋倒转,“可目前也只是空口白话罢了。”

  午康安将尖利的枪旋了半圈竖在背后,人和手中的枪一样站得挺直,似乎身上有某种与生俱来的“蛮横”的锐利,他就坦荡荡站在那,神色不改地接受杜肃能戳刺似的怀疑。

  杜肃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这个看似狂妄又十分沉着的少年,神情里是毫不掩饰审视的态度,缓缓,才笑着说:“好吧,后路漫漫,我也不敢妄言,只能静候佳音了。”

  齐鹤打开食盒,让图环送点吃食给杜肃,忽然感到一道戏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去,只见午康安下了武台,直直往这边走来。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拿出几个雪白的馒头递给午康安,贴心地问:“昨晚还招蚊虫吗?”

  午康安完美无缺的笑容裂了一瞬,不一会又恢复如初,笑得满面春风,问道:“效果似乎不太好,师兄,今晚能请你去我住房瞧瞧吗?”

  齐鹤看着午康安咬了几口馒头,腮帮鼓鼓的,再次贴心地递给他帕子,说:“……可能你体质特殊,很招蚊子,我也毫无办法。”

  午康安肉眼可见地焉了下来,连扬起在风中的高扎马尾都无精打采起来,齐鹤瞧着好笑,刚想松口就听一声斥骂:“孙白,肯定是你使诈!”

  一个娇俏的少女从圆门里急急冲进来,直追躲在柳树后的素衣少年,少年紧皱眉头,苦着脸忙喊:“大小姐,是你说的让我动真格啊!”

  “闭嘴!”少女漂亮的脸上诠释着“蛮横”的本质,柔夷一般的手简单粗暴地提起一把大弯刀向少年劈来,少年一躲,可怜的柳树中招了,生生被砍断了半截。

  午康安惊得馒头都掉了一个,心中啧啧称奇,凑到齐鹤身边,叹道:“这姑娘瞧着娇弱,手劲却如此之大,厉害。”

  齐鹤朝他柔柔笑了一下,莫名博得美人笑的午康安愣了一愣,咳着侧过头,摸摸鼻,耳边传来齐鹤带着笑音的悦耳嗓音:“在苍南山庄,人不可貌相,你可要记住了。”

  午康安顺口接道:“那你也是吗?”

  齐鹤眼底微微闪了一下,将还温热着的食盒塞到他怀里,眼睛稍稍抬起,水润润的漆黑瞳仁就这么望着他,没有什么浓烈的意味在里头,午康安如觉心软便是无辜,如有怀疑便成了虚伪。

  他意味不明地反问:“你觉得呢?”

  齐鹤没等午康安回复,自顾自叫徐絮儿停下,那个暴躁要砍人的少女看到齐鹤顿时委屈起来,控诉对方的恶行,少年气得涨红脸,少女躲着向他做鬼脸。

  最后杜肃把两人全轰了出去。

  午康安抱着食盒啃了几口包子,看完热闹才对正焉头耷眼地经过他的徐絮儿,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含糊不清地诱惑道::“我看你天生神力,是个好料子,你要不以后跟我混吧!”

  徐絮儿:“……?”

  午康安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扯道:“在我生长的地方,有很多你这样的女子,不奇怪。我有几套拳法可以教你。”

  徐絮儿一听这威风凛凛的拳法,眼睛顿时亮了,凑过来装模作样的挥舞了几下拳头,问:“拳法啊,这样厉害吗?能一拳打死孙白吗!我好喜欢!”

  “……或许吧咳咳。”午康安说。

  “好了好了,我们说说拜师礼吧……”午康安翘着二郎腿,装作严肃地想了想,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徐絮儿也严肃地听着,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一瓶驱虫水。”

  恍然不觉这驱虫水有什么寒酸。

  少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与他之前截然不同的药水,午康安脸色变了变,凉凉地瞄了一眼齐鹤,哼了一声。

  “真是人不可貌相。”

  ——

  深夜,月上梧桐,冷风寂寂。

  后山漆黑的院子里不时传出牙齿磕碰的声音还有细微的挪移的响声,在本该万籁俱寂的夜里尤为诡异,忽而一盏微弱的灯从走廊处缓缓靠近,明黄的灯光晃了晃,照到了枯树下不安蜷缩的人。

  灯一顿,执灯人也停了下来。

  那树下人惊恐地看着那光所在,拼了命往暗处跑,脚还未移动,彻骨的寒意笼罩了他,让他几乎动弹不得,细微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薄弱的血管正被人轻轻拿捏在手中。

  他想发声却叫不出来,灼热的鲜血从肺腑里不断涌出,他挣扎着碰到对方冰冷的手,才意识到几乎在一瞬间自己就被五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掐住了喉咙。

  灯光柔顺地安抚寒风,晃着身子,眼前的面容也是忽明忽暗,但总归是漂亮至极的,一笔一画都是天公的赞美。

  那双眼分明是看着他将死的恐怖之状,可那眉眼清似水,清凌凌的,没有恶毒和残忍,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来取他命的恶鬼。

  “谁许你轻举妄动的?”他问,声音轻柔,仿若幽幽的叹息 。

  他还未想明白,那人指间寒光一闪,颈上一痛,鲜血争先恐后从他身体里喷出,身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终于知道死劫难逃,恐惧褪去,恶狠狠盯着那人儿。

  “你会,不得……好,死!”他挣扎着咒骂,全身刺耳的气音,“最该,下,地,狱!”

  那人浑不在意将死之人的悲鸣,这话听得不算少,只是迅速退开以防被更多血脏了衣袍,但猩红的血珠还是溅到他的脸上,那眼尾的睫毛上,他微微一愣,指尖点在那点血红上,一不小心却蹭开了,眼尾无奈添了抹嫣红。

  他低头看着指尖的血迹,忽然放到唇边,又轻又缓地舔了舔,红舌似乎颜色又深了一些,那双漂亮的唇在尝到血腥味时微微弯了弯,预示着主人应该是被愉悦到了。

  破口大骂的人还在脚边挣扎着往后退。

  灯扑闪了几下,终于灭了。他蹲了下来,把匕首狠狠扎了下去,只听得血肉破开还有徒劳蹬地的细小声音,渐渐地归于寂静。

  猩红的血淌过暗中人精致的下颚,冷风中忽地传来一道温柔的哄睡声。

  “听话,安静些。”

  “灯又坏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身后跑出来,站到那人身旁,手中拿着一根蜡烛,“把他埋在哪?真是麻烦。”

  那人说:“就在此地。”

  复又抬头望着清辉月盘里张牙舞爪的枯树,随意将满手鲜血揉了揉,轻轻地说:“浇水,施肥,这也算好生照顾了吧。来年枯木能否逢次春呢?”

  “主人,我备好了热浴,走么?”

  他低头嗅了嗅手指,不愉地偏过头,应了声刚要走,脚下突然磕到了硬硬的玩意儿,心中更加不悦,将这硬物踢飞了。

  挡路石。

  .

  翌日,也是齐鹤去应洲的日子。

  齐鹤走到山门下,就见一个熟悉的人急冲冲跑过来,喘着气儿道:“抱歉,我睡过头了。”

  齐鹤不以为意,摇头道:“这没什么的。”

  顿了顿,齐鹤盯着他脸上一个大大的红包,眨了眨眼,抬手想摸摸,又止住,无辜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午康安面色一僵,将手举到齐鹤面前提起袖子,手臂上几乎都是红包,长长叹气,语气含着悲愤:“我被蚊子咬了半夜,睡得太晚,所以差点迟到了。”

  齐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问:“你真这么招蚊子咬啊?”

  “那可不然。”午康安气愤地说。

  齐鹤笑了,轻轻握住他的手臂,后者被他碰上的刹那有些紧绷,齐鹤又是好笑。

  他低头,拿出药膏,温柔地给午康安涂了涂药,然后将它放在午康安手中,问道:“对不起,我应该是给你拿错药了,有没有感觉好点?”

  午康安低头看着他们相触碰的手,清凉的感觉从齐鹤指尖碰到的地方弥漫开来,确实舒服不少,于是点点头,决定对齐鹤之前的失误既往不咎。

  “时辰到了,齐公子,走吧。”

  镖局和商队已经在那候着了。

  齐鹤依次告别其他人后便离开了。

  午康安揉了揉脸上的包,烦闷地想着会不会破坏他英俊潇洒的形象,过了一会,他放下手,捏紧了手中小小的一罐药膏,望着齐鹤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莫测。

  “哇,齐鹤的脾气好好哦。”萧肆突然冒了出来,“明明前天是主子偷懒不全涂,以为有衣物在就咬不到,要是我才懒得给你备药膏。”

  午康安面无表情给他个爆栗,然后幽幽地问道:“他脾气真的很好?”

  不尽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