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略显呆滞的目光让千凌舟有些心慌,半晌后他摆手让风影收拾残局,然后抬脚朝云寒月走去。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害怕云寒月看到他的残忍嗜杀。
越是走近,心绪就越是混乱。
云寒月看着不远处无比惨烈的一幕身形顿住,就像被钉在原地般久久不能动弹。
直到千凌舟走到面前彻底挡住他的视线。
他头脑很空,手指微微松开,手里的玉佩掉落在地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脑子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炸开。
“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笑起来才最好看。”
“哥哥……”
稚嫩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回荡,就像是要撞开某种桎梏。
可在他现有的记忆里,分明没有这么一个人。
那是谁…究竟是谁?
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一道残影自眼前飞快闪过,是个小小的人,瞬间就湮没进黑洞中。
“不…不要!”
他惊慌失措伸手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
初陌!云初陌!!!
为什么脑子里会浮现出这个名字?
他感觉整个人都在嗡嗡作响,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难受,好难受……
他就像是被抽光力气,踉跄几步就要跌倒在地。
千凌舟见状没有心思去想倒底是从哪里凭空出现的玉佩,赶紧伸手扶住云寒月,看着那双明显有些涣散的眼眸,蹙眉道:“阿月?”
云寒月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唤,下意识抬头看去。
眼前人的面容是那么熟悉,可似乎又是那么面目可憎。
他放在千凌舟臂间的手微微收紧,心底各种情绪都杂糅在一起。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云川说的都是真的么?
他的记忆,都是假的?
他神思纷乱只觉眼皮愈发沉重,使劲摇了摇头想保持清醒,可最终还是缓缓阖上。
短暂的沉寂过后他梦到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灯红酒绿遍地霓虹,那些人穿着怪异,而他也身在其中。
就像是观摩着别人的一生。
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母亲都很爱他,可无论怎样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岁月静好的日子总是非常短暂。
温馨美好之后就是无边的梦魇,现实和虚幻不断交织,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迫不及待涌入眼中,不禁有些眼眶湿润。
“阿月?”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千凌舟担忧的面容,想到这些天的经历,他顿时如鲠在喉。
云寒月避开他的目光,偏过头低低应了声。
千凌舟犹疑了下,试探性开口道:“方才你看到……”
云寒月垂眸掩去眼底情绪,不等他说完就低声道:“我相信,夫君…那样做,自然是有理由的。”
他不想暴露自己已经想起一切,可前不久还脱口无比顺畅的两个字在此刻显得异常滚烫,就像要把嗓子烧干。
“阿月。”
千凌舟轻轻唤了声,见他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片刻后勾起个微笑,抬手摩挲着他柔嫩的脸颊道:“没事。”
有些粗粝的指腹刮蹭着皮肤,微微的刺痛让云寒月心中恶寒不已。
他是云寒月,那个被千凌舟百般侮辱肆意践踏的云寒月!
他不想和千凌舟虚与委蛇,可一想到先前千凌舟把沙影安插进风雪门的事,他就担心孟陌青会出什么事。
孟陌青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很快,等到天山顶围剿事件如期发生千凌舟就会死,那时他也能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而在这里的一切痛苦磨难,都将是一场噩梦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他几乎和千凌舟形影不离,就是为了能知道些有用的消息,然而过了许多天也并没有得到半点关于孟陌青的消息。
千凌舟似乎已经把那件事抛之脑后,再没有提过。
甚至于任何关于武林的事也都没有再提起过,就像是决定金盆洗手不再搅弄风云了般。
随着时间流逝云寒月越来越沉不住气,甚至于开始痛恨他那因骨生香发作每每都不受控制的身体。
他不再刻意粘着千凌舟。
这么下去并不是办法,等待的日子太过遥远,他快撑不下去了。
他开始根据原主的记忆试图恢复被废掉的武功。
可无论怎么调动内息都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气血上涌猛地喷出口血来。
这一幕恰巧被千凌舟看到,他快步上前握住云寒月的手腕查探。
片刻后他松开手,表情微沉,开口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云寒月轻轻抽回手,低声道:“只是突然有些难受,已经没事了。”
他是根据原主记忆来调动内息的,不可能出错,这么一想当初千凌舟应该并不是单纯的废他武功,而是直接震碎了他的经脉。
他极力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恨意,尽力不透露出异样。
千凌舟眸光不明,片刻后幽幽道:“分明就是强行运转内息所导致的气血上涌。”
云寒月闻言身形微僵。
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这魔头的眼睛。
就在云寒月思绪混乱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打消他的怀疑时,千凌舟开口道:“想习武?”
云寒月微怔,须臾后应了声。
“我可以帮你。”千凌舟看着他,认真道:“你体质有些特殊,若要习武还需调理数日,过程会有些难熬…能坚持吗?”
云寒月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可笑,还有什么能比现在的处境更难熬的?
肉体上的痛苦尚且可以忍耐,可精神上的折磨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又要怎么忍耐?
想到此处他毫不犹豫道:“我可以。”
千凌舟闻言没再多说,只点头应了声好。
云寒月因怕露馅,并未过多关注千凌舟的神态表情,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千凌舟很快就叫来林魅。
林魅仔细把脉后面色有些凝重,转身和千凌舟低语几句就一同出去。
“教主,小美人那破碎的经脉哪里还能修补?”林魅面色难看,说完又抬头看了千凌舟一眼,欲言又止。
千凌舟不悦道:“有什么就说。”
“先前因着教主要解毒,给小美人下的猛药早就败坏他的身体,更何况后来教主还曾数次给小美人用药,是药三分毒,他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
她停顿了下,极其为难道:“这般千疮百孔的身体又怎么有希望重塑经脉,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呀。”
千凌舟眉头微蹙,一时间没有开口。
林魅没得到回应又偷偷瞟了眼,心里直泛嘀咕。
当初教主可是亲手震碎小美人的经脉废去武功,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只要能解毒,不在乎小美人死活的。
可现在竟然突发奇想的要帮小美人重塑经脉恢复武功?
开什么玩笑,泼出去的水哪还能再收回来?
千凌舟沉默片刻,缓缓道:“若没记错,你那本古书中有记载如何将破碎经脉恢复如初。”
“教主?”林魅闻言不可置信道:“那上面可都是禁术!”
禁术为什么会成为禁术,顾名思义自然是因为其付出的代价太大,并非常人所能接受。
千凌舟并不在意。
只要能恢复云寒月破碎的经脉,禁术又如何?
林魅见他并没有要放弃念头的意思,再度提醒道:“那禁术的代价,教主怕是付不起。”
“没有什么是本座付不起的。”千凌舟眼皮微掀,漆黑的眼眸很是坚定,“重塑他的经脉,不惜任何代价。”
这是他欠云寒月的。
一开始他对云寒月好看到罕见的容颜感兴趣,后来因解毒睡了云寒月,又发生之后的种种事。
云寒月就像是张纤尘不染的白纸,在他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云寒月时,第一反应是把白纸染黑…那样就和他般配了。
于是他让云寒月的手上沾满鲜血,看着那惶恐不安的表情觉得兴奋不已。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
两个有罪的人,才不会相互排斥。
可云寒月……
现在他后悔了。
若早知道会有今日,他绝不会那样对待云寒月。
他以为他此生都不会有爱的。
他没有爱人的能力,也不知道要怎么爱人。
就像是带刺的荆棘,只依靠着本能想要靠近温暖美好的事物,却忘记自己浑身带刺,把人扎鲜血淋漓……
害人不浅。
千凌舟眸色微动,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哀愁。
他向来是不喜形于色的,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现在他只想和云寒月在一起,只想让云寒月开心,其它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割肉为引,以血入药……”千凌舟撩开衣袖,垂眸看着手臂缓缓开口道:“是这样吧?”
林魅闻言愣住。
她以为教主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即便是爱上别人,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反常的事。
可摆在眼前的事分明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她——
错了。
教主只会更加疯狂。
林魅无奈道:“书中记载是这样没错,可是……”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具体要怎么做还不得而知。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千凌舟毫不犹豫的拔出短刃,低声道:“是这样就行了。”
林魅一双美目忽地睁大,不敢相信他真要下手,赶忙劝道:“教主!别冲动!!!”